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荒林敌踪

这是一个下弦的朦胧之夜!

夜色虽然未深,住在古老农村的人家,习惯早睡,此时已经浑然入梦。就是出门人,也大都晓行夜宿,把鸡鸣朝看天,未晚先投宿,奉为佳臬。

但却有两个人,正反其道而行,一路上都是夜行晓宿!

这两人,就是卫天翔和童叔叔,一个是十六岁的少年,另一个是已有四十多岁的秃顶矮子!

算年龄,卫天翔还是大孩子,涉世未深,稚气未脱,本来应该天真活泼,但他却养成了沉默寡言的习惯。这是因为十年来,从没有人跟他多说过一句话,包括眼前的童叔叔在内。

他前后已经在五个叔叔家里,度过十个年头,有的一住三年,也有的住上一年就走。

他跟五个叔叔,练过不同的武功,但五个叔叔,除了教功夫之外,从来不和自己谈话。

有时实在忍不住想问上一两句,诸如有关自己的身世,和爹、娘是谁等话,所得到的是无言的答复。甚至他连五个叔叔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算起来这该是第六次出门了,究竟要把自己送到那里去呢?除了到达地头,每一个叔叔,都是守口如瓶。

反正每一次总有一个叔叔,把自己送到另外的一个叔叔那里,像交差似的,由另一个叔叔接收,如此而已!

但他发现每次交接之时,似乎有一个小小包裹,由前面的一个叔叔,十分庄重的交给后面一个叔叔。后面一个叔叔照例说上一句:“某弟,你辛苦了!”前者也一定还一句:“这是小弟份内之事。”

于是前面这个叔叔,立即告辞,后者并不挽留,甚至正当吃饭之时,也恕不招待。

这次,在童叔叔家里待了两年,童叔叔又送自己出来了,夜行晓宿,和前面五次,完全一样。他不知道到底还有多少个叔叔?自然更弄不懂这是为了什么?

但他知道准是送自己到另外一个叔叔那里去,就是想问,也是多余的,所以一路只是跟着童叔叔走。好在自己跟蒯叔叔练过三年“草上飞”轻功,加之近来功夫大进,即使童叔叔跑得快些,自己勉强也跟得上。

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在蒙蒙夜色中,无言疾驰,宛若两支掠空弩箭,贴地低飞!

这是一片深林,前面一条黑影掠入之后,后面一条也跟踪掠入,林中枝叶相交,连星星都给遮住,本来黝黑无光的大地,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童叔叔顾虑到后面的卫天翔,所以脚步已经放缓,但两人依然还在巧纵轻掠,穿林而行!

蓦地,童叔叔似有所觉,脚下骤停,黑暗中,反手握住卫天翔左臂,轻轻一顿,意思是叫他不可妄动。

这样的事情,卫天翔还是第一次碰上,他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故?张目四顾,树枝交错,黑影翳翳,除了远处传来一两声夜枭叫声,根本空荡荡地连影子也没有半个;但他相信童叔叔功力入化,他叫自己停步,一定察觉有人暗中隐伏,或者发现了什么?

他心中开始有点跳动!当下屏息凝神,静静的站了一会。

黑暗中,只见童叔叔一对精光闪烁的眼睛,不住向四外打量,然后呼了口气,轻轻拉了自己一把,默不作声地,往前走去!

卫天翔刚刚跟着脚步!

嘶!一声极其轻微的风声,斗然之间,往童叔叔当面射到!童叔叔毫不犹豫伸手一掏,已把暗器接住!

他感到来势虽劲,入手之后。却份量甚轻,暗中一掂,原来只是三寸来长一段树枝。这下不禁心头一震,暗想:“难怪自己虽有感觉,却丝毫查不出来,原来此人果然不是泛泛之辈”!

他面色微微一变,嘴角上不由绽出一丝冷笑,对方要是真敢在我姓童的面前放肆,哼,今天非给你瞧瞧颜色不可!

心念疾转,身形凝立不动,冷冷的道:“偷放冷箭的是那一路朋友,何妨说出来,让兄弟见识见识!”

左侧五丈外,忽然传来一个沙哑声音,阴声笑道:“嘿嘿!姓童的,你身后的小子是谁?”

童叔叔心中立即明白,听这贼子口吻,果然有为而来,那么暗中隐伏的,可能不止一人!

侧目向四外一瞥,只见树影隐约之中,果有黑影晃动,少说也有三四人,他心头一阵波动,怒声喝道:“朋友!姓童的面前,你还不配多嘴!”

话声才落,蓦地身右侧三丈光景,有人接口道:“姓童的,大爷代你回答吧!那小子姓卫,是不?”

童叔叔似乎浑身一震,敢情是怒极了,他左手一带卫天翔胳膊,身形骤然跃起,右手“小天星掌”,在一声厉吼声中,对准发话之处劈出!

这一掌,他是提聚了十成精纯内功发出的,当然非同小可,只听凌厉掌风,呼啸雷奔,紧接着喀喇一声巨响,敢情打折了一段树枝!

两人身形,也同时扑到。只听左边树枝上有人惊呼出声,但声音倏然远去!

童叔叔却在身形落地的刹那,倏然带动卫天翔,一个急旋,右掌呼的又往后拍出,厉声喝道:“鼠辈,我当是谁,原来邙山陆老头的“夺命飞芒”,也不过尔尔!

卫天翔听童叔叔的口气,不由吃了一惊,难道就在方才那一个急旋,敌人的暗器,已吃童叔叔掌风击落?

先前发话的那人,又在数丈之外,冷嘿道:“姓童的,你敢出言不逊,本来今日之事,只要留下你身旁的小子,大爷们还可网开一面,如今……嘿嘿……翟某少不得要叫你见识见识‘夺命飞芒’的厉害。”

哈哈!童叔叔一声裂帛似的仰天长笑:“凭你区区鬼箭子翟良,还不配在姓童的面前张狂!”

另一个声音冷冷的接着道:“六丁甲虽然名震江湖,但今日你认了命罢!老实告诉你,姓童的,就是你闯得出……”

此人话声未了,童叔叔已突然听到一蓬极轻微的尖风,往自已两人激射而来!

这阵暗青子,为数甚多,无声无息,正是名闻天下的邙山“夺命飞芒”,不过在手法来说,比他老鬼师父还差得甚远,显然就是鬼箭子翟良所发!

童叔叔心里知道,今日这些敌人,联合而来,是非取自己两人性命不可,但不知隐匿林中的敌人,除了像鬼箭子翟良这些二流货之外,是否还有扎手的人物?心中想着,蓦地双目一睁,精光之中,泛起杀机,猛一转身,右手使出内家接引之力,往发话之处推去。

一大蓬“夺命飞芒”被他在半路上一带,劲力加强,像密雨般向前飞出。那发话之人,话才说到一半,就一声惨叫,已死在飞芒之下。

童叔叔可毫不怠慢,挟起卫天翔,双足一点,倏地往前掠起。

“姓童的,你还想逃!”刷!一条黑影,一片刀光,已逼近身前!

童叔叔喝道:“嘿!贾老五,你也凑这场热闹?”

那贾老五阴笑道:“童恕,兄弟五年之前,承蒙厚赐,今日正好再叨教你的‘小天星掌’说话声中,刷刷五刀,已迎面攻到。”

童叔叔身形一晃,欺身直入,右掌挥动,直往一片刀光劈入。

卫天翔只觉童叔叔出手如风,奇快无比,只发了三掌,就把贾老五逼退。而且这三掌就是自己苦练两年的“小天星掌”想不到在童叔叔手上施出,竞有如此威力!

他心念转动之际,童叔叔已一连发出八掌,把贾老五又逼退了五步。这真是一瞬间事,八掌连环,堪堪把贾老五逼退,身后忽然又响起金刃劈风之声,一柄长剑,疾刺而来。

不!刷刷!又是两条黑影,一个使槊,一个使钩,也同时从左右攻到童叔叔想是杀得性起,狂笑道:“鼠辈,童恕今日不再宽恕了!”

右手回环之间,瞬息劈出三掌强猛掌风。左手一松,突然放下卫天翔胳膊,人如疯狮,变掌连发。只听惨叫闷吭,同时响起,已有三个人倒在地下。

贾老五一看情形不对,猛的虚晃一刀,拔身后退!

童叔叔,杀心已起,那容他逃出手去,暴喝:“姓贾的,你今日还想逃出童某的手底?”

涌身跃起,一掌凌空劈下!

“呃”!月黑林深,另一条黑影,堪堪窜起,啪哒应声落地!

童叔叔微微一愣,低嘿道:“算你命长”!

“哈哈”姓童的,你自以为今日还想活着出去吗?贾老五的声音,已远在七八丈外。

童叔叔心头一紧,暗想:“听他口气,并不是虚张声势,那么,他们果然预有计谋,准备赶尽杀绝!”心念一转,立即一手抓住卫天翔臂膀,低喝了声:“走”!

卫天翔也听出这些人好像是专为自己来的,但他一头雾水,茫茫然的,不知究竟为了什么?

童叔叔平日除了很少说话,极为平易近人,今日却勇猛得好像换了个人。

卫天翔心中问题,越来越多了,但他知道问也没用,何况在这紧要关头?是以只顾全力施展轻功,跟着童叔叔跑!

黑暗之中,只觉两耳风声呼呼,脚不点地的往前疾奔。突然,童叔叔在急奔之中,猛地刹住身子,低声喝道:“天翔,你谢师叔教你的“无敌金钱”呢,快取出来,待会听我吩咐,施展‘倒撤青跌’。”

卫天翔听得精神蓦然一凛,答应一声,赶紧伸手掏出三十六枚”蝴蝶金钱”紧紧握着,但掌心已经随着渗出手汗!

“准备好了?”童叔叔又问了一句。

卫天翔一颗心,不住猛跳,“倒撤青跌”,正是谢叔叔藉以成名的绝技,自己下过一年苦功,最少也有六成把握,但真正应用,今日该说还是第一次。他再听童叔叔这么一问,带着颤声应道:“翔儿准备好了!”

童叔叔低声笑道:“天翔,别紧张,学以致用,我不过叫你试试罢了!好!待会你听我吩咐出手就是!”一说完,便继续往前掠起!

童叔叔内功精纯,耳目灵异,敢情他早已知道十丈之外,有人埋伏,此时才掠出六七丈远,蓦地左右两边,传出唿哨之声!

童叔叔一声不作,忽然左臂一紧,双足蹬处,身如箭射,嘶的腾空而起!

“叮”“叮”“叮”“叮”,一阵尖细如急风骤雨的暗器激撞,和拍拍钉入树身之声,同时从脚下响起。

卫天翔只觉得自己被童叔叔带起,一下穿上林梢,耳中也同时听到童叔叔的一声低喝:

“快打!”

卫天翔紧握一大把金钱,蓄势已久,这一声“打”,钻入他耳中,那还怠慢,左手一撒,三十六枚蝴蝶金钱,悉数电旋而出,往身后林下打去黑暗之中,立即发出两声惨叫!

童叔叔却并没理会,身如离弦之箭,接连几纵,已掠到树林尽头,两人飘落身子。童叔叔仰天轻吁了口气,好像一下放下了千斤重担!

但正当两人站稳身子,童叔叔堪堪透了口大气,只听一个阴森的声音,缓缓说道:“六丁甲中的过天星,果然名下无虚!”

冰冷的声音,突然传来,童叔叔心头蓦然一怔,此人好深厚的功力!他一带卫天翔胳膊,人已倏然挡在前面,双目精光陡射,沉声喝道:“那一位朋……”

目光乍接,只见五丈开外,站着一个头戴道帽,身穿黑他的颀长道人,手持铁拂,卓然而立。他不待童叔叔说完,接口笑道:“贫道计算区区埋伏,必然困不住童大侠,所以在此恭候多时!

童叔叔瞧清来人,不由打心底浮起一丝寒意,同时只觉一阵热血上涌,看来今日当真凶多吉少!他心中虽惊凛,脸上却丝毫没有流露,沉着的道:“原来是李道长,童某幸会之至!”

他这几句话的时光,身后树林之中,已涌出七八个大汉,每人都手操兵刃,远远立定,并没一涌而上,他们敢情是因为有黑袍道人在场,不敢轻易出手?

童叔叔打量着情况,一面仰天笑道:“李道长既然冲着童某而来,单打群殴,悉凭尊裁!”

黑袍道人奸笑道:“童大侠快人快语,果然不愧名满江湖,威震黑白两道的六丁甲口气,不过贫道奉劝童大侠,何苦为姓卫的卖命,今日这事,童大侠只要撤手不管,咱们不一定要和童大侠……”

童叔叔怒喝道:“住口!李成化,你当我过天星童恕,是何等人物?”

卫天翔十年以来,跟过五个叔叔,到此时才知道童叔叔叫过天星童恕!

因为这十年工夫,除了练武,五个叔叔,从没和他谈起过江湖上的事儿,所以他觉得这名字十分奇突,童叔叔既然叫童恕,为什么又姓名之上,按上一个“过天星”?哦!不错!

童叔叔擅长“小天星掌”,还有,像方才穿林而上,那种奇突无比的身法,倒真像过天星……

他心里念头才动,只听那个身穿黑袍,童叔叔叫他李成化的道人,依然阴森笑,道:

“童大侠既然如此说法,贫道也不敢相强,只好讨教几招‘天星掌’再说!”

过天星童恕道:“童某正有此意!”

说到这里,突然回头喝道:“贾老五,你们是否一起上?”

那群人中,为首一个正是贾老五,他微嘿道:“李真人手下,你姓童的有几条命?嘿嘿!

咱们替你收尸还差不多!”

童恕冷笑着道:“好!那么童某就领教三手真人的铁拂罢!”

说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凛,暗骂自己糊涂,这些人既存着赶尽杀绝之心,自己一动上手,他们难保不向天翔下手!他浓眉一皱,忽然瞧着卫天翔说道:“天翔,你就站在边上,要是有人敢向你出手,只管用‘无敌金钱’招呼就是!”

卫天翔应了一声,果然掏出一把金钱,蓄势待发!

人群中突然有人尖声叫道:“嘿!原来这小子已得无敌金钱谢海的传授,六丁甲果然还想螳螂挡车!”

三手真人李成化一双绿阴阴的眼神扫过童恕,扫过卫天翔,再扫到贾老五等一干人身上,阴声说道:“童大侠尽管放心,在咱们未分胜负之前,贫道担保决没有人动姓卫的小朋友一根汗毛。”

童恕浓眉一扬,高声说道:“三手真人名震武林,一言九鼎,童某自然相信得过,那就请赐招吧!”说着双手一拱,暗中已把门户封住。

六丁甲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有数人物,李成化给他当着这许多人一棒,脸上大感光彩,阴笑了声,忽然把铁拂往颈上一插,道:“童大侠既以天星掌驰誉江湖,贫道就在拳掌上领教罢!”

过天星童恕一听对方居然舍了铁拂,要和自己在拳掌上比试,心头暗暗一喜。

三手真人李成化一柄铁拂,据说罕有对手,自己凭一双肉掌,实在毫无把握,如果徒手相搏,自己掌上功夫少说也有二三十年火候,对方纵然厉害,也不致落得如何惨败!何况今日之局,凶多吉少,自己豁出性命,也得和他拼个两败俱伤,否则后果就不堪设想。心头想着,口中却朗笑道:“李道长吩咐,童某无不奉陪。”

“请”

“请”

过天星暗聚功力,此时双臂一震,身形欺前半步,右掌吐劲,一招“青龙探瓜“当胸直劈而出!李成化因对方成名多年,也丝毫不敢大意,左手“锦丝缠腕”封解来势,右手“赤手搏龙”疾扣对方脉门。那知童恕击出右掌未收,左手一抖,“鬼斧劈山”,迎着李成化右手斫出!

双方动作快速,等李成化发觉对方似乎存心硬拼,以自己的身份,岂肯退闪,立即加了几成劲力,加速去势!只听“劈啪”两声轻响,四掌接实,各自被震得退了一步!

童恕一招硬拼,身子虽然被震的后退,心头反而大定,因为这一招上,已试出三手真人的功力,比自己并不强到那里,精神不由陡然一震,乍退即上,双掌抡飞疾攻而出!

三手真人李成化,心头却微生凛骇,刚才那一招硬拼,双方势均力敌,已是出人意外,但对方连真气也不调息,竟又这等迅猛攻来,实是少见。心念转动,也立即双掌一挫,封攻兼施,源源出手!

两人这一交上了手,立即展开一场抢制先机的快攻,掌影纵横,劲风呜喑,当真是奇招百出,花样横生,凌厉惊险,使人眼花撩乱!

只看的站在林边的贾老五、鬼箭子等人大为震惊,过天星童恕果然手底不弱,和三手真人还打成平手,难怪自己这些人都无法拦得往他!

卫天翔瞧得更是惊喜,因为童叔叔使的一招一式,都是自己平日熟之又熟的“天星掌法”,但一经童叔叔使出,却威力奇大,妙用无方,直把他瞧得心领神会,忘了身前伺立着许多强敌,一心一意注意摹拟双方招式!

不大工夫,双方已拼搏了将近百招,三手真人一招“风雷交击”和过天星的“五丁开山“又接实了!但听蓬然一震,冷嘿闷哼,同时响起,两人各自向后退了三步。

“嘿嘿!童大侠‘天星掌’果然’不同凡响,再接贫道一掌!”

“童某正有此意!”

两人经过百招硬拼,谁都觉得真气有点不继,尤其方才一招,接实之后,两人同样感到血翻气浮,但三手真人却在猛吸一口真气后,双手一圈,人随掌进,又往童恕当胸推出!

过天星童恕动手之前,早已豁出命去,是以后退三步,立即暗暗运气,此时一见李成化掌势攻到,也吐气开声,双手排山击去!

这下,两人都用了全力!蓬!巨震响起,过天星一个身子,被震得踉跄后退了七八步,双足再也站立不稳,一跤往地上坐去!

三手真人也震得后退了四五步,突然阴嘿一声,手臂一振,右掌突然变成刺目朱红之色,往童恕直劈而下!

卫天翔惊呼一声,紧握掌心的“蝴蝶金钱”,正待出手。

蓦听一声“哈哈”,童叔叔一个身子,突然一跃而起,右手呼的一掌,劈空往李成化击去!

“小天星掌!”卫天翔心中“啊”了一声,难怪自己正在奇怪,何以童叔叔只是施展“天星掌法”,和对方硬架硬砸,不使他老人家最拿手的内家“小天星掌”?原来志在诱敌!

三手真人自己留着后力,准备施展“赤磷掌”,可想不到过天星也会留着后力,突起发难。此时“赤磷掌”一股灸热狂焰,如潮奔出,再想收转,已是不及。赶紧侧身一让,但左肩已被过天星的“小天星掌”内家掌风劈中,只觉肩骨一阵剧痛如裂,身躯不由连摇了几摇!

过天星童恕虽一跃而起,闪开李成化“赤磷掌”正面,但还是被掌风扫着,一片热灸气流擦身而过,脚步顿时踉跄,身子摇摇欲倒,他强提着一口真气,为了不使身子摔倒,一连移动双足,似乎在极力稳住身子。

两人全负了重伤,各自忙着运功抵御,连一句话也不敢说。

卫天翔惊得手足无措,急忙向场中童叔叔奔去!

他身形才动,只听有人喝了声:“别让姓卫的小子逃了!”六个大汉,立时向卫天翔包围过来!贾老五却单刀一抡,猛向过天星童恕当头劈来!

卫天翔心头一急,口中大喝一声,紧扣掌心的“蝴蝶金钱”,手腕一扬,连珠发出,三枚急如电射打向贾老五后心,再一个拗步回身,仍旧使了招“倒撒青跌”,漫天花雨般往身后大汉打去。

果然,无敌金钱谢海的救命绝招,威力极大,金钱才一撒出,立即有两人惨叫一声,扑倒地下,其余的人,也纷纷闪避!

贾老五身在半空,硬施千斤坠落到地面,脚未站稳,身子滴溜溜转,举刀便磕,“叮”

“叮”“叮”三声轻响,才算把三枚金钱,一起击落,回头喝道:“小子,等大爷收拾了姓童的,谅你也逃不出手去!”

他为了五年前一掌之仇,狞笑一声:“姓童的,这回轮到咱们算算旧账了罢?”钢刀一抡,直往童恕面前走去!

过天星童恕硬拚李成化,真力消耗过多,而且还拼耗最后一口元气,发出“小天星掌”,身被“赤磷掌”扫中,此时强压着内腑伤势,不让他发作出来,其实负伤极重。

耳中听到贾老五的喝声,他只睁眼瞧了一瞧,依然阖上双目,像泥塑木刻般站着不动!

鬼箭子翟良,闪开卫天翔撒出的一大把金钱之后,立即尖声大喝道:“小子,你也试试大爷的吧!”左手骤扬,一大蓬“夺命飞芒”,往卫天翔身前撒去!

两人这一发动,说来话长,其实也只是眨眼间之事,贾老五钢刀如雪,往前斫去,也正是鬼箭子飞芒打出的同时!

蓦地从林间掠出一条人影,扬手一掌,劈出一股急猛劲风,把一大蓬“夺命飞芒”,悉数反掷,激射回去。鬼箭子翟良惨嗥半声,登时死在自己暗器之下!

那大一掌劈出,同时寒光电漩,又是一声惨呼,呛啷啷贾老五执刀右手,连肩削落鲜血如注,人已痛晕过去!

这人身法之捷,出手之快,连人影还没瞧清,两个高手,已一死一伤,倒在地上,这可把其余四个大汉,瞧得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同伴生死,返身往林中逃去!

救兵自天而降,卫天翔怔了怔,急忙定睛瞧去,只见站在身前的原来是一个五十多岁身穿土布衫裤的精干老头,手中执着一支竹制旱烟管,刚才那道寒光,敢情就是烟管头上的白铜烟头!

他两道冷电般炯炯双目,扫过李成化和童恕两人,一声不响的从怀中掏出两粒丹药,分别塞到两人嘴中。

然后出指如风,点了童叔叔几处大穴,一把扶起,回头道:“孩子,快跟我来!”

卫天翔只觉这老人面貌清癯,声音和蔼,如果不是方才亲眼目睹,怎么也瞧不出是个身怀大本领的人!

他无暇思索,眼看老人已挟着童叔叔,步履如飞的往前走去,也立即洒开大步,跟着就走!

不!说走还不恰当,该说是奔,那老人挟着童叔叔走得极快,卫天翔施展出蒯叔叔传给自己的“草上飞”功夫,连奔带跑,才堪堪追得上他。

山路,那是一条极曲折的山路,卫天翔不辨南北西东,也不知路之远近,只是紧跟在老人身后,穿林涉水,沿径疾走而已。

不过那老人似乎对卫天翔的功力,了如指掌,每逢卫天翔筋疲力竭,急需休息的时候,他总先行停下步来,在山石上坐下,让卫天翔有足够的休息,再行上路。

几次之后,卫天翔也发觉老人似乎并不需要休息,几次适时休息,都是为着自己,他心中暗暗惊凛,老人何以会知道自己需要休息?何以他会不感觉劳累?

而且自己跟随五位叔叔,苦练了十年武功,尤其在内功方面,学过五种大同小异的运气功夫,童叔叔还说自己所扎根基,已是举世罕见,假以时日,普通江湖之士,就难望项背。

自己何不在路上暗暗调息,试他一试,瞧瞧这老人是否真能知道自己需要休息的时间。

心念转动,立即凝神静气,心无旁驽的只跟在老人身后,施展轻功。

这一来,果然奏效,那老人却也根本并没停留息足的意思。而且任你卫天翔暗暗吸气,脚底加紧,两人之间,依然保持着原来距离!

天色从黑夜到黎朋,东方渐渐漏出微弱的曙色,卫天翔已经跑得汗流浃背,胸口胀满,一口真气,再也提摄不住!

前面老人忽然停步,回头笑道:“孩子,你该憩息了吧?真难为你,一口气支持了百来里路!”

卫天翔被他说得脸上一红,依言在路旁坐下,仰起脸,朝老人怔怔的瞧了一阵,不安的道:“老前辈……”

“不!”老人微微摇手,吐出一个“不”字,然后蔼然笑道:“孩子,你该叫我古叔叔!”

又是一个叔叔!

卫天翔真有点弄不懂自己那来这许多叔叔,同时也暗想不知童叔叔带着自己,是否就是找这古叔叔来的?他心中想着,连忙叫了声:“古叔叔!”

他眼睛瞧到古叔叔胁下挟着的童叔叔,双目紧闭,伤势极重,不禁目含泪光,急着问道:

“古叔叔,童叔叔他……”

古叔叔微微点头,似乎在称赞他这孩子心地敦厚,一面含笑道:“不要紧,你童叔叔不过被李成化‘赤磷掌’掌风扫着了些,并无大碍,实际是因他真力耗损过甚,养上一天就可复原,倒是那李成化被你童叔叔‘小天星掌’打碎肩骨,伤势要沉重得多!”

“赤磷掌”,卫天翔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他觉得好奇,但他因为从前五个叔叔,除了教自己练功之外,什么问题都不肯细说,是以他心中,虽然渴想着听听“赤磷掌”是什么功夫,口中却没有再问。

古叔叔瞧着卫天翔的神色,好像已知他心意似的,微微摇头道:“‘赤磷掌’,这名字听起来好像外门毒功,其实却是内家正宗的‘少阳神功’的一种旁系,练‘少阳神功’必须资质出众,童年就扎下初步根基,以先天纯阳之气,按步就班,循序而进,崂山一派,据说除了他师父杜清风练成‘少阳神功’之外,其余全只练了‘赤磷掌’而已,但话虽如此,这‘赤磷掌’要是被击中人身,全身有若火烧,也着实厉害,孩子,你他日行走江湖,如果发现手掌突然红如朱砂的人,就得留意,千万不可和他硬对!”

卫天翔没想到自己没问出口,古叔叔会自动说将出来,这对他来说,十年以来,当真还是第一次遇上,他不禁暗暗高兴。希望童叔叔带自己出来,要找的就是眼前这位古叔叔才好!

因为自己心中,实在蹩了许多问题,包括自己的身世在内,以前五个叔叔当然并不是不知道只是不肯说罢了!

这又有什么不可说的呢?但他们偏偏守口如瓶。自己确实需要了解自己了,像古叔叔这样该有多好?

他面上露出稚气的笑容,道:“翔儿记得!”

古叔叔瞧着天色,含笑道:“孩子,时光不早,我们该上路了呢!”

卫天翔抬脸问道:“古叔叔,还有多远,是不是到你老人家家里去?”

古叔叔点点头,又摇头道:“孩子,你先闷上会,到了地头,就会知道,来!我们走罢,路还远着呢!”

中午时分,卫天翔跟着古叔叔走到一座挺拔雄秀,气势磅礴的高峰之下,他不知奔了多少路,也不知这叫什么山名,反正从昨夜迄今,跑的全是山路。

古叔叔领他走进一处山崖,走进一所依山而筑的石屋。

这就是古叔叔的家了,三间石屋,除中间一间放着一张木桌和两条板凳,敢情就算起居室了。

看情形,这里馀了古叔叔之外,没有别人,他为什么一个人住在这么荒僻的山上呢?

卫天翔打量未已,古叔叔已挟着童叔叔,匆匆走入右边一间,那室内,仅有一张木榻,榻上放了一条棉被,此外空荡荡的一无所有。

不!那到还有一件东西,就是挂在石壁上的一柄长剑!

古叔叔把童叔叔放到榻上,然后一连拍了他几处大穴,童叔叔长长的吁了口气,忽地睁开眼来!

当他一眼瞧到榻前站着的古叔叔和卫天翔两人,突然翻身坐起,口中叫着:“大……”

古叔叔点头道:“二弟,你昨晚内力消耗过甚,此时不宜多说,快先运上会功,有话等会再说吧!”

童叔叔也知自己确实感到真气耗损,立即依言在榻上闭目跌坐,运起功来。

古叔叔带着卫天翔,退出卧室,又领他走到左首一间,笑道:“孩子,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你先进去,把包裹放下,古叔叔还要去做饭呢!”

卫天翔眼看这间和右边情形相同,除靠壁一张木榻之外,还多了一张小桌子,一条木凳,桌上放着许多书籍,和文房四宝。他迅速从右肩取下包裹,往榻上一放,就接口道:“古叔叔,翔儿也会做饭,我帮你老人家去。”

古叔叔慈祥的瞧了他一眼,笑着摇头道:“古叔叔一个人烧惯了,用不着人帮忙,你昨晚迄今,一路疾奔,也该好好休息一会,饭做好了,我再叫你,好孩子别逞强,和你童叔叔一样,到榻上去运功吧!”

卫天翔十年之间,跟过五个叔叔,但从没有一个有古叔叔这么慈祥和蔼的,那不是说,以前五个叔叔,对自己不好,他们也一样疼爱自己。但督促极严,除了教功夫之外,简直很少说话,自然更谈不到温言笑语,是以卫天翔分外觉得古叔叔像冬日之可亲。

当下恭恭敬敬的答应了声,果然爬上木榻,调息运功。

一阵工夫,真气运行三个周天,只觉精神一爽,一夜奔波的劳累,业已尽复,这就悄悄下榻,走到屋外一瞧,古叔叔也做好了饭。

卫天翔一晚半天没有进食,吃得甚是香甜。

饭后,古叔叔详细讯问着卫天翔十年来所学武功,卫天翔一一回答,古叔叔只是不住的点头微笑。

申牌时候童叔叔从右边卧室走将出来,显然他经过这阵运功之后,内功已恢复了十之七八,两道目光,也已奕奕有神!

卫天翔赶紧站起身来,叫了声:”童叔叔!”

古叔叔回头笑道:“二弟,这趟辛苦你了!”

童叔叔却扑地向古叔叔拜了下去,神情激动的道:“大哥,昨晚如果没有你准时赶到,小弟死不足惜,差点就愧对故友!”

古叔叔一把扯着童叔叔,道:“二弟,这还亏了未老夫子,他三天之前,赶到这里,说你护送翔儿前来,恐怕路上还小有麻烦,要我下山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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