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都黎明前出发,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一个小县城备齐了寒生所需的药物和器械,铁掌柜给的钱也基本上花光了,当他马不停蹄地返回到天门客栈时,已经是半夜时分了,他下了马就一头栽倒在门槛上。
刘今墨将麻都扶进屋内,寒生切脉之后,说道:“饥饿加之劳累所致,不要紧,等他醒过来,喂他点儿稀饭就可以了。”
打开旅行袋,一股浓郁的中草药的气味散发出来,寒生清点了一下,计有干曼陀罗花一升多,生草乌、全当归、香白芷、川芎、炒南星各一包,应该是足够了。包内其他的就是一些酒精、碘酒、药棉和手术刀剪之类的东西了。
“刘先生,请你温些烧酒来。”寒生吩咐道。
寒生先按照《青囊经》上的记载,取一升干曼陀罗花,生草乌、全当归、香白芷、川芎各四钱,炒南星一钱,没有药秤,好在自己经常为父亲配伍,手抓下去也都有数的。
刘今墨从灶间里找来菜刀、面板和擀面杖,王掌柜是北方人,有这些东西不足为怪。
刘今墨照寒生吩咐将所得的草药切碎,然后气贯双臂,用擀面杖硬是将那几样草药擀成了粉末状。
“寒生,这就是当年华佗所发明的麻沸散吗?这小白花究竟是什么东西?”刘今墨边擀边问道。
寒生解释说道:“就是这小白花在起作用呢。曼陀罗,也叫洋金花,据说花内含有一种叫做‘东莨菪碱’的东西,是一种能够有效抑制中枢神经系统和解除支气管痉挛的抗胆碱药。它不仅能够麻醉人的中枢神经,而且还能止咳平喘,治疗寒性咳喘、少疲之症。支气管哮喘的病人在发作期可用曼陀罗花少许,搓碎混入烟丝卷成纸烟吸,能平息气急喘促症状,但每日用量不可超过三分,否则会引起中毒。”
刘今墨擀好后,将粉末混入温好的烧酒之中,按照寒生的吩咐,捏开残儿的嘴巴,一股脑儿地灌了进去。
“好了,残儿将会在四个时辰之内被麻醉,不会有任何的知觉,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
此刻已近子时,寒生要铁掌柜将所有的油灯都集中过来,手术台就是那张八仙饭桌,上面铺了层床单,残儿被剥得赤条条的,平躺在台上,油灯放在四面,这样就消除了暗影,没有无影灯,只有土法上马,估计当年华佗也是这么做的。
灯光下,残儿的身体呈现在众人面前,结实的胸肌,分成八瓣的腹肌,黝黑而光滑的皮肤,健壮的大腿……
“啊!这是……”身后传来了明月的惊呼。
残儿健壮的男性躯体呈现在明月的眼前……
明月的脸红了,急忙扭过身去,说道:“残儿怎么了?”
刘今墨拉明月到一旁,向她讲述了昨天深夜客栈内的那幕血腥场面,并告诉她,残儿是留下来保护她的,根据现场情况推断,残儿是为了保护她而身负重伤的。
明月怔住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寒生此刻正忙着用碘酒和酒精消毒残儿的胸腹部,右腰部看到有一大块紫色的淤血,如同脚的形状,那是莫老大踹的那一脚。
寒生叹了口气,然后先以刀尖刺入皮肤,看看麻醉的效果。残儿没有任何的反应,寒生放下心来,手术刀微微颤抖着划开他的胸腔……
寒生从来没有替人开过刀,只是站在父亲身旁看见过他给人动过一些小手术,甚至连阑尾都没有割过,此刻给残儿开胸,实属迫不得已,死马当成活马医了,尽管什么体外循环系统、氧气呼吸系统那些西医的生命保障系统统统没有,更不是在无菌环境下操作,但是他确信当年华佗也是这么干的。他相信,麻沸散肯定不单单只起到麻醉的效果,一定还有其他的功效,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残儿的右侧肋骨断了三根,断骨直接斜着向上刺破了胸腔壁,已经形成了血胸和气胸,但仔细察看,内脏除右肺戳破了三个洞以外,其他的内脏倒没有伤及,实属万幸了。
既然破了就缝上吧,西医的手术器械不太会用,所以他事先叮嘱麻都买来了大号的缝衣针,穿上了羊肠线,不一会儿就把三个洞眼缝起来了。
寒生小心翼翼地清洗掉了胸腔内的淤血,再把肋骨复位,接着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其他的创口,于是高高兴兴地拿缝衣针把伤口缝合上了。
原来手术也是挺简单的嘛,寒生长吁了一口气,什么抗感染之类的那就更简单了,在《青囊经》找个方子就可以了。
“这几天尤其要注意肋骨断裂的地方,不能做大的动作。”寒生叮嘱大家,然后众人轻轻地将残儿抬到床上,盖好了被子。
这次办完事儿以后,看来要多学点中西医学理论和手术方面的知识,不能老用缝衣服的针来干活了,寒生想。
“寒生大哥,我的事情有结果吗?”明月在一旁怯生生地问道。
寒生闻言脸一红,这种事情该如何开口呢?
寒生想了想,对明月说道:“我先请刘今墨先生在你的涌泉穴输入些阴气,维持住你的生命,你先坐到床上去,把鞋脱下来。”
明月望着寒生,似乎有些不明白,但还是遵照寒生的意思坐到了床上。
“咦,这不是师父吗?她老人家怎么在这儿?”明月注意到了躺在大通铺另一端的无名师太。
寒生答道:“师太中了鹤顶红的毒,我正在设法医治。”
这边刘今墨伸手捉住明月的右脚,掌心对着明月的脚心涌泉穴,暗运一股阴气径直灌入她的足少阴肾经。
须臾,明月突然笑将起来,其音沙哑:“哈哈,痒死我啦。”
刘今墨吃惊地望去,自己正抓着一清的脚丫,明月不见了,那丑陋猥琐的一清正对着他“嘻嘻”笑呢,刘今墨厌恶地放开了手。
时辰已到,明月又恢复成了一清师傅。
寒生将刘今墨拉到一边悄悄说道:“那事儿怎么来跟明月讲呢?”
刘今墨沉吟道:“目前,这里的童子只有你一个人,不知你意下如何?”
寒生正色道:“此事不比寻常,寒生断然是做不得的。”
刘今墨说道:“既然如此,不晓得残儿是不是童子了,即便是,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也做不成,关键是明月是否愿意。”
“是啊,明月对黄建国一往情深,怕是不愿意了。其实那个姓黄的为人心术不正,远不抵残儿用情之深。”寒生思索道。
一清走过来说道:“寒生啊,都一天多了,怎么还是没见到王掌柜的人影呢?”
寒生摇了摇头,眼下还不能告诉一清,此人见利忘义,山人叔叔早就看透了,数次提醒过自己。
刘今墨在一旁说道:“他是和莫老大赶着那帮尸体一同走的,说可能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说话不算数。”一清嘟囔着走到东屋去睡了。
寒生走到吴道明和师太身边,望着他俩昏迷的样子,说道:“开始驱毒吧。”
刘今墨担心地说道:“鹤顶红是世上三大剧毒之一,江湖上闻之色变,可不是那么容易驱除的。”
寒生静下心来,自古以来,历朝历代都有名人死在鹤顶红上面,也曾演绎出不少戏文,如《窦娥冤》里张驴儿他妈,《苏三起解》里的富商沈洪,还有那个憨厚的武大郎,都是死于鹤顶红,据说中此毒的人连骨头都是黑的,可见其毒性之烈。
《青囊经》上对这种常见剧毒记载了专门应对解毒之方,对急性中毒者,“以速灌金肢可解”。
寒生苦笑了,何谓“金肢”?唉,又是“人中黄”。
寒生在学校上常识课的时候,因为本地产红信石,所以老师特意讲过以氢氧化亚铁解信石之毒的常识。
当地工厂使用石灰来中和酸性废水时,生成大量的氢氧化亚铁和氢氧化铁沉淀物,具有很强的吸附和凝聚能力,能通过吸附和凝聚作用从废水中去除*****等杂质。生产实践证明,石灰中和法除砷效率一般可达99%,*****就是砒霜了,也就是鹤顶红。
据说西医在解砒霜之毒时除催吐和洗胃外,都是釆取服用氢氧化铁制剂来中和*****的。
华佗使用的则是更加方便易行的“人中黄”。看来,人的粪便里面还有不少鲜为人知的秘密呢,不光只是大肠杆菌那么简单。
《青囊经》上应对鹤顶红慢性中毒的方子是:白蜚为药,地浆水为引,按时辰服用。
这倒是容易办到,喂给两个老人家吃药,也不用那么恶心了。
寒生的眉头舒缓了。
刘今墨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道:“当年在京城的一次酒会上,我听人家说起过,法国总统拿破仑战败被囚禁在一座小海岛上时,每天的饮食中就是被人投下了少量的鹤顶红,慢慢积累最后死于砷中毒。”
寒生点点头,说道:“大凡中毒,必须先要知道中的是何种毒,然后才能对症下药。世界上大概只有中国才创造出这么多五花八门的杀人毒药,为医者就是要想尽千奇百怪的方子来解毒,这在西医是难以想象的。”
刘今墨说道:“下一步如何来做?”他对吴道明和师太并无好感,在南山灵古洞地下深处也曾伤了他俩,但是只要寒生说怎样去做,他刘今墨是绝无二话的。
“刘先生,请你骑上快马,无论如何买到几斤白蜚回来。”寒生吩咐道。
“什么是白蜚?”刘今墨问道。
寒生笑了笑,解释道:“白蜚就是中药防风,也叫山芹菜,药用其根,味甘性温,入肝、脾、肾和膀胱经,可解慢性鹤顶红毒,快去快回。”
刘今墨应声出门,一溜儿马蹄声响渐渐远去。
寒生回到床前,默默地望着残儿,心中暗暗祈祷着,希望他快点好起来。看来还得搞点药,加快残儿的复原才是,之后,若是残儿能够与明月在一起的话,也不枉其冒死相救一场了。
这边则显得幸福多了,吴道明与师太尽管昏迷着,却依然手拉着手,虽说是暮年得遇知己,却竟也爱得轰轰烈烈,世事真是难料啊!
就在这时,寂静中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寒生走到门口向外望去,月光下,数骑马已至客栈前,为首的一痩高青年人高声叫道:“老板,可有房间吗?”操的是一口北方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