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政治改革的预想
朱祁镇说道:“如此就给瓦刺一个面子,让礼部与他们谈吧。”
陈循说道:“陛下,哈密王,亦力把里王,都已经派人来朝了。陛下可有什么示下?”
朱祁镇眼睛瞄了一眼陈循,心中感慨,觉得陈循对他的揣摩至深。既然瓦刺败退到了西域,即便而今不能动兵,朱祁镇也不会想让瓦刺安安分分的休养生息,自然会给他们找些麻烦了。
这个麻烦从什么地方来,自然是哈密王,亦力把里这些西域土著部落了。
特别是哈密王与瓦刺之间恩怨情仇,可以厚厚写一本传记了。
而今哈密王是也先的外甥。
也正是如此,他才能成为哈密王,但是这个哈密王决计没有与瓦刺同坐一条沉船的意思。
至于亦力把里。朱祁镇当初就数次遣使与亦力把里谋求联合,但是当时亦力把里的实力,根本不能撼动瓦刺大军。
总就无疾而终了。
而这样战略环境,天崩地坼般的改变。这两国意见,总是要有一点改变吧。
朱祁镇说道:“先生当明我意,朕不希望西域只有一家势力。”
陈循说道:“臣明白,会安排礼部去做的。”
朱祁镇说道:“正好先生来了,朕也是一些话要与先生说的。”
陈循心中忽然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说道:“陛下请讲。”
朱祁镇说道:“丘浚在西宁做的不错,朕有意将丘浚调入京师重用。丘浚乃是你的门生,你觉得如何?”
陈循说道:“陛下说笑了,天下进士都是天子门生,岂能是老臣的门生。”陈循心中不住在转,无数念头纷杂。
有些事情做的说不的。
大明进士以乡党座师为纽带,彼此联合,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却没有人敢在朱祁镇面前承认。
陈循倒不是担心这个。
毕竟,陈循跟随朱祁镇时间久了,也明白,当今这个皇帝或许不能说是一等一聪明,却是一个相当务实的人。
很多事情都瞒不过他的。
而且如果他能处置的事情,皇帝决计不会放过,但是有些根深蒂固,不可轻易动摇的问题,皇帝也会学着看不见。
陈循他在想丘浚。
丘浚虽然是一科状元,专司茶马御史,坐镇西宁,在西宁一地,他虽然不是知州,但是权力在知州之上。
就好像在扬州,巡盐御史虽然不是地方官,但是扬州地方
官又有谁看小看一眼?
但是这个官职放在西宁,是顶顶重要,放在陕西也是有权力的,但是放在天下,却根本不值一提。
皇帝为什么偏偏要提起他了。
而且皇帝真的要欣赏提拔丘浚,根本不用询问他,一封圣旨下来,内阁还能驳回不成。
陈循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眼睑微微一沉,心中暗道:“莫非------”
不过片刻之间,陈循已经理清楚的思路说道:“丘浚在西宁做事的确不错。陛下看得上他,乃是他的服气,却不知道陛下准备让他担任什么缺?”
朱祁镇说道:“担任什么缺,你下去安排一下就行了,只是他当时殿试所写的文章,可谓字字珠玑,真国策也,朕思来想去,总是觉得看不明白,想让他回京,开经筵。讲讲生聚之道。”
陈循脸色再也维持不住了。
陈循此刻如果还不清楚朱祁镇说话的潜台词,那他就不配在大明首辅的位置上,做了这么多年了。
朱祁镇看似说一个简单的官员调动。
其实说的是两个字:“变法。”
朱祁镇之所以看中丘浚,就是丘浚文章之中,能被朱祁镇提炼出变法的思想。
朱祁镇让丘浚在身边一段时间之内,就丘浚殿试的文章为题目,多次与丘浚讨论。在丘浚的文章之中,有这样一段话:“人君居圣人大宝之位,当体天地生生之大德,以育天地所生之人民,使之得所生聚,然后有以保守其莫大之位焉。然人之所以生,必有所以养而后可以聚之,又在乎生天下之财,使百物足以给其用,有以为聚居衣食之资而无离散失所之患,则吾大宝之位可以长保而有之矣。然有财而不能理,则-民亦不得而有之。所谓理财者,制其田里,教之树畜,各有其有而不相侵夺,各用其用而无有亏欠,则财得其理而聚矣。”
看似这一段话,类似于道德文章,乃是正确的废话。
但是在朱祁镇看来,虽然并不完全,但却也可以作为变法的总纲之一。
在这一段话之中,朱祁镇分析出几个提纲。
第一,否定了天下财政有定数,不在官则在民。这一点是用来反对王安石变法的赤帜。
第二,那就是提出积极的财政主张,就是人君,或者政府,必须用办法养民,使之有所生聚。看似很简单,其实如果发散开来,就是而今政府一定要保持就业率的政策延伸。
第三,就是否定了百姓求利是不对的理论,甚至以各有其有不相侵,朱祁镇可以延伸出
一部民法典来,专门处理一些商业上的纠纷。
如此一句一句一条一条。
都能给朱祁镇发挥的余地,而且很多地方与朱祁镇之前的政策,也是暗合的,积极的财政政策,不是朱祁镇登基以来,一直在做的事情吗?
在打败瓦刺之前,朱祁镇不敢深入大明体制的改革。
一切一切的改革都是为了打败瓦刺。
在大明百官之中,不过是因为战事的权宜之策而已。
而今瓦刺已经不是大明最大威胁了。
朱祁镇的君权已经树立了。
朱祁镇忠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推出自己的想法了。这是他一直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愿望,也是一件比征伐瓦刺,列郡漠北更加重要的事情。
当然了,想要做一件事情,他还是要技巧的。
他首先要做的是,得到首辅的支持。
陈循未必理解朱祁镇要做的事情,但是对朱祁镇想要变法的事情,却是最明白不过了,此刻陈循心中猛地生出一个念头,那就是不如归去。
陈循也贪恋权位,但是更明白自古以来变法从来是一件大事,是一件残酷的政治纷争的开始,而陈循在首辅这个位置上,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当四面八方之风,就内外夹击之处。
一个不好,千载之下,就与王安石并列了。
要知道,王安石的评价是到了近现代才翻案了,再此之前,大部分古代史家都将王安石当成了北宋灭亡的罪魁祸首。
一瞬间,他觉得首辅的位置,简直滚烫的烙铁。
而且他如果这个时候退下来,不管他在内阁首辅任上权力几何,做过多少事,单单是在他任期之内,大明打出了燕然大捷,足够他吹上一辈子牛了,后世也不得不将他列为大明的名臣之列。
退一步名利双收,进一步很可能四分五裂。里外不是人。
一瞬间,陈循心中暗道:“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不过,他虽然这样想,但是也不敢直接与皇帝顶,说道:“既然如此,就让他入翰林院吧。”
朱祁镇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陈循果然听话。”
朱祁镇也知道这事关重大,有首辅的支持与没有首辅的支持,推行起来,是完全不一样的局面。见陈循如此听话,说道:“如此甚好,这一次北伐大胜,先生主持内阁功劳之大,无人可比,只是朝廷法度,不好破坏,朕暂且为先生计下,当先生致仕之时,必为先生封爵,世袭枉顾,与我家共享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