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
楚国王宫之中一片安宁。
楚王不饮酒作乐了,后宫之主也离开了,寺人宫女们皆是窃窃私语,大王只怕是不让太后回来了。
今日读书一天,熊横心中还真有些空荡荡的。
往日这时候,寝宫当中必然是热热闹闹,如今没有了宫女和舞女,反而有些不习惯。
此时,宫门大开着,一阵阵的春风从外面吹来,湿润且带着些许凉意,拂在面上,十分地惬意,让人不觉得想到女人的手。
“青雉啊,你说寡人若是迎娶了齐姬,你会不会因此而弃寡人而去呢?”
望着立在身边的青雉,熊横忽然说道。
上辈子是个光棍,这辈子也没有个女人,两世为人,说起这结婚还是头一回呢,身为王者,三妻四妾何足道,三宫六院方才是正常,熊横虽然是更喜欢青雉这种多一点,但为了楚国的大业,他还是做好了准备。
青雉摇着头,面上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大王说错了吧,大王纵然不结婚,我也想离大王而去,只是我身为大王的奴婢,没有大王的应允,我又能去哪里呢?”
嫉妒,于青雉而言,那是不存在的,等以后有了这种感受再说吧。
“唉,真是没心没肺的青雉!”
听出了熊横言语中的惆怅,青雉转而一笑:“大王又何必忧愁呢,齐国王女多姿色,大王身为楚国之主,齐自然会将最漂亮的王女,给大王送来!”
不知怎么得,熊横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上辈子的时候,他见到过清宫中各位妃子的照片,其相貌完全可以用一言难尽来形容,因此这事情谁有能够保证呢。
“嘿嘿,寡人这不是担心吗?”
“大王这有何担忧的,到时候派一位信得过的臣子,按照大王的要求前往挑选就是了。”
这倒是个办法,毕竟身为堂堂的楚王,挑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妃子,一点都不过分。
“也是个办法,唉,寡人如此大的牺牲,可都是为了楚国啊!”
就在熊横惆怅之际,宫殿外一阵脚步声传来。
接着就见到有令尹屈原,正立在门口,熊横见之,立即迎了上去。
“哈哈,寡人也不闭宫,就是猜到今日就贵客来临!”
还不待屈原做声,熊横已是迎了上去。
“臣屈原,拜见大王!”
屈原进到殿中行礼道。
熊横一把将其扶住,顺便令人将宫门给关上。
“昨夜入夜方来,必然是有要事商议,来,快快请坐。”
“臣谢过大王。”
屈原再行礼后,方才落座。
“启禀大王,臣深夜前来,确有要事禀告,自大王辟国事府来,我楚诸事皆顺,然不顺者唯有人也,大王以司徒为主,司吏为辅,行考教官吏之事,臣以为不妥。”
熊横笑了笑。
那日朝堂之上,他以昭雎主此事,必然是引起了屈原的担忧。
“寡人想到,令尹以为何处不妥?”
“大王,变法之要,乃在于人也,人若是不变,法如何得变,因此变法之要,乃在变人心也。”
“那如何是变人心?”
“大王,人心之变,乃有三重,其一,智者自变,其二明者随流,其三,贤者不变。”
对于屈原的话,熊横有些不解其意。
“寡人不明,这为何不变者,却还是贤者呢?”
“臣为大王细细道来,这先是智者,能知天下之弱,能知天下之强,能知大事之来,也能知大事之去,昔年魏文侯魏斯,便是此流,可放眼观天下之弊端,又明天下之去往何处,才敢任用李悝之人,在魏国开展变法。”
“其后,秦国有秦孝公者,自幼跟随秦献公与魏人交战,知魏人之强,明秦人之弱,两相比较,亦是生出了变法之心,此二君者,臣认为便是天下智者。”
听到这里,熊横点了点头,他开始明白屈原的意思了。
想当年,三家分晋之后,就属魏国飞地最多,实力最弱。
魏文侯这个拥有着超越了时代视野的男人,看到了天下不一样的地方,掌握了天下将要去往何处,以法家李悝而变法,又以儒家子夏为师,以推行礼教,这种法家儒家结合的方式,为华夏后世二千多年来,立下了模版。
可以说,魏嗣是法儒治国的第一人。
其后有秦孝公,秉承了智者的意志,让自己成为了智者,又重用了结合魏国之长的商鞅,来主持变法,因此秦国比魏国要更强。
“寡人明白了,还请令尹继续?”
“其二者,乃是明着随流,所为明着,乃是明事理,知春秋,懂大势,慕强而学,最终推行变法是也,如齐国之邹忌、燕国之乐毅、韩之申不害、甚至我楚国之吴起,都如此流。”
“知别人变而变,知别人变而强,也当推行变法也,只不过明着终究是不明变法的真谛,终究是不如智者,也因此这变法成效不尽相同,皆一无秦魏之功。”
看来流放汉北之地十年,真是让屈原变了很多,从才华横溢,成为足智多谋。
熊横闻言,长叹一口气:“令尹精继续?”
“大王,臣主要说者,乃是这贤者也,何为贤者,空有德而无功,空有学而不通,空知守而不知攻,空知礼也不知变,方为贤者也。”
“昔年周武王分封天下,周公旦定礼,是何等的威武,现如今这威武呢,与落平阳之虎无异也,何也,皆是因不知其变也,世人焉能说,武王无功否,周公无德否,断然不可,七百年岁,沧海桑田,一切都该变了,此乃大势也!”
“如此之理,若放之我楚,也亦是说得通,大王推行变法,方为智者,群臣相应变法,遵大王之法,那便是明者,若是空德得而无功,空知礼而不知改,空居高位而倒施逆行,这便是贤者,此种之人,居于我楚国高位,执掌我楚国权柄,却与变法为敌,与王为敌!”
屈原洋洋洒洒讲了一大通的道理,熊横终于明白了,这还是在说昭雎。
昭雎就是他口中的贤者,有德行,有威望,却不能大破楚国的旧例,而完全推行楚国的新法。
屈、景、昭三家。
景氏倒了,却没想到上来一个昭氏,一样的棘手。
熊横顿了许久后才问道:“不知令尹作何想?”
屈原不假思索道:“大王,取其高位,破其大德,贤者若不变,那大王就变!”
语气之坚定,让人为之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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