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取觉是很多年以后,才知道自己竟然有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存在。
彼时她刚刚十五岁,正结束了在禅院家的体术功课,并凭借着绝对强大的术法在家族中争得了一席之地。
名取蓮和她是一模一样的双胞胎,但两人的境况却截然不同。
曾叫做三岛蓮的少年自小跟随母亲三岛林子长大,直到现在才因升学问题才被带到名取家相认。
出身单亲家庭的他据说品学兼优、聪敏外向,很是优秀。
“名取觉大人我和您讲,蓮这孩子…聪明、懂事会说话,一看就是个能办事的。就是耐不住胳膊肘往外拐,老向着那个抛弃了你的疯女人。”
这是名取觉那个混球生父在两人见面以前,对于她这个弟弟的全部总结。
这个谄媚的男人似乎一方面想要吹嘘自己“优越”的遗传基因,一方面又要把另一半的基因提供者贬低进尘埃里。
他话里话外都说名取觉的生母、那位名叫「三岛林子」的女士心机深沉且贪得无厌,现在带着孩子来名取家就是想要再敲上一笔钱款。
而他最后反复强调的也无非是——三岛林子在两个孩子中,选择了抛弃她。
“我知道了。”
名取觉漠然颔首。
她的生母选择将她送进了名取家,但这又怎么样?
她当然不会轻信生父的一面之词。
名取觉并不是不能理解她生母那所谓的“苦衷”。
在那时的三岛林子看来,像名取家这种注重传承的大家族是不会放任自己的血脉流落在外的。
女孩儿不好说,但一名优秀的男嗣自然不会被轻易放弃。
所以三岛林子在生产后只交出了一个女婴,却彻底隐瞒了另一个男婴的存在。
或许在她看来,作为姐姐的名取觉既可以在名取家过世人所以为的优渥生活;
作为弟弟的名取蓮也可以在亲生母亲的教育下长大、培养感情,并在他被认回名取家后顺理成章地成为她将来最可靠的“长期保障”。
这很聪明、也很有效。
假如名取觉没有术法天赋,没有她那双眼睛的话。
一切就该如她的生母所想。
名取觉不是不能理解这份所谓的苦心,然而作为擅自被诞育、擅自被决定、擅自被抛来送去的一件东西,她心中却总有怨愤难以消解。
摊上这样的父母,未免也……太倒霉了些。
名取觉闭了闭眼,她做不到全然释怀,但也无法视而不见。
最后,她以不容拒绝的家族辞令对生父下了通告。
“三岛女士那边我不管,上一辈的龌龊我也无权置喙,请您自行解决。但有一点,我不希望看见自己的亲生母亲过得有任何一点不体面。”
对面的男人满头大汗,连忙点头:“这个您放心,我绝对会处理妥当的。”
这个向来懂得趋炎附势的男人当然不会吝啬于些许钱款,虽然这些远远不够偿还他当年毁掉那位少女的人生。
名取觉正想着,
“那蓮那边……”男人小心翼翼地问。
“我会见他一面的。”她叹口气回答。
于是时隔十五年,十五岁的名取觉第一次见到了自己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
两人长相相似,可行为气质却截然不同。
名取觉锋锐、寡言,似乎一身自上而下的漠然。
三岛蓮温和、热情,似乎一身出身平凡的谦逊。
这让名取觉有些欣慰之余又有些莫名的不爽。
看啊,脱离了这个该死的家族之后。原来她说不定也能长成这副模样。
“你知道三岛女士只是想拿你再换笔钱对吧?”
名取觉恶劣地开口了。
“不然她当年为什么偏偏扣下了你和她一起受苦?又为什么早不把你带来、而是等这个合适的年纪再突然跑来名取家?”
她讽笑:“我并不是不知道,当年因为有我、三岛女士可拿到了一笔足够她挥霍半辈子的‘补偿’。”
这些话语向尖刀,直直戳在了名取蓮的脸上。
彼时自己的刻薄尖锐让白鳥觉现在想起来都会后悔。
然而那时的三岛蓮却像是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
“我知道,但这又怎么样?”
“为自己的利益活着,哪怕是亲生骨肉在必要时也能够抛弃,大家不都是这样吗?母亲她只是为了自己而活罢了。”
少年那和她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了截然不同的和煦微笑:
“话说姐姐现在应该过的很好吧?是怕我争走你的宠爱吗?”
“不,别担心。”
他歪了歪脑袋,信誓旦旦地道:
“要知道,在父亲大人那位堂堂正正的‘弟弟’面前。我们可是天然的同盟。”
名取觉:……
名取觉沉默了两秒,几乎是从喉咙里梗出一句:
“哈?”
名取觉不知道这话对于一般的大家族子弟听来是怎么样的,反正她是又好气又好笑,甚至有些微妙地恨铁不成钢。
“你是被什么不入流的灌坏了脑子吗?”
名取觉兀地起身,一把掐住了名取蓮的脖颈,
“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你见的是我而不是你的‘父亲大人’?还什么要争走我的宠爱?”
少女手指发力。
作为名取家现在唯一的除妖师、也是里世界赫赫有名的术法天才——无可匹敌的巨力与暴烈的灵力瞬间爆发开来。
“我现在就告诉你为什么吧。”
名取觉冷笑,
“因为在这里、这个你们削尖脑袋想挤进来的肮脏火坑里,我能现在就把你们全杀了,却没人敢问一句。”
名取蓮被直接拎离了地面,他神色惊恐地抠挖着面前少女的手臂,却毫无作用。
“求…救……嗬——”
一秒、两秒、三秒……
在名取蓮快要窒息之前,少女终于松开了手。
“咳…咳咳咳——!”
第一次见识到另一个世界力量的少年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气。
可名取觉却只是居高临下地道:
“名取蓮。你想要什么想追求什么,尽管开口就是。”
“无论是金钱资源亦或是其他东西,只要我在一天?呵,你想不要都会有人往你怀里塞的。”
她说完,在名取蓮错愕又惊恐的目光中大步离开。对这场无妄之灾般的姐弟会面失望至极。
……
之后,名取觉听说名取蓮去测试了血脉术法,然而结果却并不如意。
在所有人的期待中,和她血脉同胞的名取蓮对于妖力乃至除妖术的表现平平无奇。
虽然不至于毫无资质,然而到底比名取觉相差太多太多。
“可惜了……”
“本以为会是个好苗子。”
“要是能再出一个名取觉该多好?”
“明明是一母同胞不是吗?”
“……”
族人们克制却肆无忌惮的窃窃私语中,名取蓮的名字逐渐淡出了名取觉的视野。
但在名取觉那时的威势下,自然没人敢同她的同胞弟弟为难。
再后来,据说名取蓮凭借着出众的履历与好口才成为了政界的青年才俊,并且偶尔也会用术法为“贵人”们解决些小麻烦。
名取觉本以为故事会一直这样走下去,她与名取蓮的缘分就像一个树枝上分出的两个树杈——
向着不同的方向生长,永不相交。
直到最后……
名取觉亲手砍下了胞弟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