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一个上午很快过去,11点一过,威廉太太已经招呼着周道安准备布置午餐了。彼时人们的早午餐时间都比现代要略微提前,而亚伦之前也说到过,自己下午还得回学院办一些手续,下一次再来看老师,可能就得是临走之前了。
换言之,这一次亚伦离开廉价诊所,警方想再找到他,可就难了。
就在周道安内心焦急的时候,诊所大门忽然被人猛地从外面推开,一阵焦急的脚步声响亮地出现在了众人耳边,伴随着急吼吼地叫嚷:
“威廉医生,快救人!”
看到冲进来的人,周道安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弗兰克一马当先,还有好几名他在警局认识的探员,最后面的,是拄着手杖行动不便的弗雷德。
这么一伙人,当然也不可能是“空手”上门的。弗兰克和另外三名探员一起,抬着一架简易担架,上面卧着一个脸色惨白的儿童。
这儿童不过六七岁年纪,双手捂着小腹,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上滚落,却是已经没什么力气翻滚呼喊了。
“威廉医生,这是我们巡逻时遇到的病人,他爸爸妈妈都在码头工作,家里没人。如果不是邻居听到房间里有小孩哭喊,都不知道他得了急症……”弗兰克语速飞快地介绍起了情况,然后指挥着大家把孩子从担架上抱到了大厅里的那张长桌上。
长桌一直都被威廉医生当作半个诊察台,甚至就着桌子还动过小手术。这小孩块头小,躺在桌上完全没问题。而且眼疾手快的周道安已经扯过了一张白亚麻床单,铺在了上面。
很显然,这小孩手捂的位置,加上年纪和病症表现来看,大概率是急性阑尾炎。
“孩子,别怕!老伯要问你几个问题,你点头、摇头就好了……”威廉医生没有废话,立刻进入了诊断状态,和颜悦色地对着这小孩说道。
接着,他拉起小孩打着补丁的外套,露出整个胸膛和腹部,然后食指和中指并拢,围着肚脐四周轻轻按压了几处地方,不时问道:“是这里痛吗?还是这里?这里最痛吗?”
那小孩可能也知道自己在巨大的危险之中,所以强撑着、很配合地根据威廉医生的动作,快速地点头、摇头。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痛的?早上、上午?吃了早饭以后吗?在家里有没有玩闹呀?以前有没有这样痛过?”
几个问题下来,威廉医生已经完全断定,这孩子就是急性阑尾炎发作。
阑尾炎并不是少见的病症,不过相对成熟的年纪,阑尾炎病发时相对容易控制和治疗。小孩则不同,6到10岁的小孩是阑尾炎病发的高峰年龄,在所有患阑尾炎的病人中,小孩的比例超过10%,且严重性也要远高于常人。因为小孩在这个年纪,盲肠相对游离,阑尾的壁非常薄,回盲部的淋巴组织又很丰富,大网膜发育不成熟,腹膜腔表面积相对成年人较大……因此,一旦患上阑尾炎,很容易穿孔。而阑尾一旦穿孔,就会引起一系列的腹腔炎症、中毒症状、并发症,病死率自然高于成年人。
眼下根据这小孩表达来看,他的病发时间是早上饭后,父母出门,自己独自在家,病发时到被邻居发现,中间也隔了不短的时间,到送来诊所,估计已经有3个来小时了。理论上,应该马上进行手术。
患儿的父母不在身边,虽然已经叫人去通知了,但显然等亲属来再动手术是耽误病情的。这时候,有警方在场就方便许多——可以作为客观的证人,也可以代替其家属认同治疗方案。毕竟那个年代,公民受教育程度普遍很低,也没那么多后世的法律意识。所以大家都不会想到,先给孩子动手术,事后其父母问责的事。
“老院长,既然确诊就赶紧治疗吧!放心,我跟着来,就是为了特意做个证明的!您不用担心……”弗雷德平复了一下气喘后,插空和威廉医生说了一句。
威廉医生点了点头,立刻布置起来。
威廉太太和周道安自然是当仁不让的帮手,不过亚伦·科斯明基这个优秀的学生在,威廉医生也不会跟他客气。何况,亚伦本身也处在一个需要把理论转化成实践的阶段,从那小孩一进门,他就立刻凑了上来,仔细观察。眼下,确定要执行手术后,他甚至提出,能否让他来主刀。
大概是阑尾切除并不是什么特别有难度系数的手术,加上亚伦本身的基础扎实,又说是最近有了很多实践机会,解剖了好几具尸体,有画图为证……所以威廉医生稍一犹豫,便同意了亚伦的请求——当然,他会亲自在一旁观看监督。
这里大家或许会有个疑问:此时时代是1888年,19世纪末,而阑尾炎是在1886年才由米国的医生菲茨提出来的,这么快就有了手术应用吗?
同样,我们或许都知道一则“爱迪生救妈妈”的故事,这篇曾经入选过华夏小学语文课本的文章在后世饱受质疑,原因就是1886年才有的阑尾炎病例论证,而当时爱迪生都已经近40岁了(爱迪生是1847年生人),时间上根本对不上。
可实际上,阑尾炎这个术语虽然是菲茨医生在1886年才提出来的,但这种病症的记录却早就有了,只是名字还没有被“官方化”而已。据说华夏早在扁鹊行医的年代,就有过治疗阑尾炎的记录。而人类历史上切除阑尾炎的手术,在菲茨医生的报告里已然提到,有151年的历史。
换而言之,早在1735年,阑尾炎的切除手术就有了实践操作。所以,在19世纪末,作为前皇家医学院的首席外科医生,威廉医生对于这个手术绝不陌生。而亚伦作为他的得意弟子,也是对此相当了解的——起码在理论程度上。
很快,手术布置在众人的帮助下,一应就绪。换上了白色带袖围裙(那个年代的手术服)的威廉医生和亚伦已经站到了临时手术台前。
周道安把已经用沸水浸泡过的消毒用具,摆在了一张小方桌上,推到了临时手术台前,当作是工具台,威廉太太也点亮了多个灯泡组成的“无影灯”(灯泡发明于1879年,这时已经应用很广了)。一干警员都散开,站着,紧张地看着这边的情景。
可周道安很清楚,以弗雷德为首的这帮探员,此刻关注的重点绝不是这个患病的小孩!救治小孩固然是其一,但他们一定会更注意亚伦的行为!因为弗雷德在偷空时和周道安对视了一个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让弗兰克带的话我已经收到!所以我亲自来了,确认此人是不是犯罪嫌疑人!
而弗雷德的手段也的确是让人叫绝!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找到了一个真正的需要动手术的病例!周道安估摸着绝不可能是碰巧为之,也许弗雷德又动用了自己的“预见”能力,感知到了某个地方有个患病的小孩,所以立刻派人接了过来,装作是偶然遇到然后热心送来的样子……虽说,利用了这个患病的小孩,有些冷酷,不过更多的也是顺势而为——小孩确实需要救治,送到威廉医生这个“大国手”手里,治愈率无疑比普通医生高出很多,就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而想出这个主意,不但有了上门观察的借口,还可以趁机目睹这个嫌疑人“现场操作”,无疑更好判断他是凶手的可能性——这还是在短时间内仓促想到的办法……
弗雷德·埃博林确实厉害!
此时,在主治医生位置站定的亚伦,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他的确对于医学有着狂热的情感——这样一个始终保持着警惕的人,居然在这时候忽略了警察们悄然观察他的目光,全身心地把注意力放在了病患身上。
都用不着威廉医生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亚伦就已然拿起了手术刀——这当然是威廉医生的手术刀,是一柄样式非常普通、但发着幽幽金属光泽的长柄刀。和后世可拆卸刀片的手术刀不同,此时的手术刀和中医用的刺穴针一样,都是循环利用的。因此,刀柄和刀片是浑然一体的,柳叶型的刀片薄而坚,刃口闪烁着寒芒。
毫不费力地,亚伦已经用手术刀划开了被麻醉的患儿的腹部皮肤。
周道安立刻注意到,亚伦执刀的姿势——切开皮肤组织时,用的是执弓式,也就是最常见的握刀姿势,用食指顶住刀背,拇指和中指捏住刀身,用力时可以用到整个上肢的力量,也可以只用腕部发力,配合手指做出灵巧的操作。
从亚伦从容甚至可以说是“写意”的动作上看,这的确是一个解剖熟手的表现。更关键的是,亚伦此刻用刀的手,正是他的左手!
符合!实在是太符合开膛手的特征了!周道安相信,此刻同样注视着这场手术的弗雷德,也一定关注到了这一点!
如果没有意外,可以确定,亚伦·科斯明基,就是他们苦苦追寻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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