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记得的。”傅绾道。
谢御星面色灰败,垂下的眸中闪过一丝凉意,直达心底。
“我干嘛要给活人烧纸钱?有我在,我怎么会让一个好端端的人在二十五岁就早死?
“就算想死,我上天入地,也会把你重新拉回人间。”
谢御星猛地抬头。
这番发言……不可谓不霸气!
这个女人竟有如此气魄!
心里的寒凉瞬间消散,谢御星郑重地握住傅绾的手。
“绾绾,多谢……你对我的信任和支持。”
傅绾由着他握住,因为感受到了他激动的情绪,耳朵微微有些烫。
这是她决意纳入羽翼之下的人,她自然会如同护两个小崽子一样护着他。
以前的队伍里,有出身现代豪门的人,傅绾闲时也听过一些豪门中艰难求生的故事,一点不亚于古代的宫斗宅斗。
可想而知,谢御星这个早年失去母亲、又不被爹喜欢的家伙,就算是之前在国公府的日子,肯定也过得很痛苦。
等谢御星平静了些,傅绾收回手,对着旁边的桌子一努嘴,“所以,现在吃东西不?”
谢御星讪讪一笑,点头,“吃,当然要吃,绾绾做的饭那么好吃。”
傅绾轻哼了一声,却翘起嘴角,把饭菜端起来,“我们去外面吃,别让两个小家伙为你担心。
“以及,你要为刚刚莫名其妙的发火,向你儿子郑重道歉。”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谢彦臻这个小倒霉蛋明显是被他这个不靠谱的老爹给迁怒了。
谢御星讪讪地点下了头。
两个人一前一后回到前厅,两个小家伙正奋力与美食战斗着,听到动静回头,马上放下筷子。
傅绾过去亲热地搂住两个小崽子的肩膀,“没关系继续吃,民以食为天,吃饭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连吃饭都不重视的人,咱们不用搭理。”
谢御星默默地坐回桌边,将先前傅绾打包进屋的吃食重新放回桌上。
谢彦臻果然重新拿起了筷子,谢妍动作有些犹豫,眼神一直在父亲和母亲之间偷偷来回,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小孩子其实很聪慧,能够很敏锐地察觉到家里气氛的变化,尤其像谢妍这样天资聪颖的。
眼神几个来回后,谢妍明白了父母之间关系已经和缓,于是也高高兴兴地拿起筷子吃饭。
一家人吃完饭,金虎进厨房洗碗,傅绾则带着两个小孩子和一个大孩子一起去柴房“欣赏”她的腌肉。
“这个……是什么?”谢彦臻捏着自己的小鼻子,嘟着嘴问。
傅绾不乐意了,“你嫌弃它们是吧?那行,到时候做成了,你有点骨气,一口都不许吃。”
“不……我会吃的!”谢彦臻急了,又差点忍不住手舞足蹈,可因为父亲在旁边,想起晚饭时父亲生气的模样,顿时怂成一团。
一见谢彦臻这样儿,傅绾想起刚刚谢御星还没对儿子道歉,马上向着便宜老公狠狠一眼瞪了过去。
虽然已经入夜,但在屋内透出的微光下,傅绾的大眼睛亮闪闪的,像是两颗指引着方向的小星星。
谢御星叹了口气。
好容易稳住了这个女人,只是这么一点小事,他就勉为其难做了吧。
“彦儿。”
谢彦臻小小的身子抖了抖,反射性地往后退了一步。
谢御星装作没看到他的下意识动作,慢慢地走过去,半跪下来与儿子对视。
“彦儿,刚刚是爹不对,不该随便冲你发火。
“爹也是担心你,怕你以后无法好好说话,爹……原本想用激将法,但看起来,爹爹用得并不成功。
“无论如何,我会从旁帮助你,让你尽快学会自如说话,而你,也不要记恨爹、害怕爹,好吗?
“因为爹爹,一直……一直都是爱着你和姐姐的。”
最后一句话说出口时,谢御星总觉得哪儿哪儿都别扭。
要不是傅绾在屋里给他好好上了一课,什么“要让孩子时刻感受到父母的爱”,什么“爱就要勇敢表达出来”,这几句话他还真说不出口。
谢彦臻呆呆地咬着手指,好像也在努力地吸收着这一大串奇怪的话。
过了会儿,他点了点头,“彦彦不生气,爹爹不生气,爹爹也不孤单。”
谢御星失笑,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小脑袋,才站起身。
谢彦臻迅速逃脱了他的“魔爪”,转头就跑到了傅绾身边,指着悬挂的腌肉开始询问。
虽然依旧是一些短小的句子,但作为句子而言,已经足够完整,主谓宾都有了,不再是一个词组一个词组往外乱迸。
傅绾也很有耐心地解答着谢彦臻的各种乱七八糟的问题,好似一点儿也不觉得厌烦。
两人你来我往地聊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谢彦臻喊累,拉着傅绾和谢妍往屋里,说是要洗澡睡觉。
伺候完两个小的,傅绾忍着腰酸背痛又给自己洗了澡,回到屋里就道:“谢御星,你儿子将来一定会是一个很厉害的厨师。”
“嗯?”谢御星看书的姿态微僵了一瞬。
前世他虽早亡,但或许因为放心不下孩子们的缘故,他感到自己的精魂一直在两个孩子身边,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彦儿一直口齿不清,看过不少郎中,都说错过了儿时最佳的治疗时机。
幸而他神思敏捷,又长于心算,在妍儿回到京城后,他为了保护姐姐,投身商贾,很快积累了财富。
这样一位大富豪,在外人的传说中简直是无欲无求的存在,一生只关心两件事:
他的姐姐,和天下的美食。
谢御星想得出神,就听地上传来傅绾的声音:“你别瞧不起厨师,要做一个优秀的厨师需要很多年的学习和经验积累,才能掌握一手真功夫。我看你儿子很有天赋,你千万别埋没了他。”
“……我不会。”
谢御星有一瞬的恍神,若是他没有犯那个致命的错误,若是两个孩子顺风顺水地长大,或许彦儿能够按照自己的期望,快乐地做着庖厨行当?
因为他的过错,让两个孩子用他们的未来替他的错误善后,这岂是人父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