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董虎高大身影出现在面前时,箭奴没由来的感受到了生死危机,不顾逼近了十余步的兵卒,手中弓箭瞬间举起,对着同样举弓董虎毫不犹豫射出箭矢……
“嗡。”
一箭射出,大手瞬间摸向腰间,身体却本能的向一侧闪避……
迎面射来的第一箭擦着耳边闪过,面上却惊骇看向自己射出的致命箭矢被迎面射来的第二箭矢生生撞飞,想要搭弓射出第二箭,迎面却飞来第三支、第四、第五箭矢。
箭奴的反射神经极为强大,脑中甚至没想到如何躲闪箭矢,微倾的身体竟然诡异的成了个转动的螺旋。
第三支箭矢再次险之又险擦着脸颊躲过,第四支箭矢擦着胸口闪过,第五支箭矢被手中弓箭磕挡了一下,虽偏转了方向,没能射穿扭转的身体,但锋利箭矢还是将不受控制而微扬起的手臂撕开了一道口子……
“碰。”
箭奴摔倒在地的那一刻再次连连滚动了数下,又诡异的向反方向侧蹬微蹲身体,如同匍匐噬人的猎豹,三支箭矢同时搭在弓箭上,身体却莫名的僵住……
“啪。”
看到董虎用着弓箭指着自己,看着他左手中夹着的数支箭矢,两人对视很久,箭奴最终还是扔下了手中弓箭。
“嗡嗡嗡嗡嗡。”
箭奴这次看的极为清楚,对面的高大男人一口气射出五箭,直至把左手里的箭矢射空,一边收起几若一人的长弓,一边向着自己走来。
“咯咯……”
厚实积雪发出“咯咯”声响,箭奴的双眼却没有离开男人片刻,甚至连用余光看向穿过自己弓箭的五支箭矢都无,更未看向已经踏入十步内的数百举盾兵卒……
“这……这……”
阮瑀傻眼了,他听说过西凉人善射,匈奴人善射,乌丸人、鲜卑人善射,听说过有些神射手左右开弓、连射本事,可他却从未见识过他人一口气射出五箭的,更未听说过董虎有善射话语,可眼前……
不仅阮瑀傻眼了,就是前军不少精锐骑军也傻眼了,董虎身边的贴身亲随却无异样,纷纷举起弓箭,但他们持弓的左手只有两支箭矢和嘴里咬着的一支,百十骑举着弓箭对准站立不动的箭奴,只要他敢稍有异动,百十骑会毫不犹豫射杀了他。
无数人看着董虎走到战立不动的箭奴身前,看着两人近距离对视,又看着董虎低身拿起箭奴腰间悬挂着的箭囊,看着他翻看数遍……
“叫什么?”
董虎翻看了数下箭囊,眼前汉子的箭囊是悬挂在腰间的,与大汉朝背包式箭囊有很大的不同,以为“挤压式箭囊”在这个时代就出现了,或者说已经出现了雏形,但他看过后才发觉自己想多了。
“叫什么?”
或许是眼前邋遢汉子不怎么给面子,董虎的目光从手中箭囊上转移到了低了自己一头的汉子身上。
“箭奴。”
董虎将箭囊扔到他怀里。
“寻常人将箭囊背在身后,但这会让肩背有些沉重,会更多的消耗臂膀的力量,若是身披甲胄,也会因甲胄缘故而不易手拿箭矢,还有就是……当你手臂扬起去取背后箭矢时,本应该防御最强的右半身就出现了空门,有了防御漏洞,而箭囊悬挂在腰间时,就少了这些弊端。”
“但你的箭囊太差了,虽然加深了些箭囊避免箭矢掉落,但还是会掉落。”
董虎当着箭奴的面,将自己的箭囊解下,并倒着向他演示了下,箭囊中的箭矢并未因此掉落,演示了下后,又将自己的箭囊扔到他怀里,转身走向数十步外蔡邕,不知何时这老头又跑了过来。
“跟上。”
董虎随意说了句,过了两息才听到背后“咯咯”声响。
“箭奴……若你不叫箭奴,咱或许会认为你想在咱面前表现些本事,想拜入咱的门下……可你却叫箭奴。”
“说吧,你的主人是谁?”
……
“富平殷家。”
……
“呵呵……”
“富平殷家……你觉得咱会相信吗?”
……
“咯咯……”
……
一前一后,走在两三尺的积雪中,两人许久也没有一人开口,直到董虎来到蔡邕身前,拍了阮瑀肩膀一下后……
“龟兹白班。”
董虎只是笑了笑,看向冷着脸的董嗣孝。
“嗣孝,领千骑回富平县,龟兹灭族。”
“嗣义,清理掉军中所有龟兹人。”
董嗣孝、董嗣义上前重重抱拳。
“诺!”
两人抱拳大步离去,蔡邕本能的张了下嘴,终究没有开口劝解,而是将酒囊送了过去。
董虎饮了一口酒水,看向一旁的阮瑀,笑道:“元瑜暂为咱的长使,传令全军就地扎营,但有任何动乱军心者,一律军法处斩。”
阮瑀愣了下,忙上前抱拳道:“元瑜并未接触过兵事,董都尉……是不是有些不妥?”
董虎将酒囊扔到他怀里,笑道:“不懂可以学,军中又不是没有大小左右副队,将他们聚在一起商议一下,择其善者而从之也就是了。”
蔡邕笑道:“公主殿下也从未接触过兵事,公主却可任大长使,元瑜趁机历练一二也算不错,就算出了差错,那也是虎娃的过失!去吧!”
董虎咂巴了两下嘴唇,却也没有反对老好人趁机提拔一下爱徒的行为,而是转而看向沉默不语的箭奴,眉头不由皱了下。
“箭奴,若你是咱,你会如何处置你自己?”
董虎默默等了数息……
“初时时,你开口是富平殷家,想来你是殷家奴仆,即便想隐瞒也不可能,只要咱让人查一查就知道你是不是殷家的人。”
董虎看着箭奴手上黑色石头扳指,看着他粗糙手掌上的厚茧,脸上无一丝表情。
“刀手可以是无脑的人,善射箭手不是!”
董虎自幼就与董赤、董厚在山林中狩猎,极为清楚一个优秀猎户拥有哪些品质,知道一个善射的人的狡猾和冷静。
“本事殷家的奴仆,开口却将灾祸引入殷家,这算是第一次卖主。”
“龟兹人寻到了你,你却将他们轻易供了出来,这算是第二次卖主。”
“但是呢……咱却没有发现你有何敌意,咱无法断定你是因为无法逃脱而选择置死地而后生,还是因为这本就是你的设计,引起咱的注意、重视,之后趁机射杀了咱。”
董虎站在完全放弃了抵抗的箭奴身前,看着这个衣衫褴褛的男人。
……
过了十数息,箭奴依然低头不语,董虎却很怪异的上前拍了他两下肩膀。
“从现在起,你就叫董箭!”
董虎语气不容拒绝,转身走到蔡邕身边,搀扶着他走向马车旁的蔡琰。
“外面挺冷的,先生就算不怕危险,也当注意些身子,若你病倒了,咱不仅没了个留守主事,昭姬妹子也没了阿爹,到时候咱若给昭姬妹子寻个粗鲁汉子,你可别怪咱虎娃……”
听着董虎的浑话,蔡邕不由停下了脚步,可见到浑小子一脸的不在意,又无奈一阵叹息。
“你就是个浑小子!”
“既然知道这个箭奴一再背主不可靠,为何还要留在身边?你就不怕他一箭射死了你?”
董虎毫不在意道:“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毫无理由的绝对忠贞,包括先生……先生别这么看着咱,若非先生是敦厚君子,咱虎娃可不会与你多言的。”
蔡邕一阵气闷,董虎又轻叹摇了摇头,指向突然有些混乱了的数千步卒,指向持盾挺矛的数千披甲骑……
“兵卒跟着咱虎娃打仗,不仅是因为咱虎娃曾俘虏过他们,更多的是咱能让他们吃饱穿暖,是咱给了他们一些希望,可以上进的希望。”
“有的人为了荣华富贵,有的人为了吃饱穿暖,有的人为了艰难活下去,有些是为了心中理想抱负,有的是圣人创立的‘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忠孝勇恭廉’信条,有的则是被人当成狗驯化失去了自我……”
董虎笑道:“先生忠心朝廷,以先生的品德而论,自然不是为了荣华富贵,当是为了心中理想抱负,当是遵循圣人礼教,可若有一日,朝廷成了另一个样子,朝中污垢横流,百姓困顿流离易子而食……心中信仰崩塌了,先生还会忠心吗?”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惟有德者居之,先生会否相助有德之人清平世界,先生是还天下一个盛世康宁呢?还是忠贞一个残暴不仁、为祸天下的恶朝呢?”
“虎娃你……”
“咱就这么一说,说道理而已,就算先生依然忠贞一个恶朝,那也是因为‘忠臣不事二主’缘故,同样也是因心中的信仰,并非是无缘无故的忠心。”
听了这话语,蔡邕吊到半空的心也稍微放回了肚子里,眼前的小子每每就说了几句大逆不道话语,若不是因这个原因,朝廷也不会对他这么忌惮。
“唉……”
“虎娃,大汉朝和陛下没你想的这么……这么……”
蔡邕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皇帝都卖三公了,宫中没有十万穿开裆裤的女人,那也有七万八万的,都把天下治理的此起彼伏造反的境地了,还能说什么呢?
老好人突然对朝廷生出一股莫名的失望、失落……
“先说好,咱虎娃可没有说陛下和朝廷什么的,要说也是先生自己说了出来的,与咱虎娃可没有关系!”
“你……”
“先生你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还跟个易于生气的娃娃似的……”
董虎睁着眼睛气人,不仅让蔡邕吹胡子瞪眼,跑过来搀扶爹爹的小文姬同样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