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和莫管事寒暄几句后,目光便眺望向院落中的宋植,微微颔首示意。
见状,宋植也放下手中的书帛,点头回礼。
这女子是谁,为何脸色生的如此惨白?
再看到莫管事和裘老板围绕在这女子身旁嘘寒问暖,在短暂的疑惑后,宋植心中渐渐有了些眉目。
在莫管事的搀扶下,林玉上前进入院中,款步来到了宋植的身前,纵使她如今称得上是江南的女夫人,还是欠了欠身才问道:
“这位姑娘好生美丽,可是我江南人士?”
宋植观察着这位谈吐有礼的女子,她虽然面无血色,但依稀能从其眉眼看出是位知性开朗之人,只是不知为何病成这样。
“在下宋某,从不夜城南边来此学戏谋生,还不知小姐是?”
宋植苏醒时便在南边的一处名为天南城的地方,因此倒也不算说谎,而裘老板和莫管事因为朱吾世严加嘱咐,倒也没有多嘴,暴露宋植京官的身份。
林玉笑道:“原来如此,我名林玉,曾经也是白龙班出身。”
“原来您就是林小姐,久仰久仰。”虽然早已猜测出来,但宋植还是恭维的说道,不过确定以后愈发奇怪,听李秀兰说这林玉是江南万千女子羡慕的对象,但看这模样好像病入膏肓了啊,羡慕个锤子。
林玉摆了摆手,端详着宋植的面容,感慨道:tefu.org 柠檬小说网
“宋姑娘生的好美...冰肌雪骨如画中之人一般,尤其是你这一身青莲袍,飘飘乎如青龙教主亲临...”
被这么一顿夸,宋植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哭,当下就准备恭维回去以堵住林玉的嘴,但话到嘴边又不知该怎么说了。
因为林玉虽然生的喜人,但真的和靓丽沾不上太大的关系,若这时候夸她也美,岂不是显得有些明夸暗讽的意味。
之前宋植还以为这玉龙山庄的少夫人一定是相貌惊人,就像是前世的杨贵妃一般,才会被那什么少宗主一眼给看上,但此番相见,宋植虽然没有恶意,但也不禁有些好奇。
因为他听说这位少宗主就娶了这么一位妻子,还是冒着许多非议迎娶的戏子,同为男人,若是这女人美的无与伦比他反倒很能理解,爱江山更爱美人嘛,但若普普通通的话....这..
宋植想不通,只好猜测这中间有什么他不了解的爱情故事吧。
林玉也没有在意宋植的反应,偏过头问道:“莫妈,一月之后的山庄大会,便是由这位宋姑娘出演么?”
她很聪明,而且打小在戏班长大的林玉,深知这种大戏是不可能让小角练手的,宋植会在此地且由莫管事亲自教戏,其中深意可见一斑。
莫管事见林玉提前发现了,和裘老板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裘老板开口了,试探性的问道:
“玉儿啊,你觉着这宋大...哦不宋姑娘,如何?”
林玉见裘老板这么说,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没有立刻点破,只是说道:
“这出戏意义非凡,自然是谁演的出彩由谁来,裘老自行安排即可,至于这位宋姑娘,若加上妆容,扮相确实更为符合,我很喜欢...”
见林玉如此善解人意,裘老板和莫管事这才松了口气,就怕林玉突然到访又坚持启用楼兰,那就不能先斩后奏,不好办咯。
话音说完,林玉的手突然抖了起来,整个人开始剧烈的咳嗽,接着便是全身发颤,嘴唇凝霜,配上苍白的肤色看着就像在雪地里裸行后一般吓人。
但此刻是春天,今日风和气清,怎么这样。
林玉随身的婢女正在门外侍候,裘老板大惊之余,立刻准备开口叫人。
还是宋植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林玉的手腕,学着朱吾世当时的手法,输送了一股暖流进入了林玉的身体,他的太上神焱被无色神力包裹,远没有朱吾世那么炽热猛烈,因此也不用担心会伤到这位女子。
林玉的脸色顿时缓和了不少,片刻后张口呼出一股寒雾,这股雾气喷薄而出,甚至在宋植的衣袖上瞬间打上了一层霜。
莫管事和裘老板见林玉好转,这才放下心来,脸色却不太好。
“玉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吓死人了。”莫管事先开口,得到的却是林玉的摆手,示意没事。
林玉看向宋植,神色感激的说道:“多谢宋姑娘相救。”
宋植轻轻摇了摇头,目光却看着自己打霜的衣袖。
他刚才不仅仅是帮忙驱散寒意,这种暖流只要不被抗拒,还有观察人体的功能,因此宋植发现这位林玉的体内有些不寻常。
首先,宋植看出这林玉绝对是具备‘赋’的,体质较之常人更好是一定的,怎么会染上怪病?
而且她的‘赋’并非水,但其体内却有一股深厚的寒气,就连他的太上神焱也无法驱散,只能堪堪压制,而且这股寒气似乎是在脾脏处散发,此刻已经扩散到全身,无处不在了。
用病入膏肓,无可救药来形容,并不为过。
宋植颦眉看向林玉干净的脸,心中暗叹一声,知道这女子估计活不长久了。
除非把自己或者朱吾世绑在她身边每日手牵手,但是很明显不太现实额,至于宋植为何敢出手相助,毕竟火之赋的人那么多,有点修为倒也不足为奇,谁能想到他会有太上神焱呢。
“少夫人,回去以后要多加注意,服用一些驱寒壮阳的药物,身体为重啊。”宋植觉得这位少夫人颇有眼缘,还是提醒道。
林玉点了点头,回道:“谢过宋姑娘,我门外侍女手中有烈火丸,无妨的。”
说罢,她紧了紧自己的花裙,便准备告辞离去。
“莫妈,你就继续陪宋姑娘练戏吧,我去别处看看。”
莫管事诶了一声,便留了下来,只看着林玉和裘老板向门外走去。
裘老板走到一半,才发现似乎少了某人,那吴家公子怎么没了人影,不是他偏要来此地么?
“咦,吴玄公子人呢?”
裘老板正好奇的问道,却被林玉给打断了:“裘叔,楼兰为何不能演,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说话时一改刚才的谦雅,带着几分怒意问道。
裘老板见瞒不住,只好说了一些实情,叮嘱林玉切莫一时冲动,去找那些子弟的麻烦。
“哼...我当然不去找,自有人去找..”
林玉却不当回事,楼兰是白龙班的人,那么就是她的亲人,从小被父母抛弃,对家人极度渴望的她,自然不会放过伤害自己亲人的人。
院内,宋植重新瘫在石凳上,却无心捧起书帛背词。
“莫管事,我演得真是那青龙教主啊?”
其实看了两段台本,宋植估摸着自己这是要重装上阵的节奏,但又吃不准白龙班这些人的想法,真这么大条把这个角色给我?
不怕半路我给忘词了?
莫管事也不装了,摊牌了,告诉了宋植现在白龙班的实情。
班里最好的旦角因为被欺辱患了心疾,已经有俩月没有下床了,而其他旦角也没怎么接触过这戏,宋植他们上次看的那一场戏便是试角,效果并不好。
因此只能另辟蹊径,把宋植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究极大美人捉来当主角。
“你们...也太草率了吧!”宋植听完坐了起来,露出了讪笑:
“我倒是无所谓,但到时候给你们丢脸了,不要怪我哈。”
莫管事叹了口气:“若真的如此,自然也怪不到宋大人头上。”
宋植突然想起刚才到访的林玉,趁着现在休息的功夫,好奇的问道:“莫管事,这林姑娘的故事,能不能讲讲给我听?她和那少宗主是怎么认识的。”
莫管事一愣,没想到宋植这么八卦,但这些事倒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且她也只是一知半解。
“玉儿...老身记得那天,是少宗主第一次来白龙班,那时候他还只是玉龙山庄的一名公子,指名道姓的点了一场没什么人看的戏,所以也没几个看官。”
“但那戏,正巧是玉儿演的花旦,这一下可就让少宗主对上了眼,戏散后便差人请玉儿回府,但玉儿那时还小,又分外害羞,竟然拒绝了他。”
“然后呢?”宋植将书帛压在屁股下,身体前倾的问道。
“然后少宗主就留下了几名侍卫,说自己日后再来,再以后的事情...就不是我们这些老家伙知道的了,总之玉儿最后答应了他。”
“什么啊,就这啊?”宋植还以为有什么大料呢,结果索然无味嘛。
宋植又慵懒的躺了下去,仰面看着今天晴朗明媚的天空,突然有了个想法:
要不,今儿就不练戏了吧。
江南的春雨连绵,十天有八天都在下着小雨,像这样的好日子可不多,宋植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立刻挺起身来问道:
“莫管事,我今天不想练了,在下想出去游历一番,不知江南可有什么好玩的地儿?”
莫管事一愣,好家伙咋说不练就不练,这也就罢了,居然还问我哪里有玩的,这宋大人好大的官威呀。
不过莫管事考虑到宋植进步神速,若不答应而想着去劝阻,反倒担心惹得宋植不高兴,想了想也同意了下来:
“江南道宋大人已经走过,无非是小桥流水,市井人家,看戏喝茶便我我们的全部,若真的要说玩儿的特色...淮南道那边有宽大的街坊,琳琅满目,还有大酒楼等,您可以去那看看。”
“恩...听起来不错。”宋植双手抱胸,觉得是个好主意。
“但是淮南道和江南道相隔几座山峦,大人注意晚上回来不要太晚了,不然恐有妖物,危险。”莫关注又提醒道。
宋植一愣,连一个平民百姓都担心妖物侵扰的问题,由此可见这江南的形势确实严峻呐,不过自己是斩妖师,怕什么。
不对...若是有大妖,如何是好?
没事,还好我有办法。
宋植不再废话,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的尘灰,便告辞出了院门,左右张望后朝着一个方向大步跑去。
“喂,宋大人你衣服还没换呐!”莫管事突然想起来什么,想提醒却发现宋植已经跑远了。
这是毗邻不远的一处小院,宋植直接把叩的不禁的大门给推开了,大喊道:
“侯爷,咱们出去逛逛吧!”
院内,朱吾世正捧着茶坐在石凳上,他的身旁是一个精瘦的汉子,约莫五十来岁,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
见是宋植进来,朱吾世眉头一皱,立刻放下茶杯起身,喝道:“怎的不敲门,你可是礼部员外郎,都不懂规矩?”
宋植看到院内的景象一愣,这朱侯爷学戏怎么跟自己反着来,让师傅站着自己坐着,啊这....
而且,你哪次敲过门啊。
“侯爷,我想着今儿天气这么好,来江南这么久了,咱不得放松一下,天天练戏也挺辛苦的。”宋植走了进来,对着朱吾世身边的侯师傅点了点头。
侯师傅哪里见过此等美人,当下在想自己要不要先回屋避一避,出现在这好像不太合适。
朱吾世脸皮微抽,辛苦...自己好像谈不上,毕竟武生对他来说并不难,而且只是个小小的角色,和宋植的戏份可没法比。
“你这是什么衣服。”朱吾世没有回答,而是打量起宋植今日的装束,口气中带着点讶异。
虽然他嘴上不说,但也觉得这身与宋植极为搭配,青衣紫衿,白色腰束,长发高盘,潇洒之中不乏脱俗之感。
“哎哟,这是青龙教主的戏袍,我忘了换了...话说你去不去啊,要去咱就赶紧出发了。”宋植低头看了看,才发现自己没注意这一茬。
“不去。”朱吾世斩钉截铁的说道。
宋植一怔,这家伙怎么拒绝的这么快,当下重复问了一遍:“真的不去?听说淮南道玩的很多,夜夜笙歌不输不夜城啊。”
“不去,你只是想让本侯付账。”朱吾世再次开口,淡漠的语气配上认真的面孔,把宋植说的脸颊一红。
这,这么明显的吗。
“这样好吧,各付各的,一起去一起回,起码茫茫山路有个伴。”宋植退了一步,问道。
朱吾世沉思片刻,最后嘴角微扯,说道:
“若今天你付账,本侯就去。”
宋植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接着脚下一扭掉头就往外逃去,那青色款带随风飞扬,瞬间就跑的没影了。
“那有缘再会!”
朱吾世喉结微动,呆呆的站在原地,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
接着他大喊一声,快步追了上去:“你给本侯站住!”
顷刻后,从江南道去往淮南道的山路上,一辆当地的驴车载着两道身影摇摇晃晃的向前而去。
黑衫男子坐在车后,看着宋植骑驴颠簸的背影,偏头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
“就你这吝啬的模样,若放任你去当官,必又是一位视财如命的大贪官。”
宋植耳朵一竖,立刻伸出一根手指摇了起来,出声反驳道:
“侯爷此言差异,这驴子和马不都是拉车,但驴子可便宜了一半还多咧,而且又稳又平,怎么能说我是吝啬呢,明明就是精打细算。”
“若在下去当官,那必然是四海升平,家家户户有肉吃,牺牲小小的我,成就幸福千万家....”
朱吾世轻轻摇了摇头,目光看向了高悬的太阳,阳光穿过树叶的孔径,却并不刺眼。
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的自夸声,沐浴着山间的日光,闭上眼便是潺潺溪水与雀鸟环绕,这种感觉......
倒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