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困境
蝗灾还是即将要面对的问题。
但是去年的水灾遗留问题,已经足够让朱祁镇头疼了。
于谦这一段时间,没有休息一日,踏遍了直隶几乎所有的府县之中。视察了所有受灾百姓。
给朱祁镇一个估算。
十万户。
如果不加以赈济,将有十万户百姓称为流民。
这是十万户,而不是十万人,即便每家只有四人,这也是四十万人。更况且,很多百姓一家何止于四人。
这样大规模的流民。还要面对即将到来的蝗灾。
朱祁镇想想就感到很苦恼。
朱祁镇倒是不缺钱,内库的钱并没有怎么动用,但是缺少粮食了。
北京各种仓库之中有一千多万石粮食,每年要入仓四百万石漕粮,放出陈粮,维持在一千多万石的储蓄。
看似不少。
但是这都朝廷的家底子。
支撑九边,支撑百官,支撑京营。
即便动用一半,太皇太后也不会允许的。
这直接关系到朝廷的战略安全。而今北京的情况,那是有钱也买不到粮食,粮价都飞涨起来了。
也是朝廷手中还有粮,能支撑着朝廷的根基,军队与百官衣食无忧。而他们衣食无忧,又能安定时局,以至于粮食不会涨太高。
一旦粮食用多了,这粮价就不好控制了。
非见血不可。
而且粮食问题,是一个综合性问题,北京这边一缺粮,九边就不大好办了,这影响相当之大的。而九边粮食问题,又要牵扯到了军事上。
这关系非常重大。
还有一些麻烦事情,就是关于直隶省的。
一个省的建立,并非朱祁镇在圣旨上一手就行了,下面事情还有很多,特别是直隶省与顺天府的划界问题,还有天津府建立。
至于天津府城是单独建城,还是借用天津卫城,而天津三卫是迁出,还是别的处置。
这都是问题。
而且这些问题,都是朱祁镇自找的。
如果他知道开春之后,居然遇见如此复杂的情况,他当时决计不会下正旦诏。
只是谁也不能事先知道,既然已经明诏天下。
只能打断牙齿和血吞了。不管怎么办,这事情都要办下来。
如此一来,就苦了于谦。
这一段时间,于谦几乎是拼命做事。
而如此一来,也显示出于谦的国士风范,筹建直隶省,卢沟河大工,赈灾,等等问题,都在他手中,他却丝毫不
耽搁。处理起来,如同行云流水,丝毫不差。
甚至到了吃饭的时候,依旧有小吏身边读文书,他一边吃饭,一边立决之。从来没有出现过差错。无不爽利。
越是在艰难的时候,越是显示出于谦在行政上天才般的能力,否则,于谦也不能在土木堡之变大军溃逃,京营失去了几乎所有高级将领的情况之下,在短短一段时间之内,重新组织十万大军,打赢了北京保卫战。
而今的于谦比北京保卫战的时间,年轻了十岁,精力更充沛,或许经验有所欠缺,但是有皇帝信任,首辅支持,足够弥补这些经验上的缺失。
虽然云南传来的也不是什么好消息,但是对于朱祁镇来说,云南的消息也没有坏到什么地方去。
比起京城了这个的问题,云南的问题就小多了。
只是朱祁镇思来想后,还是决定先处理这云南两将失和之事。
原因很简单。
不管是内阁填补人员,赈灾,直隶建省,卢沟河大工,各种营造工程,缓一缓也是没有问题的。
而关于军情的事情,却是一点也不缓和。
很可能因为慢了一步,就引发严重的后果。所以优先处理。
只是朱祁镇正准备召见英国公张辅,却听王振来报,定国公徐显忠求见。
朱祁镇皱眉说道:“他来做什么?”朱祁镇而今是一脑门子官司,哪里有心思关心定国公有什么事情。
大明朝廷而今有五大国公世家。
按照封爵的时间,乃是魏国公,黔国公,成国公,定国公,英国公。
但是按照权利来划分,却是英国公,成国公,黔国公,定国公,魏国公。
其实定国公与魏国公两个国公都出于中山王徐达一脉,彼此亲戚关系还很亲密。但是在靖难之战中的表现,让两个国公世家与朝廷的关系,随着时间推移而变得不一样。
担任魏国公的徐辉祖支持建文帝,可以说是建文纯臣。即便是北军进入南京之后,徐辉祖依然力战,直到皇宫陷落。
太宗皇帝亲自审讯徐辉祖,然而徐辉祖写的供词,是中山王开国功臣子孙免死。这是太祖颁布给魏国公丹书铁劵上面的话。
是一个与太宗皇帝顶到死的人。
徐辉祖死于永乐五年,有人说是勒令自尽,有人说是以酒色自伐而死。
但是徐辉祖的儿子,徐钦在继承国公爵位之后,向太宗皇帝请求守墓。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让魏国公世家在永乐年间,倍受打压。
但是随着时间过去,魏国公一脉的坚持,反而被人敬重。
而太宗之后仁宗宣宗都缓和了魏国公家族的关系,而魏国公家族而今也处于恢复上升期。
与魏国公相反的,却是定国公家族。
定国公家族开创自徐增寿,而徐增寿却是太宗皇帝在南京的总卧底,建文皇帝所有布置,都是徐增寿告诉太宗的。而且多次误导建文帝。
以至于建文帝怒极,在北军过长江当日,将徐增寿刺死在大殿之上。
虽然徐增寿的行为,为后世子孙赚了一个世袭枉顾的国公。但是这种二五仔的行为,让大多数人所鄙视。
建文帝之所以信任徐增寿,不仅仅是因为徐增寿本人,还是看在中山王徐达的面子上。徐增寿的这种作为,将徐达的脸都丢尽了。
甚至在封定国公的时候,连太宗皇后也就是徐增寿的姐姐,其实都有异议的。
在太宗一朝,定国公被看重。但是随着太宗离去,定国公家族的地位正在一点一点的跌落。
朱祁镇想了想说道:“可是为南京镇守的位置?”
黄福一死,南京镇守空却,当派遣重臣镇守南京。
有人就提议派遣勋臣镇守南京。
南京毕竟是大明京师,没有一个国公在南京世袭镇守,有些不合南京的政治地位。
王振说道:“陛下,太宗皇帝在的时候,已经为徐家分宗,定国公一系,已经在北京选好祖坟,而魏国公的祖坟还在南京。中山王田产,在北方的归定国公,在南方的归魏国公”
“对回南京镇守这一件事情,魏国公才看重。”
朱祁镇听了,拍拍脑袋,说道:“看我这一段时间忙得,不管怎么说,他既然来了,也就让他觐见吧。”
王振说道:“是。”
片刻之后,定国公徐显忠已经到了。
“臣定国公徐显忠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徐显忠行礼道。
朱祁镇不是第一次见过徐显忠。
徐显忠而今才十五六岁,比朱祁镇才大了一岁左右。
不过,徐显忠此刻在朱祁镇面前却好像是小孩子见了大人一般,徐显忠虽然年长一点,还竭力的表现出庄重的气质。但是依然遮掩不住稚气。
而朱祁镇虽然身上的稚气遮掩不住,但是气质上却与成年人一般无二。
一眼就将定国公比下去了。
朱祁镇说道:“国公请起,不知道国公此来,到底有什么事情?”
徐显忠作为国公其实也就一个闲职,除却代皇帝祭祀各方神灵的时候,才有用处,特别是在越王去世之后,这些事情都交代在勋臣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