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荀走后,朝中大臣退出章台宫,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岗位处理政务或者紧张的关注前线战事。
一旦发现有任何不好的苗头,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从咸阳城中撤走。
毕竟,生逢乱世,保命最重要。
目前,整座大殿内,除了皇帝之外,唯有诸位皇子存在,当然,这其中也包括着嬴川。
嬴楚将他们留下来,就是想看看与自己最亲近的这几个儿子,对眼前的时局,究竟有着怎样的看法。
加上嬴川,他总共有九个儿子,目前都在殿内了。
除了前者之外的八位皇子,基本分为三个派系,其目的都是为了争权夺嫡。
无论是朝中党争,还是诸位皇子私下里的竞争,其实作为大秦皇帝的嬴楚都心知肚明,但是他没有办法,若是朝中没有竞争,政治没有分歧,那么这个国家只会变得糟糕。
至于自己几个儿子之间的竞争,从另外一个角度上来看,倒也是一桩好事。
因为在无数磨难、争伐中的脱颖而出者,才配做大秦的王。
刚登基不足两年,就急于确定太子储君的位置,其实并不是太子的能力有多么出众,而是由于两帝接连驾崩的关系,为了让朝中大臣和百姓们的心情稳定下来,他只好在登基之初便确定了储君的位置。
万一自己也步两帝后尘,没有储君,按照目前大秦的政治体系和各种明争暗斗,估计整个帝国都将轰然倒塌,那是谁也不想看到的局面。
由于身为长子的嬴川乃是庶出,又有品行不端的问题,所以在某些势力的影响下,嬴楚并未立他为太子,而是立了自己与皇后所生的嬴庆为太子。
可以说,嬴庆的太子之位,不过是皇帝推出来要抵消两帝接连驾崩后所产生的政治动荡得因素而已。
嬴楚背对众子,负手而立,不怒自威道:“你们认为,那个叫做张荀的教头此去,能否击败敌军?”
话音刚落,除了嬴川之外,八位皇子,皆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这事无论怎么想,都不太现实。
三千人破敌先锋三万?这个世上就没有面对十倍之敌还能取胜的例子!
以少胜多也不能这样啊!
听到他们的言谈,嬴川深呼吸一口气,强行压抑住内心喜悦。
既然大家伙都说会败,那就绝对没有获胜的可能性!
如此就好!
亡国就在眼前啊!
嬴楚缓缓转身,率先将目光落在了太子身上,开口道:“你是储君,先从你来说吧。”
嬴庆上前一步,郑重作揖道:“儿臣认为,张荀此人大话连篇,绝不可信!纵然是兵圣在世,只怕也不可能依靠三千人就能击退敌军三万先锋,更何况,除了先锋之外,还有十二万敌军尾随其后,这场战役,无论如何...”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
国难在即,老是说些不太中听的话,只怕会影响自己在皇帝眼中的地位。
于是,紧接着,他看向嬴川,用着一种略带嘲讽的语气说道:“那张荀与大哥关系如此亲密,不如就先请大哥向父皇说一说内心当中的想法如何?”
闻声,众人纷纷看向后者。
然而,现在的嬴川却还沉浸在即将要亡国被杀的美梦当中,完全没有听清当朝太子说了一些什么。
嬴楚看到他那呆愣神情,不由得冷哼一声,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梦游太虚呢?莫非经历刚才那番变故,你还没有醒酒?”
嬴川猛然被惊醒,连忙开口道:“回父皇,儿臣刚才是在想一件事情...”
“哦?到了此时此刻,你在想什么?”
嬴楚好奇询问道。
嬴川淡淡道:“儿臣在想,张荀会以什么方法,能够将敌军击溃。”
此言一出,整座殿内,顿时弥漫出一种嘲讽的笑意。
就连嬴楚都深深皱起眉头,质疑道:“你为何这般坚信,张荀会胜?”
“能胜才怪。”
嬴川小声嘀咕了一句,当然,那四个字不可能让他人听到,“当然会胜!一定会胜!”
用屁股想也知道,根本不可能会赢。
等张荀战败以后,倘若敌军乘胜追击,必能一举围困咸阳。
“那你倒是说说看,此战如何能胜?”
嬴楚不知他那是自大还是自信。
“父皇尽管等候便是,倘若张荀败了,那么儿臣自当应父皇所愿,以身祭天!”
即使到时候敌军没有乘胜追击,围不了咸阳城,给了众人逃命南迁的时间,那么届时,自己也能沦落到一个被杀的局面。
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好像自己都不亏。
反正赢是不可能赢的,除非张荀开外挂。
大秦皇帝深深看了一眼嬴川,微微摇了摇头,喃喃道:“皇儿到底是真纨绔还是假纨绔?”
他发现,有些看不透对方了。
“你们几个兄弟,今夜哪也不要去,就在这里歇息,等明日朝会结束之时,倘若还没有前方传来的捷报,那么...便收拾东西南迁吧!”
说出这番话之后,嬴楚似乎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儿臣恭送父皇!”
九位皇子齐齐作揖。
嬴楚前脚刚离开,众人便开始疯狂挤兑讥讽嬴川。
后者不为所动,躲在一个犄角处依靠墙面缓缓闭上双眼。
没过一会儿,居然熟睡了起来,并且还打起呼噜。
国破家亡在即,他居然还能睡得着觉...
不得不说,这在某些人眼中,这是心大的一种表现。
宣政殿。
这里是大秦皇帝处理日常政务的地方,守备森严。
今日的嬴楚,盯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奏章,却无心批阅。
片刻后,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太监来到他的跟前,在小声说着些什么。
言尽后,嬴楚摇头笑道:“大富啊,你说说看,朕的这个长子,究竟是真的不学无术,还是一直在藏拙?”
能够在如此危急时刻,还能坦然入睡,不得不说,这需要极大的淡定。
那个被他亲切称呼为‘大富’的太监作揖道:“老奴认为,大皇子是有可取之处的,您让老奴调查半个多月前大皇子突然病重一事,已经有了眉目,背后涉及...”
皇宫里的任何事情,都无法逃脱嬴楚的耳目,其中便包括嬴川前身‘病重’一事。
嬴楚牢牢握紧双拳,神情凝重,一言不发。
老太监继续说道:“这些年来,大皇子一直在如履薄冰的生活在宫中,如果表现的太过聪慧,只怕早已被人毒害。
老奴希望陛下可以在百忙当中,多去关注一下大皇子,老奴认为,他并非世人看到的那样,昏聩纨绔,甚至老奴觉得,大皇子乃是大智若愚的人物。”
“是啊,朕最近这几年,对他的关注确实很少,今日章台宫一事,让朕幡然醒悟。皇儿他绝非不学无术之辈,从他悍不畏死这一点就可看出。”嬴楚道。
老太监回应道:“陛下,今日大皇子哪怕不惜性命,也执意要让张荀去抗击敌军,估计就是不想舍弃咸阳城。
此地乃是我大秦数百年来的帝都,倘若一旦有失,那么只怕再无天下民心所向,到了那个时候,这场卫国战争,我们便彻底的输了。”
闻声,嬴楚眼前一亮,“你说的没错,皇儿突然不畏生死并且还支持张荀率领区区三千人抗击敌军,估计就是想让朕不要舍弃帝都,死守咸阳,以静待相邦回援。
你说,大皇子醉酒,是否于此事有关?不然的话,他在纨绔,也不至于跑到章台宫内,摆出一副醉醺醺的模样啊!”
“没准还真有此可能,大皇子殿下如果早就预料到了敌军突进,大臣们主张南迁,那么为了引人耳目,做出那等行为,倒也情有可原了。
毕竟,大殿下这些年来极力将自己伪装成纨绔子弟,人微言轻,为了让陛下注意,除了在大殿醉酒之外,倒也没有其它的好法子了。
至于大殿下想要一心求死,估计就是想与咸阳城共存亡,这是大无畏的表现,足以称得上英雄二字了。”
“唉...皇儿居然会有如此心性,即使不顾被朕杀死的危险,也要这样去做,难能可贵,难能可贵啊!”
“......”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完美的将嬴川幻想成了一个足智多谋、蛰伏多年的少年英杰。
甚至,嬴楚都觉得,他的不畏生死,其实就是对现在的朝堂大臣们失望了。
确实,令人很失望。
满朝文武,竟无一人主张死守帝都抗敌。
就连自己的其它皇儿也是如此!
想到这里,嬴楚不仅对嬴川生出了几分亏欠,甚至还对目前庙堂之上的衮衮诸公大失所望。
然而....嬴川真正想要的,就是希望被杀或者亡国。
至于亡国在即,他还能呼呼大睡的原因,不是什么淡定,而是有了神器相助,他真的不怕被别人杀死。
即使现在一个国家的权力摆到他面前,他也会不为所动。
一介凡人之躯,活个百年,享受数之不尽的荣华富贵,然后呢?一切都尘归尘土归土。
但是成就大罗金仙就不一样了,世上的一切,都可以享受,而且还长生不死。
基于这一点,嬴川根本无所畏惧。
翌日清晨。
章台宫。
群臣再次来到此处。
无论是诸位大臣还是皇帝或者皇子们,昨夜几乎都没怎么休息,当然,并不包括嬴川。
他现在除了感觉到肚子有点饿以外,便神清气爽、精神饱满。
这场朝会并没有讨论任何事情,而是所有人都在焦急等着前方的战报传来。
直到傍晚。
殿外有斥候的浑厚声音响起:
“大捷!大捷!我军大捷!”
这道声音,早已传遍了咸阳城的每一条街道中。
让很多准备离开都城的百姓们都停下了脚步,想要关注一下前方战事的发展。
毕竟,前方的战事,已经很久没有捷报传来了,突然有了一份捷报,响彻在都城内外,无异于是振奋人心的一件事情。
不消片刻,殿头官奉皇帝令宣斥候进殿。
他满怀激动道:“启禀陛下,敌方先锋溃败,三万大军,四散而逃!敌方先锋大将首级,亦被一位白袍将军斩落马下,此刻,张荀将军正带着敌将首级,火速赶来都城!”
赢了?
众人被深深震撼到了。
没想到居然真的赢了?
而且还是大胜?
他们感到不可置信,目光纷纷凝聚在嬴川身上。
这事,无论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啊!
怎么会赢了呢?
没道理啊!
别说是他们,就连嬴川都惊讶不已,他不敢相信的质问道:“你确定赢了?”
斥候点了点头,直言道:“确实是赢了!张荀将军亲自让属下先行一步将这个消息带过来。”
本来精神饱满的嬴川突然感到头晕目眩,险些踉跄跌倒在地。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怎么就突然赢了呢?
区区三千人,对阵三万甲士,那可是三万啊!
怎么可能会赢?
为什么会赢?
嬴川百思不得其解。
冷静!
冷静!
一定是某个环节出现了误差。
他迫切自己冷静下来。
这时,群臣看向嬴川的眼神都变了。
从一开始的诧异,到现在的深深钦佩。
听到这个胜利的消息之后,群臣无不感到惊奇,然而大皇子却脸色平淡至极。
这肯定是事先就想到了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什么叫做胸有成竹?这就是!
这还是那位不学无术的大皇子殿下吗?
足不出户,就可料定前方战事会赢?而且还是大胜?!
厉害!
古人常说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难道大皇子殿下就是这样的人物不成?以前都是自己看走眼了?
如果说,在整座大殿内,只有一个人不愿意接受这胜利的消息,那么那个人肯定是现在的嬴川。
他是真的想不通。
难道...自己亡国的计划,就要破灭了吗?
他到现在为止,还不敢相信。
“这个斥候,肯定是在说谎!”
嬴川在心中这样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