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儿石破天惊的言语,让局势陡然翻转!
有了当事人豫王的指证,李令月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宾客们表情骤然凝固,当朝公主谋害皇室亲王,倘若一旦传扬出去,李令月必定会以犯人之身被押解回长安,听候朝廷的发落。
原因无他,因为她谋害的是对象是高祖庇佑的豫王!
从玄武门之变后,太宗就允诺过高祖,无论李家子孙如何争斗,豫王一脉都将永世长存,世袭罔替,即便扯旗造反,嫡系子孙也罪不至死,其恩宠程度之高,俨然已经独立于国家的司法体系之外。
李治继位后,本着遵循祖训的原则,对这个亲王叔也是相当的尊重,出于对豫王的信任,当初还许了‘东都留守’一职给豫王府,让他代天子执掌东都小朝廷,可谓是恩宠至极。
而如今,公主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谋害自家的王皇爷,按国法,触犯了十恶不赦中的“不敬不睦”二罪,按宗亲,也违背了高祖太宗遗训,必定罪无可恕。
即便李治武后再怎么宠幸她,可一旦豫王府进行深究,或者谋害一事闹得天下皆知,那她这个公主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天呐,果真是她,她怎能下得了如此毒手!!”
“呵呵,谋害王室长辈,乃十恶不赦之罪,这下有得看了!”
“堂堂公主,竟敢贼喊捉贼,污蔑玉真子天师,其心可诛!”
“……”
周遭的议论声越来越大,郡王李常孝眉心舒展,嘴角总算挂起一抹得意的微笑。
刚刚还在百口莫辩的玉真子,这时候总算是出了口恶气,她重新坐回到案前,端起茶盏,幸灾乐祸地看着当事人李令月。
本来想着拿玉真子当挡箭牌的李令月,着实没料到萧景儿在关键时候摆了她一道,对方借豫王之口来污蔑她,自己就算有一万种说辞,也没人会再信了。
“公主,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赶紧交出解药,本王可以既往不咎!”李常孝重新对着李令月大声呵斥,那咄咄逼人的气势,更之前的摸样完全判若两人。
没办法,现在对方站着天时地利与人和,彻底撕破脸皮,不装了。
李令月从豫王那里收回目光,然后不紧不慢地整了整袖口,笑盈盈地问道:
“郡王仅凭王妃一面之词,就认定我是凶手,这也未免太儿戏了吧,况且豫王吐词不清,究竟说了什么,谁又能知道!”
“放肆!”李常孝不客气地大声说道:“母妃常年伴随在父王身边,对父王的言行自然了然于心,她既听出了凶手是你,又岂能有假?!”
李令月眼眸一挑,反唇相讥道:“笑话,她一个外姓王妃,哪比得过贫道跟豫王的血脉亲情,贫道身为李家后人,与豫王是同宗同脉,豫王说什么,贫道自然能比王妃更清楚!”
话落,席间一个武将不耐烦地接茬道:“那公主倒是说说,豫王到底说了什么?”
这话来得恰到其时,李令月转身扫视在场众人,不慌不忙地说道:
“如果贫道没听错的话,豫王方才说的是:谋害本王的凶手,是……玉真子!”
“噗“的一声,刚打算作壁上观的玉真子实在没忍住,一口老茶喷薄而出,一时间,窘态百出。
打死她都想不到,都这个节骨眼上了,李令月居然还在拉她下水,这到底是什么仇什么冤啊。
好在没等她开口,在场其他人已经主动站出来帮她驳斥了。
只见一个七旬老头,在两个书童的搀扶下站起来身来,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李令月训斥道:
“老朽实在看不下去了,你贵为当朝公主,岂可如此胡搅蛮缠,颠倒黑白,豫王德高望重,断不会诬陷于你,如今事情水落石出,你不思悔改不说,却还想着嫁祸天师,李家怎么出了你这种不孝女,悲哉,悲哉啊!”
老头说完,他身后一帮文人打扮的宾客,齐声附和,郡王李常孝更是谦卑地朝那老头一躬身,连声感激:“多谢孔翁为我王府主持公道!”
不知何时,文德举小步来到李令月身旁,轻声提醒道:“公主,此人乃圣人之后,身份贵不可言,得罪他就是得罪天下读书人,切莫冲动,要谨言慎行啊!”
李令月心中“咯噔”一下,乖乖,我说李常孝怎么这般谦卑,感情这老头是孔圣人的后代啊,惹不起,真真儿惹不起。
李令月不由自主地后退一小步,生怕跟对方挨得太近,万一对方来个碰瓷,自己就真说不清了。
得知对方身份后,李令月采取先礼后兵,也着朝孔翁行了一礼,然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孔翁博学多才,晚辈着实佩服,只是恕晚辈愚钝,方才豫王说的话,可有一字一句点出了贫道的名讳?”
孔翁眉头一皱,方知李令月是在借豫王的嚎叫来自我诡辩,他听的很清楚,豫王的确只是嚎叫了几声,到底说了什么内容,他哪里知晓,一听王妃站出来指认,他便下意识地相信了。
不管豫王到底说了什么,如今自己站在豫王府这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撑下去,于是大声斥责道:
“少在这儿胡言狡辩,王妃说凶手是你,那定然是听懂了豫王的说辞!”
“哦?”李令月脸色露出惊愕的表情,旋即反驳道:
“原来孔翁是靠他人的说辞来判定是非的,既如此,那贫道也听出了豫王的示意,他说的凶手恰恰是陪在他身边的萧王妃!王妃的话,孔翁可以信,不知本公主的话,孔翁愿不愿意相信呢?”
端坐在豫王身边的萧景儿闻言身子一震,要不是李常孝迅速使了一个眼色,她恐怖当场就会时态。
而孔翁这边,被李令月用言语摆了一道,老脸有些挂不住,遂面红耳赤地指着李令月训斥道:
“你……你……你少在这儿强词夺理,吾家祖辈说的不错,世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放你娘的狗臭屁!!”
一句粗狂的骂声从何山嘴里喷出,他武夫一个,从没把读书人放在眼里,一听孔翁把李令月与小人对比,当即就不干了,大步走到孔翁面前,扯着嗓子骂道:
“你这老不死的东西,胆敢辱骂当朝公主,本官作为御前巡察使,现在要捉你回长安候审。”
说着,手臂一伸,作势要揪他的衣襟。
孔翁出身圣人之家,打小就享受天下读书人尊崇,哪曾见过这般粗鲁的汉子,见何山要动粗,吓得连连后退两步,嘴皮哆嗦着喊道:“你……你……你别乱来!”
“住手!”李令月、赵伟霆、文德举三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三人出口阻拦,目的一致,不能任由何山胡来,把事情闹大。
与此同时,一句“且慢”也在同一时间响起。
说这话的人,是贺兰敏之。
当李常孝和孔翁站出来指责李令月的时候,贺兰敏之深知表妹在劫难逃,便起身朝她走去,准备强行带走李令月。
结果李令月一反击,他立刻意识到,局势还未到不可挽回的余地。于是打消了带走李令月的念头,转而叫停了何山,上前对孔翁一拱身,当起了和事佬。
“孔翁息怒,何御史身为陛下钦定的巡察使,见皇室子孙受辱,他出面维护,也是职责所在!”
一句话,就把何山对孔翁的不敬撇得干干净净,然后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学生不才,也略懂哑语,方才听得清清楚楚,豫王所言,的确指认的凶手是萧王妃,当然,萧王妃只是帮凶,真正的幕后主使,的确是公主说的玉真子!”
“噗!”的一声,玉真子再次失态,她现在无比后悔参加这个王府宴会。
“哈哈哈!不错!本官也听出来了,老王爷说的凶手就是他们,不信,大家可以现在就问问老王爷!”何山大笑着附和。
废话,谁都知道豫王全身瘫痪,嘴不能言,手不能写,自然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见李令月又撇清了关系,李常孝恼羞成怒,猛地一耍长袖,大声吼道:
“胡说八道,母妃与父王恩爱多年,岂会下毒谋害!玉真子乃道门宗师,与我王府一向交好,更不可能……”
“呸!”何山直接打断李常孝的话,大声反驳道:“你奶奶的,他们不是凶手,难道公主就是吗?论宗族血亲关系,公主是老王爷的亲侄孙女啊,如今你宁可相信两个外姓人,也不相信你亲侄女,敢问郡王,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说的好!”贺兰敏之不嫌事大的给何山鼓起了掌。
在场的宾客被何山的这一番话,又说服了大半。原本当出头鸟的孔翁也悄悄地回到了自己座位上一言不发。
李令月偷偷地给何山比划了一个大拇哥,这个夯货看起来匹夫一个,没想到怼起人来,还真有两把刷子。
“都别吵了,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今日我等聚在一起,皆为探望豫王而来,不是指责谁是凶手!”
一直稳坐钓鱼台的河南府牧赵伟霆总算站出来发言了,作为东都的二把手,他的言辞,还是相当有分量的,在座的宾客声音渐渐小了许多。
李常孝双拳紧握,不甘心地收回看向李令月的恶毒眼神,连赵伟霆都出面调停了,他再有不甘,也只能暂且偃旗息鼓,正要顺着对方附和一句,没成想,身后传来李令月的声音。
“赵府牧此言差矣,如今事关贫道身誉,既然东都城名仕俱在,贫道认为,还是当众查清楚的好!”
“噗”的一声,这次轮到刺史文德举喷茶了。
他一脸死灰地看向李令月,心中早已叫苦不迭:姑奶奶,人家不找你麻烦就烧高香了,你自个儿还蹬鼻子上脸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真当自己是武后吗?有绝境反杀的能力?
不止是文德举,包括赵伟霆、孔翁、何山、甚至是李常孝,都不可思议地看向李令月。
唯有陪在她身旁的贺兰敏之,嘴角露出一丝钦佩的笑意。
“公主!恕老臣直言,豫王是否为歹人所害,一切自有官府稽查后定夺,公主还是潜心修道,不要介入为好!”赵伟霆手指拨动着茶盏,沉声提醒。
很明显,这是继续在给李令月台阶下,赵伟霆目前是东都最大的官员,他可不想公主牵涉到豫王府投毒案中,不仅得罪武后,还会让李治难办,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把事情闹大。
“赵府牧,你也瞧见了,公主要深究下去,那我豫王府定当奉陪到底!”
李常孝生怕赵伟霆干预,连忙插话,打算跟李令月纠缠到底。
在他看来,自己是受害方,豫王又无法言语,不管对方如何狡辩,永远也查不到真相,反容易把自己牵扯进来,成为最佳的怀疑对象。
而李令月不这样认为,她反倒觉得,如果就这样糊弄去过,即便自己清清白白,也难保这些宾客出了王府后不乱嚼舌根,要想真正撇脱干系,就得用实际证据,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打定主意后,李令月朝赵伟霆、孔翁等人朗声说道:
“今日正好赵府牧、何御史、和孔翁在场,贫道想请三位作个见证,贫道有办法找出谋害豫王的真凶,以证自己的清白!”
说着,转头看向李常孝:“不知郡王你……敢不敢接招?”
李令月自信的态度让李常孝心底有些发毛,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只能强壮镇定地回道:
“笑话,只要能让大家心服口服,尽管亮出你的法子。”
李令月打了个响指:“好,这可是你说的!”
说完,在众人好奇又不解的目光中,李令月转身走向豫王的方位。
主位上的豫王全身瘫软在王座上,嘴里的哈喇子流个不停,但一直在用力气发出‘啊啊’的低嚎。
李常孝生怕李令月会近身查看豫王的状况,连忙冲到两人中间,张开双臂拦住她。
“不准靠近家父,谁知道你会不会继续加害于他!”
见李常孝略显心虚的摸样,李令月更加笃心中的想法,她双手背后,不屑地笑道:
“放心,贫道只是跟豫王说说话,绝不触碰他一丝一毫!”
李常孝闻言,这才稍稍放下心里,但做贼心虚的他,始终搞不清李令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朝萧景儿使了个眼色。
等李常孝彻底让开后,李令月冲赵伟霆等人招了招手,三人会意,纷纷起身走到李令月身边,其他宾客不由自主地也都跟在身后,所有人围在一起,全部把目光投向豫王。
李令月清了清嗓子,与豫王的目光对视在一起,然后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王皇爷,请您看着我的眼睛,您要是被胁迫了?您就冲我们眨眨眼!”
下一刻,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原本还在低嚎的豫王,一下就安静了,他没有再出声,而是眼皮蠕动,不断地朝众人眨着眼睛。
这一举动,无疑说明了豫王听懂了李令月的话,而且承认自己此刻正在被人胁迫。
当众人沉浸在震惊的状态中时,谁都没有注意到,李常孝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一片……
大家新年快乐,抱歉,又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