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昕靠皇上身上,听他将过去的事情娓娓道来。
就象听一个遥远的,与她自己无关的故事。
她倒是没有怀疑过皇上会骗她。
不过眼下她有一个要紧的问题要问:“那,我之前跟,你,就已经彼此生情了吗?”
皇上郑重的点了下头,仿佛这是一件干系天下兴亡的大事。
顾昕点点头:“哦……那这么说得通了,我一直在琢磨,为什么你把我接进宫来,好吃好喝的供着,又不需要我做什么事。”
她一开始还觉得皇上可能是看上了她的美色。顾昕知道自己长得不错,不然的话顾琇也不用明里暗里嫉妒她,不过一直到册封之后,皇上都没来看过她几次,没点儿被迷昏头的表示,顾昕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另一个疑问又冒出来:“你那时候被发落到皇陵,是怎么认得我的?我那时候就在京城附近了吗?”
在顾昕能记住的回忆中,她来到京城正是先帝去世,赵衡登基的那年。
但皇上既然说在那之前就认得她了,那她难道也在天寿二年就来京城了?
这里面一进一出,可差着两三年呢。
皇上这么一说,让顾昕觉得自己本来就捉摸不透的过去,又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浓雾。
“皇陵依山而建,附近几十里地都没有人烟。我住的那个院子很安静,夜晚除了风声,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当时跟着我去皇陵的只有褚怀忠,他以前也没做过粗重活计,可是到了皇陵以后,洗衣劈柴打扫样样都得做。尤其是提水,那个院子离水井路可不近,每天都得提水。后来他挑了一根扁担学挑水,冬天地上结冰,摔得鼻青脸肿回来。”
真没想到褚公公还有如此过往。
不过顾昕也了解为什么皇上这么信重褚怀忠了。
都说患难见真情嘛。
嗯?这句话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这说了半天,皇上倒是和褚怀忠主仆情深,还没一个字提到她呢。
“入秋的时候,朕生了一场大病。”皇上轻声说:“病得人事不知,但皇陵那里并没有郎中,当时看押我的那个洪校尉不敢请郎中来,但也不敢让我病死,他怕自己担不起后果,所以打听着一家道观里的道士会医术,还给村民诊过病施过药,就把那个道士给硬请了来。”
顾昕迷惑的眨眨眼,神情很茫然。
这还是没有说到她身上啊。
“那位道长姓崔,有五十来岁年纪,带着道童一起来了皇陵。他医术很高明,扎了针,又开了方子,吃了一剂药之后,朕就醒过来了。”
他醒过来的时候是个好天气,秋高气爽,门开着半扇,扎着个道髻,穿着灰色方棋格道袍的小道童正在门旁煎药,拿着一把折扇正在给药炉扇风,阳光洒了一身,额角毛茸茸的头发都在阳光下变得金灿灿的。
小道童抬起头来看他一眼,也许是药炉里跃动的火光映在她眼里,那双眼亮得出奇。
“咦,你醒啦?”
这话一出口,当时才刚醒过来的赵衡就听出这不是个少年,这是个姑娘的声音。
那场病来势汹汹,好象积攒了许久的问题一下子全在这时爆发出来。高热不退,之后又吃什么吐什么,眼睛有一阵子模糊的得看不清楚东西。所以本来想着能赶紧走人的崔道长师徒,被迫一直留了下来。洪校尉不放他们走,他打的什么主意赵衡想得到。他八成是想着,如果这病治不好,崔道长师徒俩就是现成背锅的替罪羊。如果治得好,为了不走漏风声引来旁的麻烦,只怕他也盘算着灭口。
虽然一直受病痛折磨,可是现在回想起那年的秋天,皇上依然觉得满心甜蜜。
崔道长后来解释,说他带的这个小道童,是一位好友的亲人,因为一些缘故托他照料一段时日。他们那个道观也很小,平时顾昕就和道观里负责打扫洗衣干杂活的仆妇住在一起,只是没想到洪校尉忽然找上门去,把他们一起“请”到了这里来出诊看病。
顾昕插了一句:“我还当过道童呢?那现在崔道长人呢?”
“已经过世了。”
“哦。”顾昕有些失落。
那个崔道长八成知道她亲人的下落,不过人一死,也没处去问了。她打起精神问:“后来呢?”
“后来……一直到入冬,崔道长和你都一直留在皇陵,崔道长确实医术不错,那段时日还替一个意外受伤的兵士接过骨,又给两个腹痛的人开过药治好了病,所以后来洪校尉他们那些人对崔道长也还算客气。”
而那段时日,皇上和这个时常来给他送药,照料过他的小道童顾昕,也越来越熟悉了。
顾昕性子活泼,她对赵衡这个失势皇子还很同情。不是同情他身为天潢贵胄却落魄至此,而是同情他身染重病,只能待在屋子里难以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