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山寺废墟背面是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月光稀稀疏疏地渗入些许,显得斑驳陆离。一株粗壮的黄桷树下,有一个硕大的树洞,沈菜花与小才华隐藏栖息在洞里。
一丝淡淡的熟悉的气味飘进了林中,那是小才华记忆中一直伴随着他发育,使他感到安全和温暖的胞衣的气味,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鼻子嗅啊嗅的,然后悄悄地爬了出去,“嗖”的一声跃到了树洞外,随即一蹦一蹿地出了树林。
最先发现沈才华的是巽五,他正在附近小便。
月光下,他看见光着身子的小才华正在一跳一跳地朝着砖塔处行进着,并没有发现自己。
巽五蹑手蹑脚地追了上去,待到近前,猛然间跃起身来,凌空一招关东六合擒拿手抓向小才华的后颈。
鬼婴沈才华如今已在江湖上历练多时,反应极为迅速,一感到颈后气流异常,即刻朝地下一躺,翻身抬头就是一口。巽五是弟兄八个里武功最高的一个,深得阳公老僧的真传,但是人却疏忽大意了,他根本料不到一个小小的婴儿竟然会反击,而且出手如此之迅速狠辣,当初囚禁荫尸母子时,自己根本就未曾留意过他长有牙齿。
正所谓“大意失荆州”,右手一根小手指头被这婴儿咬住,突觉一阵刺骨疼痛,小手指最细的第一关节竟被婴儿的利齿硬生生给切掉了。
“啊!”巽五痛得暴喝一声,掼起左掌,用尽全力狠命地一掌拍了下去……
小才华此刻面对这样一位江湖高手的致命一击,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他瞪着黑黑的瞳孔,还在调着焦距,那掌裹挟着“呼呼”风声已经落下了。
“嗖”的一声响,一枚钢指甲破空而至,刺入巽五左臂肘弯外延的麻筋上,巽五整个一条臂膀登时耷拉了下来,掌风扫过沈才华的前胸,留下五道淡红色的指痕。
刘今墨听到了巽五的暴喝声,看到他正要掌毙沈才华,此刻若是射其肺经的尺泽穴或曲池穴,都已经制止不住那凌空劈下的重手掌了。急切之下,刘今墨不及多想,手指一弹,小指上的钢甲疾射而出,取其麻筋,后发先至,毫厘之间,救下了小才华。
巽五吃了一惊,忙定睛一看,却是那个青田刘今墨。
正在惊愕之中,忽觉颈上一凉,随即一阵剧痛传来,扭头一看,那个女荫尸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巽五乃是阳公老僧的爱徒,亦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虽然由于接连的疏忽,受到了两次重创,但仍是临危不乱,右手反指重手点出,正中沈菜花的膻中死穴。
不料那荫尸丝毫不为所动,仍旧咬住不松口,这时他才猛然领悟到,她只不过是一具尸体,经络已经完全不起作用了。
“呼”的破空之声又至,“啪”的一声脆响,阳公老僧的一口黏痰射中了沈菜花的面门,强大的冲击力打得沈菜花朝后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巽五右手捂住颈上的伤口,抢上前抬起脚照着荫尸的头颅就欲重重地踏下。
面前人影一晃,刘今墨闪身挡在了前面,伸手护住沈菜花,低声喝道:“住手!”
巽五后退两步,回头目光望向阳公老僧。
阳公老僧到得近前,厉声道:“青田刘今墨,竟敢伤我的徒弟,未免欺人太甚,若不是看在小影是你师姑的面子上,我早对你不客气了。”
刘今墨“嘿嘿”冷笑着,并未答话,低头察看沈菜花的伤势,发现她的半边脸已经被击得肿起老高,躺在地上瞪着一双惊恐的目光望着刘今墨,浑身上下瑟瑟发抖。
唉,此女生前就已经如此不幸,如今死后还是牵肠挂肚不得安宁。
“此女是朱彪的妻子,他千里迢迢就是专门来寻妻的。”刘今墨淡淡地说道。
阳公老僧闻言中暗自吃惊,这朱彪一招打跑了从不服输的老阴婆,自己还是少惹事为妙,毕竟是为野拂宝藏而来,不能另外再树强敌。
想到这儿,阳公老僧“哈哈”一笑,道:“看在今天是我阳公喜添千金的日子,随他们去吧。”
“哇——”塔下那边传来接连不断的婴儿哭声。
老祖拼命地晃悠哄着都没有用,那新生婴儿依旧不停地啼哭着,小影也在旁边手忙脚乱地帮忙,可怜她们都是百岁之人,对照顾婴儿竟什么都不懂。
正在无奈之际,那女婴突然停止了哭泣,含泪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孔忽大忽小,探头朝地上看去。
地上站着赤条条的小才华,也正抬脸望着她,红鲜鲜的小舌头在不住地舔着嘴唇……
小影惊奇道:“咦,这是谁家的小孩子,如此可爱?”
刘今墨走过来说道:“他叫沈才华,那边的女人是他的母亲。”
“妈妈。”沈才华望着刘今墨轻声叫道。
刘今墨心中一热,那股强烈的母爱暖流又重新充斥全身,眼眶也湿润了。
当那“老母猪哼哼”药力发作的时候,刘今墨浑身冒汗,体内曾吸收的佛袈裟物质挥发了出来,鬼婴沈才华正是嗅到了那种熟悉的气味儿而跑出来寻找的。
刘今墨抱起小才华,对梅小影说道:“师姑,我们回去吧。”然后走到依旧惊恐不已的沈菜花面前,伸手将她拉了起来。
沈菜花胆怯地望望刘今墨,又瞅瞅怀里的孩子,战战兢兢地伸出双手,刘今墨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将鬼婴递到了菜花的手中。
阳公老僧挥了下手,道:“你们统统下山去吧。”
老祖抱着刚出生的女婴,踌躇着是否离去。
“你也去吧,我会来吊脚楼探望的。”阳公老僧说道。
刘今墨、梅小影以及老祖母女和沈菜花母子一行踏着月光下山,离开了天门山寺。阳公老僧沉默良久,抬起头来说道:“出来吧。”
黑而幽暗的树林里匆匆走出来两个人,径直来到阳公老僧的面前,恭恭敬敬地拱手施礼,道:“兑二、离三拜见师父。”
“嗯,你们师娘把你俩给甩了?”阳公老僧道。
白面皮的兑二脸一红,尴尬道:“师父,我们……”
“不必说了,来了就好,为师现在正缺少人手,坎六身陷鬼谷洞,生死未卜,艮七坤八废物一个,已经被执行了门规。我们好好策划一下,明日进攻鬼谷洞。”阳公老僧说罢率先朝石壁下的密室走去。
兑二、离三同巽五点头示意,然后轻手轻脚地跟在了后面。
月色依稀,人去寺空,天门山寺的废墟上重又恢复了宁静。
一袭白衣的妮卡由残垣断壁后面起身,悄悄地退回并隐身进了另一面的树林深处,找到自己的白马,跃上马背,朝月湖方向而去。
一株高大茂密的老樟树的树冠上,站着浑身雪练似一身白的湘西老叟,将这所有的一切都默默地看在了眼里。
秋风起,树林中枝叶摇动,发出“飒飒”的响声。
清风起处,湘西老叟头上的根根银丝随风飘散着,面部表情严肃而深沉,在清冷的月光下,如同一尊威风凛凛的汉白玉雕塑。
“那么,鬼谷洞见。”他轻轻地说道,随即跃下树端,那姿势飘飘然如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