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天翔随着黄腊脸汉子拱手之际,突然闻到一股异香,钻入鼻孔,心中不由大惊,蓦喝一声:“你敢……”
话未说完,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身不由已的往地上倒去!
“哈哈!”黄腊脸汉子得意尖笑,堪堪出口!
蓦地从屋檐上飘落一条黑影,身法奇快,一下抱起卫天翔身子,双足一点,嗖地腾跃即起!
这一下当真像电光石火,根本连此人身形都没敢瞧清,就一闪而逝!
不!人家本来就是一身玄色劲装,黑纱蒙脸,所以再瞧,也只是一条黑影。
但厅上的黄腊脸和紫膛脸,又岂是庸手,微一怔神,叱喝声中,两条人影,也急如闪电,同时衔尾射出!
“打!”突然听到有人在黑暗之处,低喝了声,立即有两缕尖劲锐风,往追出两人迎面打到。
黄腊脸和紫膛脸身形方起,冷不防有人暗算,但他们总究是武林中的有数高手,虽然事出仓猝,还是临危不乱,左手一撩,各自把打来暗器,接到手中,但身形却已被迫落地。
低头一瞧,两人同时一愣,原来接到手中的,只是两片青竹叶!
“嘿!”黄腊脸汉子尖声冷哼,身形再次拔起,跃上高墙,他那双阴森有光的眼神,向四处扫射!但仅仅这一停顿,人家早已去得老远,那里还有影子?
蓦地,他发出尖声狞笑:“就算你逃出观音堂,能够逃得过千面教吗?”
卫天翔昏昏倒下,心头可还明白,自己是着了人家的道,忽然身子似乎被人抱起,感到起落颠簸,眼皮沉得丝毫也无法睁开,渐渐浓重的睡意,袭上心头,昏然入梦。
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朦胧之中,只觉自己被人绑在一株大树之上。
这时天空正在下着倾盆大雨,但自己竟然没有挣扎余地,雨水沿着前额,滴入头颈,衣服全淋湿了!
啊!不!自己被人家丢到水里,沉下去了,沉下去了,口中开始灌水,一口、两口……
一股甘凉,直沁心脾,头脑立即为之一清!
“娘,喂了他两粒雪莲子,怎么还不醒来?”一个甜脆的少女声音,焦急而又兴奋的说着!
接着一个妇人声音道:“傻孩子,凭卫少侠的功力,仅闻到那阵迷香,人就支持不住,这迷香,你说该有多厉害?天也快亮啦,你还是先去睡一会儿,这里由娘照顾吧。”
那少女声音道:“不!娘,我不累!真的,一点也不累,啊!娘,你瞧,他……他这张人皮面罩,做得真好!”
妇人声音道:“咳!真是淘气孩子!”“人皮面罩?”
卫天翔心头一惊,蓦地睁开眼来!
只见自己躺在一张木床之上,床前站着一老一少,母女两人,露出关注之色的目光,正瞧着自己!
这两人正是崔氏夫人和她女儿凌云凤。
自己明明在白沙关观音堂被一个黄腊脸汉子迷昏过去,怎会睡在这里?
他眼睛乍睁,崔氏脸露慈笑,叫道:“好了,好了,卫少侠醒过来了!”
凌云凤正好套上自己那张淡金色的人皮面罩,此时一见卫天翔醒转,慌忙用手除了下来,一张春花似的粉脸,登时胀得通红,低着脖子,转身过去,连瞧也不敢再瞧他一眼。
卫天翔伸手一摸,自己脸上的面罩,果然已被取下,当下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口中叫道:“小可误中奸徒迷药,想必蒙夫人所救?”
崔氏连忙摇手道:“卫少侠迷药初解,还是先调一会气再说吧!”
卫天翔人虽坐起,果然还觉得头脑微有昏眩,这就依言在床上坐定,调息运功,一阵工夫,真气逆行十二重楼,似乎体内另有一缕清新之气,随着运转,和自己真气,合而为一,不但精神陡振,而且自觉功力也增进了不少。
心中立时明白,方才小姑娘说什么喂了自己两粒雪莲子,敢情雪莲子还是一种补益真气的灵药,睁开眼来,天色已是大亮。
崔氏瞧到卫天翔运功完毕,神采焕发,和昨天带着人皮面罩,迥若两人,心中暗自高兴,面露蔼笑的道:“卫少侠醒来了,云凤,你还不快将稀饭端来?”
凤姑娘在房外娇声应着,不到一盏时分,就端了一锅热腾腾的稀饭和四碟小菜进来,一起放到桌上。
崔氏笑着道:“卫少侠想必腹中饥饿,将就喝些稀饭吧!”
卫天翔经崔氏一说,果觉饥肠辘轳,一面向崔氏道谢救命之恩,一面也不再客气,在椅上坐下,凌云凤替卫天翔和娘装好稀饭,自己盛了一碗,在旁边坐下。
崔氏笑道:“卫少侠千万不可如此说法,不但令叔对老身恩深如海,少侠又是为老身之事而来,些许微劳,何足挂齿,不过老身瞧少侠很少在江湖上走动,怎会和千面教的人,结下梁子?”
卫天翔喝了一口稀饭,惊奇的道:“千面教?小可确如夫人所说,还是第一次出门,从没和千面教有过什么过节。哦!小可想起来了,听他们口气,好像是为了小可的人皮面罩而起,只是……只是这人皮面罩,它的来历,小可也弄不明白……哦!夫人怎会知道小可误中贼人迷药,赶来相救?”
崔氏微微一笑,说道:“说来也是凑巧,昨天老身和小女刚从童家庄出来,在路上瞧到卫少侠单骑一人,匆匆上道,那知过了一会,又瞧到衡山袁长老的门人金面二郎,紧跟在少侠身后,老身因卫少侠为了老身之事,和他在言语上有过冲突,心想此人狂妄自大,莫要怀恨在心,对卫少侠有甚不利?如论真实武功,单打独斗,卫少侠自然决不会吃亏,但江湖上谲风诡波,人心险恶,如果乘隙下手,武功再高,也防不胜防……”
卫天翔脱口啊道:“原来那紫膛脸的,果然是他,难怪小可觉得口音极熟!”
崔氏冷哼了一声道:“卫少侠且听老身说下去!”
她微微一顿,又道:“那时觉得事有可疑,正待暗暗追踪,那知在金面二郎身后不远又有两骑马,远远追了下来……”
卫天翔忍不住道:“那又是谁?”
崔氏道:“点苍双雁,老身当时还道他们和金面二郎是一路的,这就和小女两人,暗中跟在点苍双雁身后。
直到晚上,他们在观音堂附近一片树林中暗暗商量,说出金面二郎和人妖郝飞烟互相勾结,要计算卫少侠。两人论武功决非人家对手,又因为一路只是跟在金面二郎身后,所以连卫少侠落脚何处,都一无所知,甚感焦灼,老身才知道他们点苍双雁,也是为卫少侠追下来的。”
卫天翔听说点苍双雁,为着自己追来,不由心中大为感动。
凌云凤瞟了她娘一眼,叫道:“娘,你和卫少侠只顾说话稀饭快凉了呢,不会吃了再说?”
崔氏瞧卫天翔果然停着筷在听自己说话,不由笑道:“卫少侠,我们还是边吃边说吧!”
卫天翔依言喝了几口,只见凌云凤娇笑道:“那么还是让女儿来说罢。”
崔氏笑了一笑,凌云凤道:“后来,娘就现身相见,决定由万大侠两位到镇中找寻卫少侠,娘和我隐身观音堂附近,监视人妖郝飞烟和金面二郎,那知万大侠他们离开不久,卫少侠已单骑赶来,娘和我就暗暗跟在你身后,进了观音堂。哼!原来那金面二郎怕你认出,还戴了鬼面罩,后来,你被人妖暗施迷药,昏倒地上,娘……娘……娘……”
凤姑娘说到这里,忽然娘娘的娘不出来!
啊!她粉脸发赧,连耳根子都红了起来!
卫天翔正听得紧要关头,一双星目,紧盯在姑娘脸上,心中大惑不解!
凤姑娘白了他一眼,脸上更红,崔氏瞧着女儿,只是微笑,凤姑娘又羞又急的道:“我不说了!”
崔氏笑道:“卫少侠又不是外人,何况当时情形紧急,救人要紧,这有什么好怕羞的?
你不说,娘说,当时老身不防郝飞烟发动得如此快法,卫少侠中他迷药,立即昏倒地上,心中一急,就命凤丫头抱起卫少侠先走。”
卫天翔听到自己由凌云凤姑娘抱着出来,一张俊脸不由也羞得通红,暗想难怪姑娘家说不出口。心中想着,忍不住偷偷往凤姑娘瞧去,赶巧凤姑娘一双妙目也往自己瞧来,四道目光蓦地一接,凤姑娘含着娇羞,很快躲开目光,卫天翔也浑身一阵燥热,心头猛跳。
崔氏又道:“老身躲在暗处,赏了他们一人一片竹叶,等凤丫头走远,那人妖还说了一句:“就算你逃出观音堂,能够逃得过千面教吗?”
“千面教这个名称,老身还是第一次听到,不知是些什么?后来正好在半路上和点苍双雁相遇,一齐回到老身这里,那时卫少侠还昏迷不醒。万大侠听老身一说,显得十分震惊,他深感奇怪,何以袁长老的衣钵传人杜振宇会和人妖郝飞烟沆瀣一气?而且千面教已有三十多年,没听江湖上人说起,不想竟会死灰复燃,在这里出现,这两下一对照,可见人妖和金面二郎已经被千面教的人拉拢,这么一来,江湖上可能会引起一场巨变。”
“他们要趁各派之人,还没有走远,替大家送信,多加戒备,就急着要走,一面要老身等卫少侠醒转,代为转告,此去雁荡,一路千万小心,尤其不可再戴面罩,老身这才知道卫少侠原来也戴着面罩呢!”
说到这里,接着又道:“卫少侠江湖经验,还嫌不足,不知此去雁荡,可有什么急事?”
卫天翔被她问得一时甚难回答,脸上一红,嗫嚅的道:“小可这次下山,原是为了赶赴雁荡。”
说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和昨晚所说,专程奉命赶来,排解两家纠纷,大有矛盾,但心中一急,一时更难转弯。
幸亏崔氏好像并未留意,微微点头道:“卫少侠既然奉有卫大侠之命,有事雁荡,自然不会有失,只是老身听万大侠口气,似乎这千面教非同小可,如果卫少侠回山覆命,千万请卫大侠以苍生为重,替武林主持正义,功德无量!”
卫天翔听她还当自己奉命行事,那里知道自己身世,到目前还是个谜,茫茫天涯,何处去找生身之父?想到这里,不禁心头一酸,星目之中,隐包泪水,叫了一声:“夫人……”
底下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崔氏昨天递还金剑,发觉卫天翔在接剑之时,双手微微颤动,目光隐含泪水,已经暗起疑窦,此时眼看自己提到江南大侠,这少年人又脸色微变,声音咽哽。
同时想起江南大侠在十三年前,突然隐去,事出离奇,这还可以说江南大侠封刀归隐,不问尘事,但他侄子一身武功,造诣已极深厚,行走江湖何用戴上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难道其中还有隐情不成?
心头一怔,立即温言道:“卫少侠想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老身母女,身受卫大侠鸿恩,不敢说什么图报,但卫少侠如不见外,老身我也可略效棉薄。”
卫天翔从小离开家庭,十三年来除了古叔叔对自己十分和蔼之外,那有什么人向他温言安慰,何况崔氏是一个老妇人,慈祥之中,另有一种感人的母爱。
卫天翔瞧着她,忽然想起自己母亲,鼻孔一酸,再也忍不住,双行清泪,从他晶莹如玉的脸颊上,直挂下来,起身作揖道:“夫人,实不相瞒,小可其实并非奉家叔之命而来,而且小可也没有叔父。”
这下可把崔氏听得大感惊奇,一面欠身道:“卫少侠不可多礼,快请坐下,那么不知少侠你是奉何人之命来的?”
卫天翔摇了摇头,道:“小可只是前往雁荡赴约,路过此地,并没奉何人之命。”
凌云凤张着双目,又好奇又关心的道:“那么少侠你是不是姓卫?”
卫天翔答道:“小可除了姓卫名天翔之外,至今身世还是个谜。”
接着就把自己遭遇,简略说了一遍。
崔氏感动拭泪道:“卫少侠见义勇为,替老身洗刷不白之冤,此种襟怀,已和卫大侠相似,修灵君所说少侠即系卫大侠哲嗣一点,老身亦深有此感。十五年前,老身和卫大侠虽只有一面之识,但瞧到卫少侠的身材容貌,和当年卫大侠简直神似已极。
至于六丁甲何以始终不向少侠说明,修灵君的猜想,也极为中肯,以卫大侠的武功为人,决不至无故失踪,或遭人暗算,少侠毋庸耽心,老身本意,原想皈依我佛,终老此山,如今既然卫大侠有事,老身说不得也要带着凤儿,到江湖上走走,也好打听卫大侠下落。”
卫天翔感激的道:“为了小可之事,怎好劳动夫人和姑娘下山。”
凌云凤一听娘肯带目己到江湖上去,不由喜上眉梢,娇笑道:“娘,你瞧他又在客气啦!
夫人、姑娘的,听来多蹩扭?”
崔氏瞧着卫天翔,又瞧瞧自己女儿,真是一对壁人,何况知女莫若母,女儿的心意,做娘的焉有不清楚之理,脸上不禁绽出从没有过的笑容,一面点头道:“凤儿说得不错,卫少侠如果不见外的话,大家也不是外人,就叫老身一声大婶,和凤儿也可兄妹相称,今后要方便得多。”
凤姑娘星眼一瞟,看到娘脸上的笑意,就知她老人家一定猜出自己心意,不禁粉面一热,低下头去。
卫天翔只觉崔氏和蔼得有若慈母,一时千愁万感,齐都涌上心头,连忙起身拜道:“如此小侄就拜见大婶,凤……凤妹。”话声出口,又是一阵脸红心跳。
崔氏含笑道:“这就是咯!凤丫头,你还不改口叫翔哥哥?”
凌云凤红生双颊,低头轻笑,低低的叫了一声:“翔哥哥!”
崔氏瞧着这对小儿女,心中好像定了一件心事似的,十分高兴,但接着又皱眉道:“老身倒是耽心贤侄此去雁荡,千面教的人,决不死心,也许会另出花样。”
凌云凤杏眼一睁,气道:“娘,都是你咯!这种人昨晚不把你们除了,免生后患,要是换了女儿,少说也得废去武功,瞧他们还作恶不?”
卫天翔忙道:“昨晚小侄只是一时大意,误中暗算,凭人妖飞烟和金面二郎两人,小侄自问还能对付得了,何况六位叔叔,谅来也可陆续赶到,目前为期已近,小侄这就拜别。”
凤姑娘听说卫天翔立时要走,不禁微微一呆,脸上笑容,立即化作离愁,黯淡下来,一双妙目,望着他脉脉含情,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崔氏知卫天翔此行,关系重大,只得点头道:“贤侄既然有事,老身也不好强留,哦!
老身差点忘了,点苍万大侠曾说三月之后,叫你到金陵找他,咱们也就在金陵见面好啦!”
卫天翔唯唯应是,当下收起人皮面罩,便和崔氏母女作别。
凌云凤随在她娘身后,长睫之中,隐包泪水,依依惜别,崔氏又一再叮嘱他路上小心,卫天翔心头也不由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别过两人,大踏步往前走去。
这次他照着崔氏指点,取道玉山入浙,经江山,衢州、龙游、遂昌、青田,到达乐清。
正好是九月初八,重阳前夕,他可不敢逗留,在虹桥吃过晚餐,一脚赶到山下芙蓉村,找了一家山家,借宿一宵。
卫天翔因为这一路上,六个叔叔,竟然一个也没有遇上,心中未免有点焦急,何况听古叔叔的口气,自己身世之谜,明天就能揭晓,他兴奋得整个晚上,辗转反侧,那能睡得着觉,眼睁睁瞧着天色黎明,便已起身,结束停当,取了一小锭碎银子,谢过山家,便开始往山上走去。
雁荡山共有一百另两个山峰,这是指有名的而言,其余没有名字的,还不知多少。
雁荡之名,因为山顶上有一个天池,终年不涸,每到秋天,有鸿雁来迥翔其上,因而得名。
据说以前有一位印度高僧,到中国来,他说当在“以花名村,以鸟名山的地方,建立道场,后来走到雁荡,便认为即是此地,所谓以花名村,即指山下的芙蓉村,以鸟名山,当然就是雁荡,此后陆续来了五百个和尚,便是现在各大丛林大供奉的五百罗汉,雁荡也成了我国佛教圣地。
卫天翔急于找寻六个叔叔,从灵峰寺沿着绵长山路,运到灵岩寺,差不多已是中午时分,依然一个也没有碰上,而且连古叔叔约定的标记,也没有发现。
这天正是重阳佳节,前山两寺之间,重九登高的骚人墨客,络绛不绝,有的还指手划脚,咿哦吟咏,那座峰名叫做“听诗叟”的高峰,却真活像一个老翁,似乎又支颐俯首,在听人诵读诗句!
但卫天翔此时那有时间欣赏,尤其在这些游客身前,又不能施展轻功,所以只好加紧脚步,往前走去。
不多一会,堪堪走近展旗峰下,目光一瞥,只见山秤右侧一处石壁上,有人用石块画着一支蝴蝶,振翅欲飞,栩栩如生!不由大喜过望,这不是无敌金钱谢叔叔的记号吗?他老人家果然就在峰上!
心中想着,就往仄径上奔去,这展旗峰,宛若一支大旗杆,矗立百仞,四面全是峭壁绝谳,只有一条满生苔藓的羊肠细径,盘曲其间,不但游人无法攀登,就是当地乡人,也极少上去。
卫天翔提气而行,施展草上飞轻功,一条人影,宛若贴壁而飞,约摸顿饭光景,便已登上峰顶,只觉罡风劲冽,吹得身上长衫猎猎欲飞!举目四顾,峰顶上除了几块兀突怪石,那有谢叔叔的人影?
心下不由大奇,峰下石壁上画着谢叔叔的记号,振翅向上,分明人在峰顶,何以不见踪迹,难道谢叔叔已经下峰去了?但登峰小径,仅只一条,除非谢叔叔会飞!
心中想着,脚下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发现一支石笋上面,又画着一支蝴蝶,这会,那蝴蝶展翅平飞,意似向左!卫天翔目光不期跟着往左边瞧去!咳!这那还有路?只见一条巨索,一头套在一柱石笋根际,另一头却横过百丈遥空,一直通到对面天柱峰峰尖!
这一条飞索,既不是四川剑阁的古栈道,因为栈道尚系凿壁附足,依谳搭架,惊而不险。
也不同于华山的长空栈,铁链横锁,上铺木板,险而不绝!
这条吊索,只不过是一根较粗的山藤,随风飘荡,横架两峰之间,别说走过去,就是看看,也会使人目眩心怵!偏偏谢叔叔,就会在石笋上画个记号!那么他一定从这根吊索上走到天柱峰去了。
卫天翔如果没有修灵君贯注真气,替他逆转经脉,练成修罗门百十年来无人练成过的“逆天玄功”,此时也只好望索兴叹。
可是目前的他,“逆天玄功”,已有五成以上火候,尤其几天之前,崔氏母女,还给他服了两颗稀世灵药“雪莲子”,是以面对长索,自问还足可过去。
当下提住一口真气,飞身落到索上,足尖轻移,衣袂凌风,人像箭一般往峰外滑去,瞬息之间,业已飞到中途,目光落处,几乎使他失声大叫,差点立足不稳!
原来离他身前不远,正有一个身穿灰色长衫的瘦小个子,背脊朝天,两手两脚,环抱着山藤,呼呼大睡!
因为他把半边脸孔,搁在山藤侧面,瞧不清面目,只见头上盘着一条花白小辫,敢情还是一个老者。
卫天翔这一站定身子,天风呼啸,山藤摇晃加剧,倍感惊心动魄!
那瘦小老者,却似乎睡得十分舒适,腰身微拱,屈腿换臂,像在床上翻身似的,换了一个位置,依然鼾声如雷!
这一动作,当真惊险万状,直把卫天翔惊出一身冷汗,急急叫道:“老丈……你……你请醒一醒!”
那知山藤被对方这一躬身翻侧,晃动更加厉害,同时因为上面有两个人的重量,发出轻微的“吱吱”声响,大有裂断之虞!
卫天翔心头一慌,感到脚下不好着力,急忙提气稳身,一面又大声急叫:“老丈……老丈……”
“好小子,你穷嚷些什么?我老人家难得找到一个好所在,想安安稳稳睡上一觉,在这里总没人打扰了罢,偏偏会撞上你这个浑小子,大惊小怪的嚷个不停,真是要我老命,有本领,不会从我老人家身上跳过去,把我磕睡虫嚷跑了,瞧我放过你才怪……”
那瘦小老者连头也不抬,眼也不睁,大声吆喝了几句,依然抱藤大睡。
卫天翔瞧着他有点哭笑不得,心想他既然这么说法,自己就从他身上纵过去罢,反正他躬着身子,一共只有三尺来远,自己凌空掠藤而过,只要瞧瞧落脚所在,尚非难事,心中想着,这就猛吸了一口真气,足尖轻点,自己凭空纵起,越过老者身上,往藤上落去。
那知身形才起,忽然觉得好像有人,在自己怀中掏了一把。
不!自己明明看好落脚之处,不知怎的,一下无巧不巧踩在老者盘在头顶的小辫子上,脚下一滑,差点失足堕下!
差幸自己提住真气,百忙之中,稳住身子,但也已惊出一身冷汗,急急往前掠去,耳中听到身后那个瘦老者破口大骂:“浑小子,你瞎了眼睛撞魂,硬生生把我老人家的磕睡虫赶跑……”
卫天翔听得又好气又好笑,不再理他,提气掠身,往天柱峰尖走去。
不多一会,已到山藤尽头,堪堪纵落身子,连大气还没吁出一口,蓦地头顶上,有人大声喝道:“好小子,你才来?我老人家已在这里等候多时,就要问问你。小子到底和我老人家有什么过不去?硬要把我磕睡虫赶跑,你说!你说!”
卫天翔蓦地一惊,闻声瞧去,只见峰顶一块大石上,不是端坐着一个头盘小辫,身穿又宽又大灰色长衫的瘦小老头,此人五官挤在一起,颏下留着山羊胡子,厥状甚怪!
他身边放着一个檀木镂花小盒,手上正把玩着一支金光灿灿的小剑,一眼瞧到自己,就放下金剑,颤巍巍的手指着自己,大声喝问,好像十分生气!
他分明就是抱藤大睡的瘦小老头,自己越过他身子,掠藤走来,他还在睡觉,怎会赶到自己前面?啊!他……他手上把玩的那支小金剑,和“正义之剑”一模一样,这……
卫天翔赶紧伸手一摸,谁说不是,端端正正藏在怀中的金剑,连木盒都早已不翼而飞!
“浑小子,我老人家问话,为什么不说?你……你欺侮我老人家又老又穷,连觉也睡不起?你赶去我磕睡虫,你赔得起?你……你这浑小子,你说,你说呀!”
瘦小老头越说越气,手舞足蹈,竟然大放胡赖!
卫天翔心中明白,自己一定遇上了前辈奇人,当下走即儿步,恭恭敬敬作揖道:“老丈息怒,小可为了找寻几位叔叔,冒犯老丈之处,小可情愿领罚。”
瘦小老头小眼睛骨碌一转,冷冷的道:“小子,你愿意领罚,此话当真?”
卫天翔道:“小可冒犯老丈,礼失在我,自然愿意领罚,不过……”
瘦小老头忽然回嗔作喜,不待卫天翔说完,点头道:“这就是了,其实罚金也不算多,有五两银子,足够将就!哦,对了,你别以为我老人家贪小便宜,说起来还真便宜了你,要知我老人家已经有十天没酒喝了,肚子里酒虫饿得要命,我老人家一想,只有招几个磕睡虫来,让我安安稳稳的睡个三天五天,只要睡了,酒虫也就无法可想。
那知被你这浑小子撞来,把我磕睡虫赶跑,这可不得了,酒虫比先前吵得更厉害,没有三五十斤上好陈酒,再也无法资遣,你想,五两银子,光够卖酒,再要弄上点下酒菜,我老人家还得典去长衫!喂小子,这会你总该听明白了,我老人家并没讹诈你的,银子呢,还不赶快拿来?”
卫天翔听他说着歪理,心中甚是好笑,好在自己身边,还有十来两碎银子,当下就摸了一块约有五两来重的,递了过去。
瘦小老头瞧到白花花的银子,早已眯着眼睛直乐,一把抢过,在手上掂了一掂,道:
“还差不多,缺上一两钱,我老人家也就马虎点罢!”
说到这里,双手拍着肚子,自言自语的道:“现在,你们总该放心了,有现银作保,待会就去卖酒,别急!”
卫天翔差点笑出来,但一眼瞧到瘦小老头身边放着的金剑,连忙施礼道:“老丈……”
瘦小老头银子到手,往怀中一揣,忽然又脸孔一板,冷冷的道:“小子,你想后悔?”
卫天翔忙道:“银子替老丈卖酒,小可怎会后悔?”
瘦小老头嘿了一声道:“那你还想怎的?”
卫天翔用手一指金剑,道:“这支金剑,小可方才遗失,还请老丈赐还。”
瘦小老头听得勃然变色,怒道:“好小子,我老人家差点忘了!我正要问你,这东西,你从何处得来?”
卫天翔怔得一怔,立即正容道:“此剑乃是小可之物,它随我已有一十三年,难道老丈认识此剑?”
“随你一十三年?”瘦小老头如豆双目,突然射出两道慑人金光,向卫天翔一阵打量,连连点头道:“你……你……唔……唔……认识!认识!哈哈!我老人家正要找你!哈哈哈哈!小子,你可是姓卫?”
卫天翔听得浑身一震,赶紧应道:“小可正是卫天翔,不知老丈如何得知?”
瘦小老头又是一阵得意大笑,点头道:“不错!不错!它是你的,你拿去吧!”说着把金剑连同木盒,一起递还。
卫天翔被他笑得莫明奇妙,连忙伸手接过。
瘦小老头忽然伸手在宽大衣衫中,一阵**,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又道:“这也是你的,其实它也跟了我老人家一十三年,早已应该算我的了,难为你请我老人家喝酒,既然收了你的银子,这就还给你也好!”
随手一丢,那本小册子,晃悠悠直往卫天翔飞来!
卫天翔不知他说些什么,一见册子飞来,因为右手还拿着金剑木盒,左手一伸,往前接去!那知小册子入手,陡觉来势十分沉重,一股巨大潜力,随着推来!
卫天翔心中一惊,立即运功站桩,但自己身子,还是被推得脚下浮动,往前冲出两步。
(别人该往后退的,卫天翔因练了“逆天玄功”,身反往前冲。(事详第三集,此后不赘)
瘦小老头脸上似乎微露惊奇,他还当卫天翔年轻好胜,用上十成力道,迎着前冲,是以并未十分注意。
卫天翔站住身子,低头一瞧,只见小册子上面,端端正正写着四个朱书篆文:“太清心法”。
“太清心法”,自己曾听古叔叔说过,好像是玄门无上心法,当时自己曾追问过,但古叔叔语气含糊,只说失传已久,究竟如何,不得而知。
此时他一瞧到这本小册子,竟然就是“太清心法”,不由心中大惊,迟疑的道:“这……
这是‘太清心法’!老丈如此厚赐,小可何敢承当?”
瘦小老头仰天大笑!“别人拼命争夺,用尽心机,还夺不到手呢,哈哈!小子,凭你这句话,我老人家心血,果然还没有白费!”
说到这里,小眼一翻,瞧到卫天翔还是愣愣地拿着小册子,向自己直望,不禁生气道:
“你真是浑小子,还不快收起来,听我老人家讲个故事。”
卫天翔给他这么一喝,只好把金剑和小册子一并收起,瘦小老头拍了拍身边大石,叫卫天翔坐下,一面说道:“小子,你可知道这本书的来历?”
卫天翔摇头道:“小可从前曾听古叔叔说过,但语也不详。”
瘦小老头不屑的道:“普天之下,知道这来历的,只有我老人家一个!”
接着说道:“从前武林中有三个奇人,叫做‘宇内三奇儒释道’……”
卫天翔奇道:“老丈人,小可从没听人说过!”
瘦小老头叱道:“浑小子,这是两百年以前之事,你如何知道?我老人家不是说普天之下,只有我一人知道吗?”
卫天翔不敢作声,只听瘦小老头继道:“那三奇:儒是紫衫客,学宗紫府一门,他的再传弟子,后来在天山出家,当了和尚,法名无垢。释是岷山阿难大师,她再传弟子,就是雪山老尼。”
卫天翔哦道:“老丈,这个小可知道,老丈说的,就是江湖上人称‘方外二奇’的天山神僧,和雪山神尼了。”
瘦小老头“咄”了一声道:“什么神僧神尼?不过是老和尚老尼姑罢了!咳,小子你别打岔,听我老人家说下去,当时武功通玄的,该推峨嵋姜真人为首,他在峨嵋金顶面壁五十年,静参‘太清心法’,独创‘伏魔三剑’,可说集武林剑法之精,极天地造化之微,但峨嵋门人,没有得到他的真传,这本小册子,却在三十年前,被一个武林中人,无意得到。”
“啊!”卫天翔不期而然伸手摸了摸怀中的“太清心法”,暗想各大门派许多武功失传,也许全是因失去秘笈所致!
心中想着,抬头一瞧,原来这阵工夫,已是夕阳衔山,天色将晚,不由心头一急,自己为了找寻六个叔叔,不想耽误了这多时间。
如今六个叔叔,一个也没有找到,天色倒已经逐渐昏黄起来,但人家赠送自己“太清心法”,他说的故事,自己又不好不听,是以口中漫应了一声。
瘦小老头说得口沫四溅,但卫天翔这声漫应,有点心不在焉的神色,如何瞒得过他?这就脸色一沉,不悦的道:“小子,我老人家讲的故事,你听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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