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快请快请!也不知二位吃过没,要不要添两副碗筷?”
陈怀敬几乎是从凳子上一弹了起来,搓着手有些紧张地来回踱步。
很快,门房就领着二人进来了。
陈怀敬热情地迎出去,却吓了一跳。
出去了一圈,怎么谢御星就坐上了轮椅?
“世子,这是……”
“没什么,他就是图个方便。”傅绾打断道。
陈怀敬不敢多问,赔笑道:“二位这么着急又赶回来,可是还有事情叮嘱下官?”
傅绾飞快地往他身后扫视一圈。
刚刚来的时候,热情的陈怀敬已经领着她看过了陈家的老老小小。
陈家的人口结构比较简单,陈怀敬没有纳妾,只和妻子纪氏育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女儿早就外嫁,长子平日里在府城衙门里做文书,为了过年才回来。
平常伺候在跟前的,是陈家的二儿子和他的一妻一妾,以及生的一堆孙子孙女。
傅绾的目光在陈二太太孟氏的身上停了一瞬。
孟氏方才和傅绾打过一个照面,但不知为何,现在被傅绾这么一看,心里却有些莫名犯怵,赶紧低下头缩了缩脖子。
傅绾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向陈怀敬淡淡一笑,“是有点儿事。有一桩朋友的案子想看看卷宗,不知陈大人能否行个方便。”
“方便,那必须方便。”陈怀敬连连点头,引着二人往前院走去。
傅绾将轮椅掉了个方向,忽然转回头,冲出来相送的纪氏笑了笑。
“陈老夫人,我送来的腊肉和卤肉,你们已经尝过了吗?”
纪氏不明所以,但感激地点头道:“方才正做了菜呢,想不到如此好吃,多谢世子妃。”
“那就好。”
傅绾笑得眯起眼睛。
“陈老夫人,这是我的独门秘方,若是老夫人有兴趣,稍后可以与我讨论磋商,看看这其中是否有商机。”
说完,她推着谢御星跟上陈怀敬,走了。
纪氏愣在原地,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劲。
“娘,方才世子妃是说,可以把那个独门秘方贡献出来?”孟氏兴奋地冲了过来。
如果能直接拿到方子,她爹的酒楼也就不用特地花心思去尝试琢磨了,岂不是能省多少研究的本钱和时间?
纪氏看了一眼她经常夸赞机灵的二儿媳,忽然感到背后一阵发凉。
她活到这个岁数,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了。
前脚二儿媳想讨点肉回去研究方子,后脚世子妃就像有所感应似的来提合作卖钱?
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纪氏感觉头有点大,厉声道:“这事儿先不要再提了!”
“可……”孟氏不甘心,但看到婆婆难得严厉的神情,只好悻悻地退走了。
纪氏到底觉得不对劲,悄悄跟上了自家老头子。
到了档案房里,陈怀敬见周围没了别人,这才小心地问道:“不知世子妃想要的,哪个案子的卷宗?”
傅绾道:“上个月,福来酒楼诉喜乐食肆窃取独门秘方和菜谱一案。”
说完,她仔细观察陈怀敬的表情。
出乎意料的是,陈怀敬没有露出震惊、羞愧之类的表情。
毋宁说,他根本就没有露出什么不自然的神情。
相反,他有些茫然,挠了挠额头,似乎努力回想了一阵,然后才去架子上进行翻找。
傅绾观察了他一阵,俯身到谢御星耳边,低声道:“星崽,他的表情,你觉得有几分真?”
谢御星看着陈怀敬的背影,同样低声道:“不似作伪。”
但就是因为这份“真实”,却让两人都觉得有些不对。
过了片刻,却听到陈怀敬一声怪叫:“糟了,糟了糟了!那份卷宗不见了!”
傅绾立即推着谢御星冲了过去。
陈怀敬转过头,一张老脸吓得惨白惨白,绝望地看着二人。
“世子妃,若非您提醒,下官都不知竟有人偷了县衙的卷宗,完了完了……”
他勤勤恳恳地干到了五十好几岁,眼见着就快致仕了,怎么大小事偏就一桩接一桩地来了呢?
这一着急,他就在原地直打转儿,比走地鸡还慌。
傅绾观察了他一阵,转头去架子边看了看,从中取出一份案卷。
“陈大人不用担心,案卷还在。”
“啊?”陈怀敬如释重负,可随后觉得奇怪,“世子妃,您是怎么找到的?”
傅绾将卷宗递过去,微微笑。
“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陈怀敬如获至宝地接过,翻开第一页就明白了缘由。
案子的抬头上,赫然写着“辛卯年腊月初三”。
县衙的卷宗都是按日期摆放,他刚刚按傅绾所说,专心在本年的冬月案卷里找寻。
哪里找得到一本腊月的案卷?
陈怀敬觉得奇怪,但也只能耐心往下看。
越往下看,就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案子,怎么会……
“陈大人觉得,这案子判得可有道理?”傅绾适时开口。
陈怀敬从案卷中抬起头,神情有些茫然,半晌才开口:
“此案判得囫囵,只因廖家先祖曾研习过孟家的一道菜式,就判定廖家的菜谱全是抄袭……”
越往下说,他越觉得傅绾和谢御星的笑容很是意味深长。
陈怀敬背后汗湿一片,终于忍不住瘫坐下来,绝望地道:“世子、世子妃,下官……从未审过这个案子啊!”
这话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傅绾走过去看了看,伸手指向案卷末尾。
“陈大人,你可是老糊涂了?这儿不是盖了你的印、落了你的签名吗?”
陈怀敬看了一眼,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不错,的确是他的印鉴、他的签字!
他拿着这桩明显判决不公的案子,嘴唇直哆嗦。
就算衙门的案卷没丢,可他判了个葫芦案,一样会给他进入倒计时的仕途抹上最后一抹黑啊!
但最重要的是……
陈怀敬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脸上淌下来的是汗还是泪。
“世子,世子妃……不管你们信不信,这案子,下官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有审过!”
他颤抖着手,指向上面的福来酒楼老板名字。
“您看,这个孟永贵,这是我亲家,如果我审过这个案子,怎么会不记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