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百难辨皆莫能辨之(肆)
海蓝天眉头微蹙,道:“不知这位柳兄弟可是杨兄弟的好朋友?”柳庭花笑道:“自然是好朋友。”王萍呸道:“昨日才见得面,彼此几乎还干上一架,哪里称得上是好朋友呢?”柳庭花不
慌不忙,说道:“此言差矣!所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又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我虽然与杨大哥初次见面,但芸芸众生、红尘诸灵之中,不见张三,不见李四
,独独只是撞上了杨大哥,不正好说明两人缘分着实厚重吗?说道冲突,我也只是与辛家姊姊玩耍了几招,未曾当真。”他此言倒也不虚,依凭他的武功,辛英与之相距甚远,彼此倘若较真
相斗,辛英哪里能堪抵挡?
华宝上人叹道:“不错,若非柳施主有意为之,那正是与杨施主大为有缘了。”柳庭花眼睛一转,又道:“且又说了,我与杨大哥也并非首次见面,月余前我与贾伯伯在嵩山搭棚卖茶,他与
一位罗姑娘还照顾过我的生意哩,是也不是。”他说道最后一句,笑嘻嘻地望着杨不识。杨不识微微颔首。如此一来,窗外的海蓝天与鬼斧三却颇似为难,不知他这点头,是承认柳庭花的确
是他朋友,还是说道二人昔日曾有一面之缘。辛英深觉其中叵异,见柳庭花立于杨不识右边,她便有意无意来到杨不识左旁,两根手指拈出,夹住他的袍衽,悄悄使了一个眼色,心道:“这
柳庭花自言是红日教中人,孰好孰歹,是善是恶,皆不能悉知,你切莫受他诡计,被他牵着鼻子走。”
杨不识本是聪明之人,登时会意,心中凛然,暗道:“我看海大哥与鬼斧三两位神情端肃,正色少笑,莫不是与这柳兄弟有什么过节,欲要清算?又恐他是我的好朋友,不敢唐突冒犯,于是
相问试探。唉呀,那梅长老与包长老俱是丐帮位尊权重的人物,梅长老伤势尚未痊愈,却联袂来此,可见事态非同小可。”转念一想,了然明白:“丐帮传探消息的本领,可谓之天下第一,
但此地深居山隅,稍有讨饭乞要之人,他们若非是追逐这柳兄弟一路至此,岂能莫名盘据此地呢?”胸中不觉砰然乱跳,偷眼朝柳庭花斜睨一眼,腹内郁结,疑窦丛生。柳庭花见他神情惑然
,欲言又止,笑道:“我不是坏人呢。”杨不识被他窥破心思,满脸通红,浑身阵阵滚烫,好不尴尬,遂讪讪微笑,赧然无措。
他心思纯善,不喜与人为敌,便是少年时调皮淘气,多行一些穿檐爬户、翻墙倒院之事,又去那田间偷摘果蔬,驱赶鸡犬乱挣乱跑、醉酣老翁提杖喝骂,也是顽皮捣乱罢了。就与童时伙伴争
执,也少有打斗,只道朋友兄弟之间或有口舌争辩,但万万不可内讧动手,纷乱之下,左右打和圆场,大夥儿还是其乐融融、欢洽泄泄,岂非快活美哉么?海蓝天与鬼斧三都是他的朋友,这
位柳庭花却也投缘,印象不恶,却不知双方究竟结下了什么梁子,要教丐帮兴师动众,搬动这百余精壮花子汹汹追来、蹑踪不待,他有心化解双方仇怨,但诸事不明,自己也是稀里糊涂的,
好不困惑,哪里还能开口央求?心想:“丐帮向斥红日教乃是歪邪之魔教,难不成因为他是红日教人,于是群起而攻之,必欲追剿而後快么?不对,不对,这百余人围困一人,传扬出去,虽
然可自诩为除恶斩奸,然毕竟是倚多敌少、以众胜寡,名声不大好听埃丐帮虽是花子,但大多好荣求誉,极重名声,岂能为了柳兄弟一人,却这般涉险行难?”正是百思不得索解。
王萍哼道:“便即见了两面,那就攀上交情了么?若此说来,老娘我见过成千上万的人,里面见过三四面的也不计其算、数不胜数,可个个都是我的朋友么?”踮足朝外面挥手道:“他与我
们认识不假,但决计称不得交厚相善。你们丐帮与他有什么过节,俱与我等不相干。”她心中盘算主意:若是丐帮果真与这柳庭花有什么深仇大恨,自己数人牵涉其中,得罪了丐帮,那可讨
不得半分好处。要是丐帮盛怒之下,再与外面银月教群豪并行攻伐,自己一众再有计谋本领,恐也难逃死劫伤难,虽说听来杨不识似与丐帮有得一些交情,但江湖之上,人心叵测,这交情二
字有时有用,有时无用,作不得保险。反之不然,要是抽身事外,教丐帮自与柳庭花解决纠缠,说不得事毕之后,他们尚要帮忙杨不识,应付那周三竹、彭云飞诸人。丐帮人多势众,群起攻
之,料想银月教再是逞恶耀威,也不得匹敌遮架。思忖间,辛芙过来,低声笑道:“你心里想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呢?”
王萍羞臊得面红耳赤,呸道:“小丫头,莫要胡乱揣测大人的心思,当心长不大。”辛芙得意一笑,转到辛英声旁,一边与她咬耳朵,一边斜眼瞥来。辛英瞧了这旁几眼,微微颔首,掩口莞
尔。王萍心中虚慌,暗暗骂道:“这小蹄子,又在与她姊姊喋咶我的坏话,实在教人气忿。”
那秦老大是个急性子,见海蓝天与鬼斧三立于窗外,与窗内之人牵扯攀谈,似是拉拽不清,忍耐不得,大声道:“你两个叫花子好糊涂,与那什么柳某人有何过节,该先说出来听听才是。那
杨相公一看便知是个甚薄脸皮的人,不好说话,但凡见着熟面孔,尚有几分亲切,便以为是朋友。你们非要逼他,教他表态,可不是大大为难他么?”众人惊讶,暗道此人平日里古里古怪,
好不糊涂透顶,这一番言语倒是说得十分分明。听他又道:“我给那杨相公出个主意:花子若与柳某人过节深厚,难解纠葛,你便拉下脸来,聪明一些,大可拍拍屁股,说道自己不认识这柳
某人,大伙儿只是萍水相逢,阴错阳差地躲入同一间屋内,任后面丐帮花子与红日小子打得死去活来,他也袖手旁观、不管不闻;要是过节轻微,你则作个和事佬,左右逢源,说尽好话,什
么什么输,什么什么赢的,岂非大妙吗?”他说到最后,洋洋自得,面有悦色。其余旁人却是愈发糊涂,暗道:“他说‘什么什么输’,又说‘什么什么赢’的,究竟什么意思?”却听吴攀
哈哈大笑,道:“那是什么什么张,什么什么秦的,便是说道古时名舌张仪苏秦了。只是你这主意虽好,但委实不该说将出来。别人心中纵然打着如此一模一样的主意,此番被你说破了,人
家哪里好意思再行之?”秦老大一愣,眨巴眨巴眼睛,满目皆是茫然之色,好容易明白过来,唉呀一声,拍了自己一记耳光,顿足道:“不错,不错,我实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好好地
犯下如此蠢错?你们什么都没有听到,便当我从来没有说过。”那一记耳光甚响,可见其悔意甚然,并无做作。众人扑哧一笑,纷纷摇头,心想:“这说出去的话,便象泼出去的水,正所谓
覆水难收,哪里能以为没有说过呢?”
杨不识更是困窘难堪,暗道:“他如此说哈,却把我当作什么人了?我若说不认识柳兄弟,旁人还真以为我是什么趋利避害之小人。要是说道认识,或以为我被这秦老大觑中了心思,于是强
充好汉,正说明原本心中有鬼。”远远瞧望那秦老大一眼,见他面若无辜,不由无可奈何,哭笑不得。海蓝天与鬼斧三相视默然,心想:“此人浑浑噩噩,说话虽然胡言乱语、不成什么条理
,但也未尝没有几分的道理。杨兄弟乃是仁义宽厚之人,脸皮说厚能厚,但说薄也极薄,我等再三询问逼迫,反倒果真陷他为难。唉,这般看来,问法唐突果断,其实也是我等的大大不是了
。”鬼斧三咳嗽一声,踏前半步,手指窗内,遥点柳庭花,厉声道:“柳庭花,我丐帮与你红日魔教虽然正邪不能两立、水火难济,但数年来桥归桥、路归路,彼此少有干涉牵斗,却也勉强
算得相安无事吧?你为何大行挑衅,竟大刺刺地行使诡计,诱我梅长老服下毒药?”杨不识闻言真切,不禁激灵灵打了一个寒噤,颤声道:“他…他骗梅长老服下了毒药么?可,可还--”
不及说完,听得远处梅还心叹道:“杨兄弟不用牵挂,这毒药药性隐匿,此刻尚未发作逞凶,老夫幸赖暂且无恙。”听之声音,中气尚足。杨不识心中稍安,不由叹惜,斜睨柳庭花一眼,微
微摇头,蓦然灵光一闪,忖道:“他说柳兄弟大刺刺地行使诡计,这是什么意思?他怎么一个大刺刺的招摇法子?”院中东郭晟笑道:“想必是丐帮的花子好食那五花蛇,吃得多了,体内渐
生异变,一般毒药毒他不倒。”彭云飞摇头道:“哪有如此医理?”王萍奇道:“红日教之毒,想必不同寻常,不知是什么毒药?”她性好炼毒配药,听见此话,心痒难耐,不觉脱口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