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出巡之意
随着朱祁镇的召唤,内阁大员们都来到了乾清宫之中。
朱祁镇先将其他太子的奏疏,给这些大臣来看。
以项忠为首的大臣们,看过之后,眼中微微一动,却也没有多说话。
怎么说,连太孙浅薄的政治智慧都能看出来的东西,这些大臣们岂能看不出来啊?
只是看出来是一回事,要不要说出来却是一回事。两大之间难为小。
皇帝是当今的皇帝,是御极数十年,声名重于天下的皇帝。在皇帝面前违逆他,真真是不想活了,但是太子却是未来的皇帝。
如果这个太子是一个软弱无能的太子也就罢了。但是偏偏不是,直看太子在南洋的处置,上可领兵破军灭国,下可抚定乾坤,令南洋各国归心,不管是治军还是治民都是有手腕的。谁都知道,这未必全部是太子的功劳。但是作为领导者,只要会用人,下面人的功劳自然是太子的功劳,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这皇帝而今不能得罪,太子将来也不能得罪。等将来当今百年之后,太子登基,他们而今讨好当今的事情,就会成为污点。
所以,但凡是聪明人都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出头。
他们的心思,朱祁镇也是知道的。
而今朱祁镇也没有为难他们的心思,他对怀恩说道:“怀恩。”
怀恩立即说道:“奴婢在。”
朱祁镇说道:“太孙刚刚怎么说的,你说给大家听听。”
怀恩立即说道:“是。”随即将刚刚太孙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项忠立即心领神会,太孙的意思,就是朱祁镇的意思。项忠立即说道:“陛下,太孙天资聪颖,见识过人,臣等所不及也。”
朱祁镇说道:“这么说,你们觉得按照太孙的意思来办,是合适吗?”
王骥说道:“圣明不过陛下,太孙所言,实在是老成谋国之言,再妥当不过了。”
朱祁镇说道:“既然如此,这一件事情,就按照太孙的意思票拟吧,内阁与枢密院看着办。”
内阁几个人立即说是。
朱祁镇咳嗽两声,看了怀恩一眼。怀恩说道:“陛下,诸公,刚刚有一封奏疏,蒙古各部首领希冀天颜,请陛下出巡。”说着将这一封奏疏,递给了内阁诸人。
项忠翻开之后,对奏疏里面的内容并没有详细的看。无他,这种歌功颂德的文字,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更让他用心思考的,不是别的,就是为什么这样的奏疏,会在今天的会议之中。不是项忠多疑。而是现实之中,这一类奏疏,大抵可以化为一类,就是所谓的请安折子。
朱祁镇对这类请安折子,批阅的时候从来是如同练字一般,写上三个字:“圣躬安。”或者烦躁的时候,就直接用草书写一个字:“安。”
不过这样的折子,也是有一定的作用。
毕竟朱祁镇深居九重之内,即便朱祁镇即便一直接见大臣,即便最勤政的时候,一天也只能见几十个人而已,即便是有一批一批人来拜见,也不过每天见一两百人而已。
这一两百人如何能与天下所有的官员相比,特别是外地的官员。
特别是朱祁镇生病之后,内外特别忧心,朱祁镇就是用自己的亲笔字,向天下官员的宣布自己的存在。
这种请安折子,就是这种作用,虽然只有一两个字。
但是这样的请安折子,从来是没有在朝廷上讨论的必要。虽然请安折子里面写的花样不少,但是实际上,一点用处都没有。
而今这个折子被拿上来,本来就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情,特别是朱祁镇在大病之后,将大量折子都推给了内阁。甚至将太孙派到了文渊阁之中行走。固然是培养太孙,也是派太孙来监视内阁。
让朱祁镇上心的事情,就是重大的事情,比如太子在南方的战事。还有宁夏去年多次地震,今日又有地震,陕西大旱。黄河汛期。
这一件件能让大明百官上下忙上数日的大事。
区区蒙古贵族请皇帝巡视的客气话,能当做国家大事来讨论吗?
项忠还没有看完奏疏,就将京中一些异动,与今日这一封奏疏放在一起了。他心中暗道:“难道陛下有意出巡?”他心中已经在想对策了。
奏疏让内阁几位看完之后。朱祁镇问道:“诸位意下如何?”
项忠说道:“蒙古各部首领对朝廷的拳拳之意,跃然纸上,实在可敬,臣以为当宫中的名义,赏赐金银彩缎若干,婉拒即可。”
对于出巡这一件事情,项忠是不同意的。
首先,大明文臣天然厌恶皇帝出巡,首先这一件事情是一个麻烦事情,其次,文官们想将皇帝关在紫禁城之中当生育机器,政由百官,祭由朱氏的想法,是从来没有断绝的。当然了谁也没有说出来的意思。最后,项忠担心是朱祁镇的身体。
是的,其实光前两项,还不至于让项忠强力拒绝。
毕竟当今皇帝不是别人,而朱祁镇。很多事情都可以自为之。百官劝也没有用,项忠很多事情都与皇帝的意思相左,但是结果如何?只能按皇帝的意思办,项忠知道反对无效的情况之下,很多事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只是而今不一样。
朱祁镇的身体虽然好了,但是实际上,这种衰老与虚弱,近臣们都能看得出来。
如此太子远在南洋,如何朱祁镇出巡的事情,出了什么三长两短,那么大明江山会是一个什么样子?
秦四海沙丘之变,可是前车之鉴。
所以项忠这才将朱祁镇的意思当做没有看出来,按惯例来办。
虽然大明在漠南漠北建立的都司,还在漠北建立一座雄城,那就是龙城。不管什么情况之下,都驻扎数万精锐铁骑。与北京京营大军每隔一年都会调换一次。这样的驻军数量,与南方一省都弄不出来一万多士卒的样子,
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些军队在苦寒之地驻扎是为了谁?
不就是为了防范这些前元旧部。
漠南还好一点,随着驰道修建好之后,大量汉民出没在漠南地区,已经形成了汉蒙杂居的情况,甚至这几年征兵数额,有不少都是漠南漠北地区征召的。毕竟蒙古人天生骑术,在军中更吃得开。
所以,即便不去巡视,也应该给予一些安抚,特别是伊王被朱祁镇赶出京师,已经远在伊犁的情况之下,尤其是这样。
项忠的处置,如果没有皇帝的意图在内,可以称得上四平八稳,没有一点问题。
但是这奏疏能在这里出现,本身就是皇帝的意思。谁有能够无视啊?
朱祁镇淡淡一笑,说道:“首辅所言极是,但是未免思之过浅,天下百姓无论汉夷,凡为守我大明礼仪,愿为我大明之民,当为一家,而蒙汉之间,恩怨数百年之久,虽然而今归为一家,但是民间从来有仇怨,仇杀之事,也是屡见不鲜。”
“而漠南漠北,乃京师之上游,漠南漠北安,则京师安,京师安,则天下安,否则,朝廷大军只能积于九边,日耗数万金,朝廷想做什么事情,都是做不成的,故而这一件事情,弥合蒙汉为一,这一件事情,不仅仅过去是最紧要的事情,现在也是最紧要的事情,将来也是最紧要的事情。”
“绝对不可有一丝松懈。首辅如此决断,有些------”
朱祁镇没有说出来,但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项忠立即说道:“臣愚昧无知,坏了朝廷大事,还请陛下见谅。”
朱祁镇说道:“首辅哪里的话,朝廷大事,繁琐之极,首辅事事都要处置,有些纰漏也是很正常的。朕又怎么会怪首辅?”
朱祁镇以为项忠这般低头,就是愿意听从他的意思了。但是项忠接下来所言,却让朱祁镇大吃一惊。
项忠说道:“陛下所言极是,臣思来想去,还是陛下故计最好不过了。”
朱祁镇有些吃惊,说道:“故计?”
项忠说道:“正是,臣以为应该派有司选孛儿只斤家族的女儿,充宗室后宫。就好像太孙,就应该效仿陛下,纳一个蒙古族女子为妃,正好宣扬我大明蒙汉一家之意。”
项忠的说法,就是顺着朱祁镇的意思来的,其中做法也是无可挑剔。
有什么事情比联姻更能化解矛盾,皇室带头汉蒙结亲,在漠南这些汉族与蒙古杂居的地方,多少年之后,谁会记得还有蒙古族了?
如果在分封策之前,各地宗室与孛儿只斤家族联姻,还会有很多的顾虑,但是而今却没有了,这些藩王的封地,都远离中原,都在大海之上,即便这些孛儿只斤家族在蒙古有些权力,他们马蹄还能踏过数千山河大海,去海外不成。
反而成为藩王心向中原的重要砝码,还能从这一件是上,将藩王婚姻大权,收归中央,以备将来限制藩王做大用。
可以说,一计数得,端是好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