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布坊

第九章布坊

一场会议,让很多人的心思沉重起来。

徐申春将所有人打发走了之后,又写了几十封书信,让下面的人送出去,这些书信是遍布整个大明的,有往苏州的,有往南京的,有往北京的,又往广东的。

这就是徐申春的关系网。

徐申春做完这些事情之后,虽然心事重重的,但是并不妨碍他按照他一直以来的习惯。那就是去布坊看看。

徐申春带着一队家丁,出了府邸,就上了轿子,行不了几步。徐申春只感到了脚下一顿,就知道到了。

徐申春的布坊就在松江府城外不远地方。

轿帘子一打开,徐申春就出来了。

熟悉的景色就映入眼帘之中,首先听见各种咔咔的声音,这种身体尖锐而短暂,就是织布机的声音。

但是无数这样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就成为了噪音,让人非常难以接受。

不过,徐申春很熟悉这个声音了。

“见过老爷。”十几个站岗的家丁立即行礼,说道。

徐申春一摆手,说道:“开门吧。”

立即有几个人将高高的大门打开了。

这个院子,别的地方没有看出来,但是有一点却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这个地方的围墙足够的高,而门也足够的大。

围墙高,却是防止里面的人逃出来。但是门大却是运输货物方便。

在建筑审美之上,看上去笨拙之极,与大明传统的建筑风格有些不一样。

徐申春一进来,就有几个老婆子来行礼。

徐申春微微点头一下,就不理会这些人了。

因为这个时代的男女大防,这里来工作的大多都是女工。所以男性打手都在外面,里面的管理人员都是女的。

根本不允许男人进来的。

但是徐申春根本就不是一般的人。

徐申春背着手,走在高大的厂房之中。

其实所谓的厂房,也不过是一个大棚子而已。都是有木头支撑起来的草席顶,上面有一些茅草什么的。

不过地方上倒是铺了三合土。

这也不是为了员工什么的,而是为了运货方便。

徐申春捏着自己的胡须,眼睛之中就慢慢有了迷离目光,他看见一个个女工,在一台台织布机面前,不停的工作。

似乎看见的就是一锭锭的银子。

其实,这一点也不算错。

因为棉布在这个时代,很多的地方,都可以当做硬通货存在。

在中国历史上很长一段时间,布匹是可以用来当

钱用的。

而今的行情虽然有些不好,但是徐申春却毫不怀疑,布业的前景。

从很多因素上来说,棉布的产业前景,可以是要比铁业要强大太多了。

因为这个时代的铁器,很多百姓要用很多年的,甚至父子相传,即便出了什么问题,也都是自己敲敲打打就修好了。

但是衣服即便是修修补补的,也不可能用上好多年。

徐申春有时候甚至得意,即便是少府又怎么样了,他徐家的产业就比少府差了吗?

在别人看来,辛辛苦苦巡视布坊,巡视一道道工序,是一个苦差事,但是对于徐申春本人来说,却是无上的享受。

只是这种无上享受,却被人打断了。

这个时候,忽然有一个女人披头散发的跪在徐申春身前,说道:“老爷,放过我的孩子吧,放过我的孩子吧。”

徐申春先是皱眉,然后双眉散开,让身边的人让开,说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徐申春表面上和颜悦色,但是心中已经是怒极。

徐申春这么大的产业,甚至可以说是江南第一大商人了。但是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他即便每年讨出几乎一半的净收入,却到处送礼,但已经没有太大的安全感。

而且也承受很多方面的责难。

在布坊之中,最令他头疼的事情,就是用人问题。

江南女子,心灵手巧,作为纺织工人是最合适不过了,但是聚集了大量纺织女工人之后,就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最大的问题是风化问题。

因为这是被士大夫责难的主要理由。

所以,徐申春做过很多准备。

他招收的工人,第一大来源,乃是在北方灾荒之地买来的女人。

虽然大明赈灾还算得力。

但是朝廷之力,是不可能面面俱到的。自然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虽然朝廷已经下令禁止奴婢,却并没有明令禁止的买卖人口。

朱祁镇也想过,但是最后也只能默认这个事实。

处于朝廷既没有规定合法,也没有规定不合法的空白区域。

朱祁镇当初大赦,就废除了奴隶制度,最少将奴隶用于生产领域是完全废除了,至于那些家养的从事家庭服务的人,虽然免去了奴婢的身份,但是这种强依附关系还在的。

很多事情,在另外一个时代,就是惨绝人寰的事情,比如买卖人口,但是在大明而今的生产关系之中,是有一定的原因的。

很多普通百姓在受灾之后,之所以卖儿卖女,一方面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另一个方面也是让

孩子活下去。

如果不卖的话,孩子只能与他们一并死罢了。

卖出去之后,纵然为人奴婢也好,进入青楼也好,虽然悲惨一生,但还是能活下去的。

在活着本身就是一个竭尽全力才能完成的任务的时候。很多事情也是无可奈何。

朱祁镇即便禁止买卖人口,就能出口成宪,让人不敢违背吗?即便如此,也断了百姓最后一条生路。

但是朱祁镇自然也不愿意在这方面以大明律的形式背书,而是之前规定人口买卖的律法都删除了。

禁止人口买卖,而今不适合,但是朱祁镇总有一要让他们适合。

当大明即便最贫穷的百姓,也不用卖儿卖女就能活下去的时候。

而这种人口买卖,就以契约为佣的形式签订,一般来说,就是双方签订一个文书,某某为某某做工多少年。如是。

但是都是虚文。

这还是有身份的。在朝廷黄册之中有登基的。这还要走一个形式,至于那些黑户,连一个形式都不用走了。

但是仅仅是这样也是不够的。

远途人口贩卖也是要成本的。毕竟大明胥吏改革之后,管理都变得严苛起来,虽然比不上洪武时代。

但也不是之前连路引都能伪造了。

原因很简单,罚脏银是归为地方财政的。

县里上上下下,要过一个好年,都要看能罚出来多少了。一个吏员松松手,损失的是整个衙门的利益。

不知道还好,知道了决计不能允许。

之前县太爷还能一手遮天,但是而今即便是一个小县之中,八品九品有官身的官员,加起来有十几个多。

县令的权力被这么多佐贰官分割了很多,虽为未必做不到一言九鼎,但是想要全部欺瞒下来却也不容易。

所以即便吏员买通了县令也不大好操作。

这是要犯众怒的事情,只要还想向上爬的人官员,就不会做的。

而贩卖人口,这种灰色地带的生意,也是越来越难做了。

所以,徐申春女工第二大来源,就是附近贫困百姓的妻子或者女儿。

江南女子在家织布的并不少,但是小农经济,如果能比得上大规模工厂生产。在徐申春发家的时候,也应该看到很多地方,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模式被打破了。

徐申春就想尽办法,让这些女工进入工厂工作。

一般来说,都是与这些女工的父母,或者说丈夫签订了有年限的契约。而这些女工的年龄,也是在十三四岁到三十岁上下。

更老的就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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