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萧墨冥冥中能感觉到自己和楚惊澜之间的距离限制,离得越远感受越明显,他只在楚惊澜冥想打坐时试过一次,如果超出距离会怎样。
答案是会瞬间传送回楚惊澜身边。
别看过程中他整个团子被捏扁揉搓,但完全不疼,就是闪现太快,有点晕。
后来他就严格把握着距离,今天还是第一回忘乎所以,被强制送回。
萧墨意犹未尽,那鎏金盘龙柱确实好看,雕刻鬼斧神工,精致又大气,想在识海里也弄几根!
不过太高的跟自己的东方别苑整体装修不搭,那就缩小点儿,当个摆件?要么换成木制,把阁楼内几根柱子换成同款也行。
萧墨团子弹回楚惊澜肩膀上,美滋滋规划家园新设计。
就在他被拉回来时,苏家的人也到了。
苏白沫抛下苏家的人就朝楚惊澜跑来:“惊澜哥哥!”
苏白沫今天特意好好打扮过了,穿了一身水蓝衣袍,腰肢束得非常纤细,束了发,应该是为了看着更精神点,绑了剑袖,但整个人的柔弱气息仿佛天生,根本盖不住。
他花枝招展这么一跑,聚集在楚惊澜身上的视线顿时更丰富了。
楚惊澜肩膀上的萧墨被动沐浴在这些目光里,一个激灵,从设计规划的蓝图中回神,下意识顺着视线来源望回去。
有来自楚郁生的,顺便一提,楚郁生视线不太坚定,在直勾勾盯着苏白沫的腰和恶狠狠瞪着楚惊澜的背之间反复横跳。
还有来自边家一个少年的视线,那神情,仿佛被楚惊澜抢了老婆,恨不能把他生吞活剐,以泄心头之恨。
之所以确定他是边家人,因为就他家是坐飞舟来的,飞舟上刻着个“边”字。
这么近的距离还坐飞舟,主打就是彰显自己财大气粗,别家都没有,但我们家有。
萧雾团在楚惊澜肩膀上横向转了一圈,三百六十度看清了明里暗里各个对楚惊澜咬牙切齿的人,最后不得不感叹一句:蓝颜祸水啊。
还好楚惊澜本来就没朋友,不然如果还被苏白沫搞上一出为爱兄弟反目的戏码,那就真是狗血里加涂料,臭气熏天了。
苏白沫仿佛浑然不觉,在楚惊澜面前背着手晃了晃头,含羞带怯,加上一点小俏皮:“惊澜哥哥等下记得看看我表现,若有不足,比试后你可得提点我。”
楚惊澜都快被各方视线扎成筛子了,依然面不改色,点头:“嗯。”
苏白沫听闻,羞赧又甜甜地一笑。
落在楚惊澜身上的目光从刺成功进化为刀光剑影。
两家订婚,必然会给订婚信物,楚惊澜和苏白沫得到的是一对玉佩,楚惊澜从没戴过,而苏白沫今天还特意戴上了。
苏白沫跟楚惊澜打过招呼,又朝楚家主和大长老行过礼,乖乖巧巧:“本该先给长辈行礼,但看到惊澜哥哥太开心了,是白沫的不对。”
楚家主和大长老是越看他越喜欢,乐呵呵:“无妨无妨!”
苏白沫跟楚惊澜挥挥手,回到苏家队伍,大长老感慨:“白沫是好孩子,惊澜,这种你们会一起出现的重要场合,你也该将定情玉佩戴上。”
楚惊澜既不反驳也不点头,只垂着眸子沉默听训,看似顺服,实际上你说你的,我听着,做不做那就是我的事了。
在各家轮流登场后,选拔大会正式开始,楚惊澜不用抽签不用战斗,在观众席上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以他为中心,身边的位置空了一圈,居然没一个人敢在他身边落座。
萧墨再次感慨楚惊澜的糟糕人缘。
不过也有个好处,起码从这个位置上望出去视野开阔,毫无阻碍,身边也不吵闹,可以尽情欣赏擂台上的比试。
萧墨兴致勃勃,准备认真研究下众人的斗法。
各个家族来参加选拔的弟子,年龄段在十三到十九,以十六七的少年少女居多,像楚郁生这种十九岁刚巧站在门槛边的,居然还有点年龄优势。
毕竟天才不是遍地走,天资水平差不多的情况下,年纪大点儿还是有好处的。
一共有五个擂台,一天就能比完。
萧墨带着求学的心态认真观摩,但等真正开打后,萧墨发现这跟自己期待的不一样。
横刀利刃是有,术法符箓也在,但既不惊险也不刺激,从修士的角度看,他们的比斗更是平平无奇,漏洞破绽百出。
萧墨本目不转睛盯着,但视线很快散开,把几个擂台上的情况尽收眼底后,弹起的雾团软绵绵趴了回去。
学不了一点,还容易给魔一种错觉:我上我也行。
擂台换上第三场时,萧墨团已经彻底摊平了,在楚惊澜肩膀上打着哈欠:“看他们还不如看你练剑学得多。”
楚惊澜最近给自己又增了修炼行程,除了每天清晨的必修课,下午也加了训练,萧墨早上背心法,下午会看楚惊澜练会儿剑。
楚惊澜察觉到萧墨蔫哒哒的语气,人在提不起劲时警惕性也会跟着降低,虽然不知道对心魔是否适用,但又是个套话的好机会。
正好其余人都坐得远,楚惊澜低声道:“我的剑法你应该早已熟悉。”
这次他没有反问或质问,没带半点讽刺,换了个套路,用平淡闲聊的口吻说了出来。
萧墨懒哒哒说:“也没有,要是再多看几次——”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倏地住了嘴。
但已经来不及了。
楚惊澜声如古井,泛不起一点涟漪,也带着井水特有的寒凉:“我三岁开始习剑,至今十四年,你还想再看几次?”
擂台鼓角争鸣,好不热闹,楚惊澜的声音却如霜雪,冻得萧墨头皮发紧。
跟心眼子有八百个的人相处就是这点不好,一不小心就创开大篓子,萧墨边懊恼自己大意了,脑内边疯狂运转,系统也哇哇大叫:“宿主宿主,快用您聪明的脑袋补救!”
补救补救……慢着。
萧墨飞速运转的小脑袋瓜渐渐沉淀下来,在远山青黛的禅意中化作一句轻飘又凝实的真言——我为什么要补救?
别忘了,他必须完成的主要任务只有两件,让楚惊澜知道自己有心魔,和让他在对的时候杀死自己。
只要楚惊澜相信自己是心魔,至于心魔究竟有何特殊之处,根本不重要。
都坦诚过一回,说自己不想夺舍了,那再透露点又有什么关系?
他才不想随时防备楚惊澜的试探和弯弯绕绕,一不小心踩了坑,还得给自己惊出冷汗。
楚惊澜见心魔许久不语,还以为自己这次终于抓到重点了,正要再记上几段,却听心魔突然呼出气息,而后大大方方开口:“好吧,我承认,我没有你全部的记忆。”
楚惊澜愣了愣。
“这些天你看了很多心魔相关的书,我也跟着了解,知道自己和其他心魔不同。”萧墨在他肩上悠悠道,“我没有可以完全参考的先例,你看,金丹期就出现的心魔,本来就是特例,我觉得我也不必对你藏着掖着,总装成正常心魔了。”
萧墨:“我就是我,与别的心魔都不同。”
系统:“……”
好、好像也行?确实啊,楚惊澜怀疑就让他怀疑,只要萧墨心魔马甲焊死在身上,别的就不是问题。
楚惊澜被萧墨的坦然给干沉默了。
他都做好了会被糊弄过去的准备,结果心魔反手拍出承认。
实话说,楚惊澜确实在诸多不合常理的发现中生出了大胆想法,重新捡起最初的怀疑:萧墨究竟是不是心魔。
但萧墨这么大方承认,怀疑就显得完全偏离了方向。
心魔还是心魔,只不过可能确实和普通品种不太一样。
楚惊澜:……真是想错了?
楚惊澜正沉吟着,一个大长老身边的侍从走了过来,恭敬对他说:“少主,大长老请您去苏少爷的擂台边观战。”
观众席离擂台都有一定距离,不少弟子为了能近距离看切磋,都会直接站去擂台边,反正有阵法,不会受到战斗波及。
楚惊澜连头也不抬,不咸不淡:“这里看得很清楚。”
“大长老说,出门在外,不可让人觉得您怠慢了苏少爷。”
侍从垂着头,没什么语气起伏,好似就是规规矩矩来传个话,楚惊澜听到这句,却是蹙了蹙眉,而后缓缓站起。
侍从早知他会如何选:“少主慢走。”
萧墨趴在楚惊澜肩上,看了看侍从,又看了看楚惊澜。
只要楚惊澜暂时没有本事将母亲带离楚家,他就得受这些人限制。
楚惊澜的侧脸看不出情绪,轮廓俊美锋利,他一言不发,沉默着走到了苏白沫的擂台边。
这是苏白沫最后一场,周边聚了不少人,大家看到楚惊澜,下意识先是要避开,但擂台边的好位置只有这么点儿,让开就没地儿了,所以这些人只好捏着鼻子跟楚惊澜站在一处。
楚惊澜站在人群中实在显眼,苏白沫一眼看见他,眼睛发亮,在台上冲他笑了笑,深情真挚。
萧墨听到周围有对着楚惊澜磨牙的声音了。
可惜修为不够,只能龇牙,不敢动手。
台上比试很快开始了。
苏白沫也是剑修,用的是软剑,他靠着苏家和楚家给的资源,努力把修为堆了起来,比试是按胜利的场次算分,这一场他就算输了,分也够获得秘境资格。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楚惊澜在近距离看着,苏白沫打得非常认真。
但他即便再认真,也越来越吃力,快招架不住对面的招式。
苏白沫对手是个看着憨厚老实的规矩人,老老实实比试,也不曾放水,最后挑飞苏白沫的剑,对苏白沫道:“承让。”
苏白沫香汗淋漓,气息不稳,身形晃了晃,虚弱的笑笑:“多谢指教。”
他从台上下来,脚步看着就很飘飘然,但一直走到楚惊澜身前时,才撑不住趔趄了下。
苏白沫下意识抬手,想要抓住楚惊澜胳膊,不料旁边斜来一只手扶住了他。
定睛一看,是边家少主。
苏白沫也愣了愣,他扶着边少主的手站稳:“谢、谢谢,边哥哥。”
边少主神色复杂看着他,随即扭头又恨恨瞪了楚惊澜一眼。
楚惊澜当没看见,垂眸对苏白沫说:“你刚本有机会赢他。”
刚站稳的苏白沫:“……啊?”
“第十三招,你步履失误,本该灵巧跃身;第二十招,你出剑过急,反而被对方抓住破绽,还有……”
苏白沫:“……”
边少主也跟一脸见鬼似地看着楚惊澜。
不是,没见白沫脱力虚弱,需要贴心的安慰和休息吗,再说了,他刚输了比试,你身为未婚夫一句安慰都没有?
楚惊澜不管苏白沫和边少主脸上的表情,以平静的口吻说完了自己的话,末了总结:“你让我看你的比试,我看了。”
楚惊澜:“回去还要加强修炼。”
苏白沫恍恍惚惚:“……啊,嗯,好的。”
他边答应,回过神后委屈巴巴看着楚惊澜,指望他还能说点什么好听的,楚惊澜却一颔首:“嗯,记下就好。”
苏白沫眼眶都要可怜红了。
萧墨已经忍不住,在楚惊澜肩膀上笑得直打跌。
“哈哈,人家都给你创造好条件了,你就给他说这?看看边家少爷瞪你的眼神,他大约也觉得你直男得没救了。”
“直男”是什么?楚惊澜记下这个怪词,对苏白沫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也不管自己未婚夫被别的男子扶着,长老的要求他达成了。
他没离开场地,走到了几个楚家刚下场的人身边。
长老要他指点楚家人的事也一并办了吧。
楚家几个弟子本在围着讨论,被楚惊澜的来到吓了一跳,神情不太自然、磕磕绊绊地行了礼,叫了哥哥或少主。
“大长老让我指点你们。”楚惊澜没什么语气和表情,“我只说一遍。”
楚郁生不耐烦:“谁要你——”
楚惊澜:“你上一场最后被人一脚踹出场地,原本不用滚的那么难看。”
楚郁生:“……”
他倏地住了嘴,不可置信对着楚惊澜睁圆了眼,上一场他输得太窝囊,弟子们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起,楚惊澜居然上来就拆他的台!
楚郁生恼羞成怒,正要发作,楚惊澜就冷冷道:“你下一场还想这么滚?”
“你他——”
旁边的弟子匆忙架住楚郁生:“郁生哥别激动!少主、少主您先指点我们!”
楚惊澜全程无感情棒读着把他们的错处和如何改进点了一遍,说完就离开,毫不留恋,留下身后骂骂咧咧的楚郁生和劝说他的人。
萧墨听到人群中楚小十弱弱说了句:“但他指点的地方都挺对的,我觉得我——”
“老十你快别说啦!”
那一声很快就被淹没了。
萧墨趴在楚惊澜肩膀上,跟他一起把嘈杂的人声甩在身后,比试场热热闹闹,人声鼎沸,却都与楚惊澜无关。
也与萧墨无关。
寂寥有时就在最喧嚣的世间。
他人不知心,不如清风解我意。
萧墨在他肩头动了动:“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人群已经离他们远了,楚惊澜顿下脚步:“你不是想看?”
“看过了,觉得没意思。”
楚惊澜偏头,眼角余光轻轻扫过心魔团子:“要傍晚才能走。”
“啊,这么久。”眼下才中午,萧墨顿时很失望,他想了想,积极撺掇本体,“下午不去看他们比试了吧,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猫着。”
萧墨没想过楚惊澜会答应,毕竟楚惊澜就会跟他对着干。
楚惊澜:“好。”
“或者——你说什么?”
萧墨喋喋的话戛然而止,整个雾团震惊地从楚惊澜肩头弹出,飘到楚惊澜正脸,跟他大眼对小眼——好吧雾团没眼。
楚惊澜面色平静,萧墨雾团炸了蓬。
“你说好,你居然说好?”要不是身体受限,萧墨都想掐自己一把了,“我没幻听吧?”
楚惊澜看了雾团片刻,不知为何,不着痕迹移开了视线:“我不是顺着你。”
楚惊澜说:“只是我也刚好想这么做而已。”
“哦,我就说嘛,这样才合理。”萧墨舒出口气,“不然我真会怀疑毒素入侵了你的脑子。”
楚惊澜神情一顿,重新转回视线,幽幽睨了心魔一眼。
萧墨全然不觉:“走走,找个风景好的地儿!”
比试场地附近有踏青郊游的好地方,楚惊澜选在一个树荫下,他吃下辟谷丹,拿出新得的一本剑谱研读,萧墨则摸出笛子,呜呜吹了起来。
在笛声里,楚惊澜翻过一页、两页,翻到第三页时,楚惊澜合上书册:“还是回去好了。”
萧墨吹得正起劲,闻言抽空回了句话:“为何?”
这里风景宜人清新自然,多好啊。
楚惊澜面无表情:“他们比试虽烂,但不糟蹋我耳朵。”
萧墨:“……”
萧心魔怨念道:“你不觉得我进步了吗?”
“不觉得。”楚惊澜眼睑一掀,“但是我心性肯定进步了。”
都能顶着鬼哭狼嚎的笛子认真看完两页剑谱了。
萧墨觉得他在针对自己,有理有据。
楚惊澜不会真吵嘴吵上瘾,一天不杠浑身难受是吧?
萧墨哼了哼,正待再说什么,忽听到一阵脚步声靠近。
来人踩着落叶,簌簌作响,不止一人,在离楚惊澜和萧墨约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停下,周围有不少高大树木,楚惊澜没看见来人,来人也没看见他。
但是来人的声音是他们听过的。
隔着几棵树的距离,边家少主委屈愤懑的声音清晰无比:“我俩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还说过你将来最想跟我结为道侣,这才多久,你就眼里就只有楚惊澜了吗?”
萧墨精神一振,结合今天边少主扶住某人的剧情,跟他一起来的那人岂不是——
“边哥哥,可我、可我已经是他的未婚夫……”
果然,这个声音不是苏白沫还能是谁。
萧墨觉得这是个机会,可以让楚惊澜加深下对自己未婚夫的认知。
但楚惊澜起身,明显想走开。
如果苏白沫真喜欢边家少主,等解除婚约后在一起就行,跟他无关,楚惊澜也不想听人家谈情,但他脚步还没踏出去,第三个人又加入谈话。
“呵,青梅竹马算什么?他在楚家被楚惊澜冷落后,都是我照顾他,他还跟我哭过,说如果未婚夫是我就好了,对不对,白沫?”
楚郁生?
楚惊澜蹙了蹙眉,停下脚步。
如果苏白沫只心悦一个人就算了,现在这个情况……有点不太对?
萧墨看楚惊澜站住了,飞出去探了个头,好吧,他是一整个雾团直接光明正大旋出来,反正别人看不见。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心魔种族影响,或者穿书后没了人生远大目标,活得轻松肆意许多,萧墨这个曾经不爱看热闹的人,也有了唯恐天下不乱的兴致。
书里的狗血和真人狗血果然有差距。
萧心魔不嫌事大:精彩,我要看狗血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