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回京

第一百二十一章回京

太子的后事安排的很快。

朱祁镇将太子葬在孝陵一侧。虽然规格不高,这是以孝陵的规模来说的,其实比朱祁镇给自己准备的寝陵相差不大。

似乎他想用这一点,来弥补自己对儿子亏欠。

或许朱祁镇之前从来想到的是作为大明接班人的太子,而不是他朱祁镇的儿子朱见濬。父子决裂如此,死的固然去了,但是活着的人,也承受不住,似乎做一些事情,才觉得好受一些。

太祖皇帝将懿文太子朱标葬在一侧,朱祁镇也就他的太子葬在另外一侧。或许让他下去向太祖皇帝倾述委屈吧。

为这个陵墓,朱祁镇一口气砸出百万两,三个月完工。

但是在完工之前,朱祁镇就离开南京回京了。

在回京的路上,各地藩王的奏疏,就已经到了,就太子这一件事情发表意见,还有一些人隐晦的说,大明天下不可长久无储君,请定国本。

一时间他的很多儿子,都纷纷有人拥护。

朱祁镇似乎忽然之间发现自己所有的儿子,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远朝三皇五帝的圣君之才,其中呼声最高,居然是五皇子伊王,他之前怎么不知道啊?

朱祁镇此刻正是一肚子无名火,亲自批阅这些奏疏,对于这些上奏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就一个字贬,西洋之地新定,还缺少官员,朱祁镇将这些人全部打发了过去,朱祁镇从南京北上,在徐州换铁路,在路上一共一个半月左右。

贬斥了二百多名大小官员。

几乎一天贬斥三个以上。

这是朱祁镇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一时间,天下百官,掩气吞声,不敢有一言。

之前的朱祁镇是讲道理的,而今朱祁镇是不讲道理的。朱祁镇也知道,这样做其实并不好,但是火气上来,无从压制。陡然发现,这样的效果非常好。

果然是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朱祁镇之前大多以朝廷大局为重。很少没有来由的发脾气,这也让很多大臣都有一个畅所欲言的环境。也让群臣有些放肆,但是这一次史无前例的发火,一下子将朝野上下都震慑住了。

朱祁镇虽然发火,但并没有失去理智。

不管他将皇位传给谁,都不会让这些政治投机客冒头,而且朱祁镇很清楚,而今不用狠手段,震慑住,接下来的斗争不知道会激烈到什么程度。

朱祁镇成年儿子没有几个,但是真要争起来,估计手段,不会比清朝好上多少。

这都是对大明的内耗,也是将来政局最大不稳定。

朱祁镇到了北京,刚刚下火车,立即听到一个噩耗,皇后病危。

朱祁镇心中咯噔一下,一时间脸色煞白。

他知道,如果世界上有一个人对太子之死更加伤心的,一定不是太子的儿子们。太子虽然死了,但是太子的儿子女儿,还有妃子。朱祁镇都没有怎么针对。

只有汪妃也不知道是因为与太子情深义重,还是觉得她参与太深了,弟弟也死了。汪家连同在大藤山内的一支,都逃不过一死,她就一死了结了。

但是这些夫妻之情,父子之情,哪里能比得上母子之情。

他下意识回避,一旦皇后知道这一件事情之后。会是一个什么结果。

只是同样即便是再回避,这一件事情,也回避不了的。

他连忙放弃仪仗,直入后宫之中。

在坤宁宫之中,看见了皇后。

这个时候相伴一身的皇后,已经瘦的不成样子了,整个人都脱了形,如果不是几十年的相伴,彼此之间的了解深入骨髓之中,朱祁镇恐怕都不敢相认了。太孙与宫中大小嫔妃皇子,公主都在侧,黑压压一片人。

朱祁镇就好像没有看见这些人,扑到了皇后床前,眼泪就先流了下来,说道:“梓潼,”此刻似乎所有的言语表达能力,都受到了限制,朱祁镇哽咽的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说什么都多余的。

皇后听了这一声,本来迷糊的双眼,缓缓的聚焦。张张嘴,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

朱祁镇连忙接过汤药,喂皇后几口,皇后才算是缓过来一点。

朱祁镇说道:“放心,有朕在,谁也抢不走你。”

“陛下。”皇后说道:“臣妾能再见陛下,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只有一个念想,还请陛下答应。”

朱祁镇说道:“你说。”

皇后说道:“老大这孩子的事,我知道怨不得你,他爱走极端,谁能想到,只是陛下既然已经立了太孙,就应该遵守承诺,不要变更。也算是我最后一次求陛下了。”

朱祁镇表情猛地一滞。

这一件事情,是他一直想的事情。

他已经六十多岁了,虽然看上去很健康,但是在太子死后,他的所有头发一日之间都白了。

此刻他真的成为老朽了。

这一次出巡,从身体与心理,深深的摧残了他的健康。

他走一段路,都有一种气喘吁吁的感觉。

大明未来的继承人,已经是一个刻不容缓的局面了。

但是选谁?

朱祁镇面对一个问题,那就是传子与传孙。

传子最大的问题是,他几个儿子,都没有当做皇帝继承人来培养,并不是说他们没有这个能力,事实上能将自己的封国管理好,他每一个儿子都是有一定的能力的。

但是他们并没有作为太子培育,在朱祁镇有意为之下,他们身边的势力与大明中枢的各股势力,根本就是隔绝的。也就是说不管那一个儿子继承皇位,朱祁镇就必须对而今政治结构进行一番大换血。

整个太子的势力,都要进行大清洗,包括南洋与西洋。

而朱祁镇而今恰恰没有精力,完成这件事情了。

传子有问题。

那么传孙就没有问题了?

最大的问题,就是太子的定位。

太子谋逆而死,太子失去继承权,他失去的他的继承权,而是他这一脉的继承权,这就是一个很严肃的宗法问题,按理说太孙的继承权也会被质疑的。

而且不管太子是怎么死的,其中与朱祁镇都有关系,让太孙登基,难道将来不怕有一天太孙为太子翻案吗?

到时候,朱祁镇的身后名怎么办?

当然了,朱祁镇不担心什么身后名,但是他担心的却是他一系列改革,有了被掀翻的切入口。西华门之变,已经让太子的势力与忠于朱祁镇势力深深的结下了梁子。

朱祁镇不清理是有碍于朝廷稳定,特别是南洋与西洋的稳定。

朱祁镇担心,操之过急。恐怕新入大明版图的西洋与南洋会出大乱子,而并不是不想清洗。

在政坛之上,每一个人代表都不是自己,或者不仅仅是自己。

每一个选择都如此严重的后遗症,根本没有什么两全其美之策。

朱祁镇正在细细思量之中,还没有想要立即下决定,这关乎到大明今后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政局,非思虑万全,怎么肯下定论。

只是面对皇后如此哀求,朱祁镇一下子想到了当年母后临终的时候。

因为自己一年之差,让孙家落得如此下场,朱祁镇却是在政变之后,才知道这一点的。

说实话,朱祁镇对会昌伯孙家,是有不满。但是却没有想到让他们一家落得如此地步。对于孙家的下场,朱祁镇固然有些同情,却也身怀戒惧。

朱祁镇一念之差,一言之失。后果之大,很多时候,不是他自己说能了解与控制的。

今日朱祁镇一旦拒绝。就等于将太孙等人打入另册。

孙家也就罢了。

毕竟与朱祁镇的血亲比较远,朱祁镇从小都没有在孙家那里得到多少帮助。朱祁镇仅仅是同情而已。同情是同情,绝对不会手下留情。而今之天下,已经没有会昌伯孙家了。但是如果太孙等人,也落得如此下场。

却是朱祁镇万万不想看到的。

而今皇后却一下子将他逼得了非此即彼的关头。

朱祁镇看了一眼,跪在一边伺候的太孙。忽然心中一动,暗暗苦笑,说道:“没有想到,我临老了,却被老婆将了一军。”

如果说朱祁镇刚刚没有反应过来,而今却明白了,今日的局面,钱皇后是算定了。

要知道钱皇后不显山不露水,却不是无知妇人。她是得太皇太后之真传的。

不轻易发言,一发即中。

朱祁镇心中暗道:“罢罢罢。我也累了。”

而今局面与太祖皇帝末年比较相似,但又截然不同,太子一死,太祖皇帝发动大案,清理朝廷内外功勋名将。为了给太孙铺路。而今是朱祁镇如果要在太孙之外的皇子登基,反而要将现在的班子大清洗一番,让新太子确定领导权威。

朱祁镇不想折腾了,他说道:“好,我答应你。你好好养病即可。”

皇后强撑着身子,说道:“今日是在孩子面前说了这话,君无戏言。”

朱祁镇说道:“你快点好起来,看我做就是了,我自然不会反悔的。”

皇后想要笑,却似乎笑不动了。就这样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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