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初歇。
却月城很快恢复到了平常的繁华和喧嚣。不,应该说是热闹更甚以往。
全江湖人都知道:却月城不设防。
空有一座高耸入云巍峨雄浑的城墙和纵深宽敞的半圆形拱门。而常年洞开的城门四周也从来没有把守的卫兵或者江湖人士。
富商权贵也好,贩夫走卒也罢,大可以堂堂正正,登堂入市。
而事实上,辗转到此之人,哪怕已至穷途末路,正被人千里寻仇命悬一线,便在前方五里之内,只要遥遥望得城墙上随风飘扬的那几面旗帜,只要没行不义无愧是非,便算劫波渡尽,起死回生。
旗帜共有四面,分别是青龙、白虎、彩凤、朱雀!
四面颜色各异的旗帜在夏日的艳阳下随风飘扬,婉如一朵朵盛开的花朵,散发出夺目的光芒……
穿过深长的城门入里数十步,便是却月城的第一家店面——清茗茶肆。
今天是七月初七,许是客人太多,雨停之后茶肆街面的一角也支起了一张桌子。
三个年轻人正围坐在一起喝茶,一碟茴香豆,一碟香瓜子,一盘盐花生,中间是一壶清明茶,三个精致小玉盏,热气氤氲茶香四溢。
“二位师弟都机灵点,一会待人接物切不可失了礼数。遇到事情也无需慌张,大师兄就在楼上,真要有什么风吹草动,他肯定会出面招呼的。”
面朝城门口,一个年约十八长相英俊的青年说道。
“二师兄放心,我们一切听您吩咐。”二个长相清奇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年应声答道。
三个年青人均一袭素衣,腰负长剑,英武不凡。
于此同时,三楼雅座中的千手书生梅承宗,也就是三个青年口中的大师兄,正手握香茗望着城门口若有所思。
“明天天就是新荷大会了,按理他们也都该陆续赶到了啊……”他痴痴望着空阔的城门口喃喃自语道。
旋即,他微微蹙起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竟是等不及走楼梯,直接一个箭步便从三楼雅座飞身到了街口。
落地之后一个转身,转身招呼三个师弟道:“少林无我大师,武当步虚道长等一众前辈已到,继宗速速前去禀报恩师准备迎接。礼宗、朝宗快随我来!”
“是,大师兄!”三人应声而起。继宗起身上马,朝城门口众人只一抱拳,即转身疾驰而去。
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也是不敢怠慢,均箭步向前,紧随着大师兄向城门口急急迎去。
很快,一行30余人的队伍便已穿过深长的半圆形城门次第进入了却月城内。
只见这群人装扮各异,有僧有道有尼有俗,但一个个健步如飞施施然而来。
“青龙帮弟子梅承宗携两位师弟,奉师命特在此恭候各位前辈!”梅承宗一边口头请着安,一边领着两个师弟向众人稽首行礼。
“贤侄等无须多礼。我等本来早该到了,可适才夏口城突遇大雨便寻地暂避,恰巧巧遇了无我大师、步虚道长和不染仙姑等人,实属凑巧得紧!”中州大侠上官云天开口说道。
“都怪在下等考虑欠周,适才暴雨理应多派遣弟子备好雨具,前去迎驾才是!也省得在此妄自猜度!”
“哪里哪里,贤侄客气了,适才倾盆大雨,行走实属不便,你等便是来迎,这天圆地阔的,又怎知往何处来接呢。”面容皎好态度慈祥的中州女侠葛素素越众而出,笑容可掬地望着眼前的三人说道。
“这是犬子牧野和小女牧云,以后你们要多亲近!”
“师弟师妹好!”
“师兄师弟好!”
五个年轻人纷纷抱拳施礼。抬头间俊男靓女均觉得甚为投契。
“因家师寒疾未愈,行走不便不能亲自来迎,特嘱咐我等弟子向各位前辈请罪!继宗师弟方才已自返回禀告去了,料想家师等现已在邀月客栈门口恭候大驾了。现在就由朝宗师弟引路,领各位前辈一同前往。”
梅承宗语音方落,虎头虎脑的梅朝宗便已从师兄身后斜跨而出,看似缓慢实则速度极快。
小家伙再次躬身作揖,脆生生说道:“朝宗拜见各位前辈,我这就领前辈们前往邀月客栈!”
“阿弥陀佛,才一年不见,承宗施主的武功益发精进了。方才遥遥见得你从茶肆飘然而下点尘不惊,已是尽得梅老头飘渺孤鸿身法的真传。就是这年纪轻轻的朝宗,适才一招移形换影也已经颇具火候,梅老头得徒如此也足以老怀宽慰了。哎,只可惜……”
言语至此,本已心如止水的无我大师突然打住。
转而话锋一转:“邀月客栈我等俱是常客,自是熟悉不过,你们尚需在此迎客,我等自去即可,朝宗大可不必随我等往返奔波!”
但年幼率真的朝宗那里敢依,伸臂侧身说道:“各位前辈请随我来!”言毕转身,领着一干人往邀月客栈而去了。
一行人还没怎么走远,城门口就陆陆续续进来了几拨武林豪侠。
分别是黔川帮帮主周日如来,及其二个弟子杨龙西里、罗乐求进,和他的女儿周妙音玉。
三个弟子都年不及十五,俱英姿勃发,尤其是周妙音玉,一席白衣头戴“风花雪月”,别有一番风味。
彼此一番寒暄之后,周日如来也沿着街道往邀月客栈去了。
临去之时,闻得眼前这个英武不凡的年轻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武林六君子之一”时,周妙音玉还若有所思的朝梅承宗看了又看。
接下来是陕甘派帮主邱不凡携长子邱蕤山、女儿邱莫黛,及其门下弟子一行八人;
百越盟副盟主吕坚及其盟内弟子十余人;
闽粤门大护法苏相宇及其门下弟子十余人;
漠北堂护法格斯儿及其堂下弟子十人;
此外,还有很多诸如云岭帮、鄱阳门、赶脚帮等细小的帮派……
照例一番寒暄之后,俱各往邀月客栈去了。
“青云兄,兄弟望穿秋水可算把你盼来了。您要再不来,兄弟可就得连夜赶往无极山庄相邀了。这一路鞍马劳顿想必已乏,愚弟楼上已备好雅座,权当给您接风洗尘!”
“哈哈,承宗可真偏心。对一个外人如此曲意逢迎,难道就不请哥哥我也上去喝杯茶解解乏么?”
梅承宗话音刚落,只听得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遥遥传来,竟是人未到声先临。
旋即一匹漆黑良驹载着一个轩昂的男人出现在了城门口。
“逐流兄也太小气了吧,您这不是还没到吗,我和承宗兄弟可没有那未卜先知的本领。这不刚好,弟弟我还没来得及上楼,哥哥您先请!”南宫青云笑着接口道。
“礼宗,还不快来见过二位师兄!”承宗招呼着师弟,自己已是抱拳俯身下去。
“承宗拜见大师兄!”说着,双眼却是不迭朝城门口张望。
“小师妹呢,怎不见得和师兄一道前来?!”
“礼宗拜见,拜见二位师兄!”一旁的礼宗这时才缓过神来,急急俯身作揖向二人行礼。
少年早就听闻过这两位师兄的传奇事迹,一时间心如鹿撞——
也难怪,瞬刻之间得见“武林六君子”中的三位,凭谁不是慌乱不堪!
“师弟免礼!内功底子打的不错,这次新荷大会,咱青龙帮就看看你的表现了!”钟逐流摸了摸礼宗的骨架,颔首道。
“师弟惶恐,恐难担此重任。不是还有芳霏师妹吗?”礼宗闻得此言,越发紧张起来,额头上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芳霏那丫头古灵精怪,一贯不受约束,连师傅师娘都管不住,何况我等。半个月前她就不见人影了。也不知道明天她会不会来参加这新荷大会!”钟逐流一脸无奈说着。
“青龙帮年轻一辈中,数你天份高而且练功刻苦,明日大会一定能脱颖而出的。我们哥三个还要在此喝喝茶等等人,你就先回吧,好好准备准备!”
“可是……”礼宗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但一抬头看到钟师兄一脸的真诚,突然把心一横,旋即转身上马,向三人一抱拳,疾驰而去。
“嗯,这小家伙不错,不出几年必将青出于蓝,你们第一大帮果然是后继有人!”南宫青云望着礼宗的背影由衷说道。
“别假惺惺了,谁不知你们无极山庄卧虎藏龙,但就是小气了些,一向韬光养晦很少出世。”梅承宗接口道。
“我知两位哥哥素性不喜热闹,特在上面备好了雅座。走吧,上楼,咱们边喝边聊。”
“承宗师弟就是善解人意,如此甚好,我们就借光看看这却月城的风景,也见识见识各门各派的武林豪杰。”钟逐流也不推脱,带头踏上了旋梯。
三人上楼慢慢喝起茶来。
自午后至黄昏,又陆续来了许多武林人士,俱是老带新人,全奔新荷大会而来。
梅承宗自然免不了迎上前去一番客套。
楼上那两位倒是无动于衷,乐得逍遥。
“师弟,见你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的。难不成,那几位至今不见人影吗?”钟逐流望着不时朝城门口引颈张望的梅承宗问道。
“是啊,二位哥哥,你说奇怪不。明天新荷大会就要举办了,他们至今不见人影,也不知在何处耽搁了。”梅承宗怅惘道。
“也罢,而今天色已晚再等无益,也是时候回去向恩师复命了。”
言毕下楼结账,领着两人往邀月客栈而去。
……
约莫半盏茶之后,狭长的城门口忽然传来了答答的马蹄声——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驮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年,慢慢走进了却月城内。
昏黄的路灯下,只见得这一人一骑均是风尘仆仆,他们好似赶了太远太远的路吃过太多太多的苦,都是憔悴异常。
遥遥看过去,马黄人更黄,马瘦人更瘦。
尤其是那马背上的少年,一身面目俱黄,简直让人看不出真实的年纪和生机——彷佛已至油尽灯枯之境,就那样软软的趴伏在马背上,信手由僵竟是由着老马自己一路前行!
“哎呦,疼啊疼,呜呜呜……”,一阵呻吟声传来,顿时惊醒了马背上的少年,张目之际竟是有寒芒一闪而过,少年就约莫猜到发生了什么。
“我说你这人怎么骑马的,也不看着点,竟是连缰绳也不拉,现在撞到我小叫花子了。呜呜,腿都流血了,好疼啊,我都站不起来了,你说怎么办吧?”
马身咫尺之前,趴着一个同样瘦骨嶙峋的布衣少年,一边揉着流血的膝盖一边痛苦地哭诉,抬头之间,满脸的天花触目惊心。
“我这马……”马上少年本想开口解释一番,可眼见地上少年的窘状又突然打住,于是慢吞吞下马,走到少年前面,伸出了自己瘦弱的手臂。
“我与你近日无仇往日无怨吧,好端端的被你这马给撞了,你说怎么着吧?”地上少年似乎生怕对方要开溜,一伸手扣在了对方的右腕上,用力拉扯着说:“你有马跑得快,可不能丢下我跑了,不然的话,我这小叫花子可就得惨死街头了。”
“你说怎么着吧?都依你就是!”马上少年又恢复了那副憔悴不堪的模样,似乎连多说几句话也显得费力,只想早点了结此事。
“真的吗?我说的都算吗?”
“依你就是!不过事先说好,我全身上下就剩这十余两银子了,你要的话,拿去好了!”脸色蜡黄的少年解开了马背上的褡裢,取出银子随手扔给了身后的少年。
“就这点银子啊,我这行动不便的,不仅要吃住还得请人医治,可应付不了多少日子。再说了,钱都给我了,你自己怎么办?”
“我没事的,破庙桥洞何处不能安身?而且我这副身子……怕是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一阵寒风掠过,黄脸少年就准备上马。
“哎呦,你这人怎么这样,你看我现在无法站立行走不便的,给这点钱就打算把我一个人扔在这街头啊!好歹找个地方把我安顿下来吧。”听罢黄脸少年的一番话,麻脸少年突然无端心中一阵难过,眼珠儿一转,于是有了主意。
“对了,前方不远有个邀月客栈,他们乐善好施,小叫花子以前就曾去过哪里讨过吃的,伙计们人都很有善心。要不你把我送去到那儿吧。听人说,客栈经常救人危难,房资不够可以先欠着。而且明天就是那个什么大会了,现在想必已经聚集了很多武林人士和江湖神医,到时候咱去求求人家,那不但我的伤,怕是连你的病……也一并治好了。”
“用不着……”黄脸少年本能地拒绝道。
他平生最不想也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的帮助。
“你是说邀月客栈?”少年回过神来问了一句,转而说“也好,我恰巧要去那里。你上马吧,不过事先说好了,一旦你腿伤好转,我们就各不相欠,就此别过。”说罢,黄脸少年用力抱起麻脸少年,使劲往马背上推。
“哎呦,你做什么?”麻脸少年忽然色变,恶狠狠地推了黄脸少年一把。
黄脸少年躲闪不及一个侧身差点松手,幸好及时拉住了麻脸少年的一只靴子。
那却是一只精致的靴子,上面绣着一朵洁白淡雅的桂花。
“不知道我腿疼吗,你怎么毛手毛脚的不知道轻重?!”
哎,黄脸少年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竟是不再争辩。
似乎是嫌太吵抑或是觉得没必要,待麻脸少年自己奋力爬上马背坐好,才牵起缰绳,走向了灯火阑珊……
“哎,你这是什么态度?不乐意吗,谁让你撞了我,是你欠我的好吧。”可马前少年却恍如未闻,自顾不紧不慢走着,看似漫不经心的行走,竟是节奏感十足速度也不慢。
马上少年不由得暗暗称奇,心里面疑惑不已。于是开始没话找话。
“哎,我叫顾飞,你叫什么名字啊。一会进去之后,未免人疑窦,我们就表兄弟相称吧。我今年刚刚14周岁,你呢?”
话是无意识地说出口的,麻脸少年却莫名的一阵脸热,还好前面的黄脸少年看不到。
“我今年15,名叫莫负!”这次少年倒是没有继续保持沉默。不过说完这些就又不再言语。
二人一骑在渐浓的暮色里徐徐而去。
而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又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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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晚八点一更,先适应下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