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娶我,不要彩礼,也不要车房。”
“我不在乎你有没有钱。”
“你妈也不讨厌我,我妈也不嫌你穷。”
“双方父母也不大,以后有孩子了可以互相带。”
“我往前走了99步,你为什么不能向我走最后一步?”
14年,订婚前一年。
“我说到做到,只收了两千彩礼,以后不要联系了,我是已婚人士。”
“他好像骗了我。”
“婆婆嫌我懒,我不服,往后我和她一道起床。”
“成婚几个月了,婆婆骂我没良心,是不下蛋的母鸡,老公也不站我这边,还打了我。”
15年,婚后第一年。
“陪老公去了医院,天天骂我不能生,结果是他精子弱,生不了蛋的公鸡。”
“我们又吵架,结婚证都撕碎了,他还忘不掉前女友,我看到他发消息了。”
“呜呜呜,他又家暴我,你还不想结婚吗?”
16年,婚后第二年。
“我们又和好了,你知道角色扮演吗?”
“医生说,他的生育能力有待商榷。”
17年,婚后第三年。
“他到现在都不交钱,我都是打工挣生活费,外卖送过,工厂也去过,他还想管我的钱。”
18年,婚后第四年。
“我有孩子了,但我想离婚,怎么办?”
22年,婚后第八年。
“是个女儿,我以后不会再生了,心脏有问题。”
23年,婚后第九年。
“你这辈子还想结婚吗?”
“我和他分床睡了,等女儿上完高中就离婚。”
“能重生就好了,我一定不会结婚。”
“他不给家用,要生活费必须一个礼拜睡三次,这男人好恶心。”
24年,婚后第十年。
舒州,迎江区“君宁易购”橱窗旁的长椅上。
虚岁三十七的乔帅望着“前任”萧索的背影,心如刀割,她給了太多太多次机会,愣是一次都没抓住。
他们相识恨早,从未确定过关系,不过认识的人都拿他们当一对,因为家境贫寒,給不了太多承诺,乔帅一直在逃避,不肯面对,拖到后来,对方忍不了相亲了几回就把自己嫁了。
凭良心说,乔帅是真的宠她,两人分分合合无数次,又合合分分无数次,能坚持这么多年算得上一个奇迹。
都快奔四了,他从未想过婚配,想到婚配,心里也只有她,而她一旦和老公不睦,就找他倾诉,找他再婚。
但他始终跨不出那一步。
他又不傻,没有物质的爱情或许能够继续,但没有物质的婚姻注定是一盘散沙。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他高中一毕业就辍学打工,没文凭导致走了不少弯路,挣的全是血汗钱,工作最舒服的是在“挖哈哈”做销售,可惜只撑了半载。
由于线下渠道都被“展示柜.懦夫山泉”給打压到消失,跑商户往往都是被扫帚撵出来,人善被人欺,企业也一样。
往后的工作就仿佛换了个国度,工资加提成注定了买不起房,车便宜,油加不起,便宜点的新娘不是骗婚、四体不勤,就是大促销买一赠一。
陷入迷茫的时候总想着回乡下,被无情资本家按在地上又是一轮摩擦起电。
城市人满为患,农村没几个真农民,回去也要做农畜,享受996福报。
建国后,百姓翻身农奴把歌唱,几十年后,一夜回到解放前,轮到翻身资本家把歌唱。
进社会多年,发现存款不如鸡脖厚,日薪比不上兼职乞丐,生活成本倒是蹿得比猴哥高,父母、岳父母都在提醒他,你要存彩礼,买车买房了。
乔帅也想不通,老家的二层小楼泥马多宽敞,想睡几个睡几个,凭啥非到城里买房,政策出来说,宅基地不是你的,合着老祖宗们都被白嫖了。
老子出租屋离公司半小时,电动车足够,老板拿员工当“家人”,恨不能员工天天泡在他家里(办公室),想去楼下逛个公园都没时间,凭啥逼我买车,还不能太差,政策出来说,禁止电动车通行,它不加油,领导们的二加一喝TM西北风?
本来不结婚也可以,可他偏偏遇到了她,不结婚收不了场,难道谈一辈子恋爱?
“乔帅,你为什么就不能娶我,我都认定你了。”
“我…我娶不起。”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那不行,我不能什么都没有。”
“你怎么就那么自私!”
乔帅一点都不懂,低垂着头,不想放手又无能为力,“要不听你妈的,去相亲吧。”
“你别后悔,姓乔的,老娘又不是没人要。”
“就当这辈子没认识过我,是我对不起你。”
“孬种!你踏马就是瓶懦夫山泉。”
她气冲冲地离开,同一年就和同村的相亲对象成了婚。
她结婚的那一天,乔帅请了假,第一次到酒吧喝到烂醉,第二天夕阳西下才爬下床,发誓摆烂,再不提结婚。
在学校的时候,老师浅显地提起过阶级固化,学生们都没有认真听,等亲身体会到,已英年早婚。
代表们已经在提议不让农民子女上大学,大学学费水涨船高,还要提高留学生的待遇,合着一年三十万,月月洗脚金,私人浴室,两三个伴读已满足不了黑大爷无处安放的雄性荷尔蒙分泌?
乔帅彻底不淡定了,麻辣个巴子,合着老子拼死拼活为这个社会做贡献,子女只能做个下等公民,以后还要做黑鬼的岳父不成,这里是舒州啊,再过几十年全都要广东化吗?
不甘心,太不甘心了。
老子不婚,也不生,谁都别想骑老子头上。
而再一次面对她,乔帅又忍不住想到了成婚,生子无所谓,反正她有一个女儿,赠品嘛,为什么不要,省得自己再生,可彩礼、车房又在哪?
乔帅再次陷入迷茫,前两年看到一个社会新闻,一个被人领养的小瘪犊子养父母是千万富豪,又被亲生父母找到,操蛋的居然是亿万富豪,莫名又多了一份家业。
老子也希望家里的是养父母啊,亲生父母是财阀世家,私生子也行,老子不介意啊草。
乔帅走着走着就到了渡口,拾级而上,望着一望无际的天边,火烧云都吝啬地不肯給没开会员的穷鬼多薅一眼,老天都拒绝白嫖。
说好的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呢?
被狗吃了,哪只狗,給老子吐出来。
乔帅无意间瞥见江堤上的标语:保护长江,人人有责,绿色生活,你我共建。
标语下全是生活垃圾。
他耻笑一声,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
走着走着他的屁股就相中了一处栏杆,不客气地坐了上去,下面是昏黄的江水在暗流涌动,而正对面有十几艘渔船、沙石船在移动。
屁股还没坐热,就被几个大妈給拉住,刚想反驳自己没有轻生,就被一句你已经是今天第八个,还摆事实讲证据,搞得他都以为自己命太苦,不轻生就是浪费二氧化碳。
“工作不顺,经常被领导骂、同事排挤?”
“一身工作病?尘肺还是胃穿孔?”
“父母逼婚,没房没车没存款?”
“女友跟人跑路了?”
乔帅瞳孔都快撑爆了,我的情况,大妈居然比我妈都清楚,活神仙?
大妈遥指附近一座凉亭中坐着几个二目无神,对生活毫无眷恋的人,原来都是同病相怜。
他感念大妈“搭救之恩”,忽略她并不雅观的外貌和比板凳高不了几公分的身高,善意地问了她女儿的境况,被大妈一句“我女儿不嫁你这种窝囊废”完美避雷。
蹉跎半生,一事无成,倒是轻生能給鬼差大哥刷业绩。
明知和她羁绊半生,都不愿放弃,为什么就不能多存钱?
乔帅更委屈了,他不抽烟不喝酒,一个月只花五百,工资到期就打进银行,遇到亲友同事婚丧嫁娶取一点急用,到年底回家給完一圈压岁钱,存款不如孩子们的压岁钱多,想结婚生娃回血,更绝望了,只够去几次洗脚城。
资本家是看完打工人的账户余额发工资的吧?
有钱谁还打工?
近日,乔帅又看到新闻,已经有不少生产线放弃了人工,转投机械化,原来两百人的工厂,现在两个人就够了。
没办法,机器人性价比更高。
要是能重来就好了,老子也狠狠地当一回资本家,PUA谁不会,听了十几年,老板都身价过亿,打工人和当年一样穷。
乔帅还坐在刚才的位置,大妈劝完就回家跳广场舞了,刚要翻身,就被一个球状物击中面门,然后听到两个熊孩子的尖叫,最后听到的一段领导批示:劝了半天,还是跳了,这届年轻人心理素质有待提高,我要走了,孙子还等我回家呢。
他掉进去了昏黄的江水中。
“谁会游泳?”
“你整三个不同部门的同志协防?”
“不会是碰瓷吧?”
“把痕迹消除干净,别让人怀疑。”
“我敢送他去医院,他敢不讹我?”
“水这么臭,我刚买的衣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