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亲缘恶斗邻里恩(修)

江行面无表情,王婶面上却是掩盖不住的喜色,仿佛这是一件大好事。

江行心里犯嘀咕:来人?能来什么人?

逃荒的时候宗族的叔伯们分散各地,杳无音讯,早就没什么能联系的亲戚了。这个时候,家里能来什么人?

江行慢吞吞曲腿站了起来。跪的时间有些久,江行的腿一阵酸麻,激得他险些站不稳。

王婶本就是风风火火的性子,见他磨蹭,不禁一跺脚,拉着他那没几两肉的胳膊就往祠堂外跑。

“小行啊,不是我说,这亲戚之间,保持来往很重要。毕竟是亲人呀。”

王婶跑得急。江行被一路拉一路跑,还在兀自消化信息。

这么飞奔不过几分钟,江行就已到了村尾的江家。

江家院子里一阵鸡飞狗跳。

来的是一对中年夫妇,领着一个比妹妹大不了多少的小男孩。

这几个人倒不客气,问也没问过,就直接上手搬江家屋子里的东西。跟饿狼瞧着肉一样,动作一刻也没停。

而他那不到十岁的小不点妹妹想拦,可是那几人动作太狠,江舟摇人又小。

不知道是谁伸出了一条胳膊使劲推了她一下,江舟摇被推得踉跄几步,摔在地上。

江舟摇坐在地上,表情还是懵懂的,眼泪先掉了下来。

“阿摇!”

江行见此情形,急忙走上前,抱起被推倒在地的妹妹。

江舟摇身体本就不好,哪能经得住这么一番推搡?自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无助极了。

江行怒火中烧。

妹妹是自己唯一的家人了,此举无疑踩到了江行的尾巴尖。他看清楚了来人,情绪不免更激动了,怒斥道:“滚!我们家不欢迎你们!”

还真让王婶说对了,这几个人就是江家的亲戚。只不过江行不承认有这样狼心狗肺的亲戚,两家早就不来往了,故之前江行没想到是这家人。

这中年男人是江行的大伯。早些年,江家父母这一房还没有与大房分家。

后来因为战乱,一家人一路逃荒,江家父母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安生地方,打算和大房一起一家人安顿下来。

谁料江大伯不做人,占了江家大部分家财不说,更是赶尽杀绝,将江家父母连带着一双儿女赶了出来。

江父江母带着一双儿女无处躲避,险些被乱刀砍死。好在得人相救,这才捡回一条命,继续逃荒,兜兜转转来到了这处青山村。

江大伯把事做得如此狠绝,江父江母早就不认他这个兄弟了,只当两边恩断义绝。

不想江家父母骨头还没冷透呢,江大伯就寻着味找上门来了!

江行一边拍着妹妹的背低声安抚,一边在心里直骂娘:也不看看自己啥货色?还尊敬,给你多烧点纸就不错了。

他一点儿也不客气:“长辈!你们算哪门子的长辈?我看是来偷东西的贼还差不多!”

“我爹娘活着的时候不见你们来走动,死了也不见你们来磕个头上点香。倒是丧事一结束,以为我们家没人了,这一个个的,就跟苍蝇似地围上来,搬这个拿那个,我还没死呢,就想着吃绝户了。黑心肝、丧良心的玩意,等着遭报应吧你们!!”

王婶反应过来了,这是哪门子亲戚,这完全就是强盗啊!

江舟摇情绪稍稍稳定,江行让王婶抱着妹妹躲了出去,他自己趁机从一旁柴堆里摸了根树枝,在烂泥坑里面涮了涮,就对着江大伯等人呼啦啦地甩。

刚下过雨,坑里的烂泥还没来得及干;被江行一蘸,再这么一甩,脏臭的泥点就跟天女散花一般甩在江大伯等人身上脸上头上。

这一下太突然。江大伯几人没预料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几人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袖子擦脸,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好歹是一家人,”江伯母眼神不复之前的精明,改惊慌了;她两手挡在脸前面急急喊道,“他可是你亲伯伯,你怎么说得出那种话!还动手!”

江行真的翻了个白眼,顺便用沾满泥巴的树枝给了江伯母一棍,抽得这人直叫唤,也顾不得摆着虚伪的长辈架子了。

抽完了江伯母,他又给了江大伯一树枝。

江行一边甩,一边骂:“你们把我们家四口人扔出去的时候,怎么不说是一家人!现在来充长辈了,我呸!咋不去阴曹地府和我爹娘称兄道弟去?”

“这么巴巴地赶上来,人家知道的说是我爹娘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们赶着去投胎呢!咋地,坏事做尽遭报应被雷劈了,来我家避雷来了?”

江行尤觉不够,看着一旁的粪勺眼前一亮,抄起粪勺跑到屋后舀了一勺满满的粪水,对准了就往江大伯等人身上泼。

江行一边泼粪一边破口大骂:“什么东西!瞎充什么劳什子长辈?路上遇见个粪叉你是不是都要说句‘我是你爹’?”

江大伯等人没想到他来这招,躲避不及,被江行泼了一身的屎尿,粪水糊了眼睛,湿了头发,脏了脸不说,甚至进了嘴,粪水浸湿衣服,滴滴答答往下淌,好不狼狈。

之前的泥点与之相比,完全是毛毛雨了。

江伯母抹着脸上的秽物尖叫着来回躲,江大伯想张口骂人,不料被糊了一嘴的粪水,扣着嗓子眼直呕。

江家表弟呢,白胖的一张脸上黄黄绿绿,天气热,还爬了几只同样白胖的蛆虫。那老太婆也不好受,躲又躲不开,抹又抹不掉,颤颤巍巍站在原地,被淋了个结实。

江行年轻,动作麻溜,别看一张嘴叭叭骂人,但手可没闲着,粪勺都快舞出残影了,一勺接一勺地给江家四人施肥。

江大伯吃了这样大的亏,一张脸青青白白跟开染坊似的,捏紧拳头冲上去就要打他,又顾忌江行手上的粪勺,往前冲的步子稍稍放缓。

江行知道粪勺不是万能的,一旦江大伯忍着恶心揍人,吃亏的就是自己了。

想到这,江行直接把手里满满一勺的粪水向江大伯泼去,然后把粪勺一扔,直接撒丫子就往门外跑。

没办法,现在这具身体面黄肌瘦,真打起来,他未必能占上风。

先求助吧。

江行一边朝着村长家跑去,一边扯着嗓门儿大喊:“杀人啦!杀人啦!抢劫不成,要打小孩啦!”

“各位叔叔伯伯婶婶大娘,救命啊!有人要杀我!”

“杀人了,抢劫了,救命啊!”

此刻正是夏天中午太阳最毒的时候,基本上没人出去干活儿,都在家歇息呢。江行甩着膀子一路从村尾往村头跑,喊得家家户户都探出脑袋来看热闹。

瞧见这闹剧,有村民手里的饭吃了一半,直接把碗一放就出门看看咋回事,有听得仔细的,更是抄起家伙事儿就要出门。

大家伙儿出门一看,好家伙,一个壮年男子一脸凶恶,追着村里刚刚没了父母的可怜孩子要喊打喊杀的。村人哪里能忍,提着家伙事就准备上前制住这人。

但江大伯这人实在埋汰,头发上早就糊满了大粪泥巴等脏东西,有几缕都结起来了,打着绺儿,整个人被太阳一照,更是臭气熏天,把村民们熏得够呛;脚上的鞋也湿,滑得穿不住了,直接跑掉了一只。

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谁都不想沾一身屎,一犹豫就让江大伯追着江行跑了。

江行不管不顾,一心往村头的村长刘伯家跑。

刘伯年轻时参过军,在战乱中护住了青山村一众村民,却也因此失了一条腿,再不能随军。村民们感念其恩德,邀请刘伯在村中常住,并尊其为村长。此后村中凡有大事,无一不先问过刘伯意见。

江家父母生前为人和善,结下了不少善缘,刘伯就是其中一个,江行就是找刘伯来给他撑腰的。说起来,江家父母的丧事,还是刘伯帮忙,他才得以顺利办完的。

眼瞧着刘伯家就在眼前,江行一个激动,更急切了:“刘伯!刘伯救我!要死人啦!刘伯救我!”

这声音叫得凄厉,比年节被杀的猪叫得都惨,喊得人耳膜生疼。

江行这么大声在人家门前叫,刘伯就是想不听到都难,赶忙拄着拐杖小跑了出来。

看见正往这边跑来的一身大粪、浑身滂臭的江大伯,又看了看卖力挤着眼泪的江行,刘伯心里有了计较,随手拎了根棍子,二话不说就往江大伯膝弯抡。

刘伯毕竟在军营里待过,那棍又用了十成十的力气,饶是江大伯一个大汉也被打得惨叫一声,直直跪了下来,半天也动弹不得。

打完了,刘伯才怒喝:“你是什么人,来村子里干什么的?追着江小子喊打喊杀作甚?”

后面跟着帮忙的村民追上来了,你一言我一语自发解释道:“村长,这人是小行的大伯。”

“听说是没抢到东西,要打死他。”

有好事者补充:“我记得早上这人来的时候,还带了几个人。”

刘伯一听那还得了,又狠狠补了几棍。

江大伯被打到了地上,嘴里还在骂:“明明是这小兔崽子一点规矩都没有,嘴上不干不净的,还泼了我一身粪水!”

“泼你怎么了!我要是不泼,我就要被打死了!呸!”江行有人撑腰,躲在刘伯后面恶狠狠啐了他好几口。

“什么规矩,在青山村,我就是规矩!”刘伯吹胡子瞪眼,“我们青山村的小子,还轮不着你一个外人管教!你们几个,把他涮一涮绑到江家;我亲自去看看,今天这出戏到底咋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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