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皑皑,盖住西北苍茫的大山,崎岖的山道宛若一条盘旋的白色巨龙,静静的蛰伏。
大山的荒芜,沉寂足以吞噬一切生物的足迹。
宁河镇数公里外的山岭,原本崎岖堆叠的山路,被连夜的大雪扑成平整而宽广的雪坡。
那最高的山头,一颗枯树立着,光秃的树干压着厚厚的积雪。
老树静静的立,周围暗淡下来,久违的日光被厚厚的云层挡住。
一只长满泛黄老茧的手掌,轻轻扫开树枝上的积雪。
露出一张满是沟壑的中年男子脸庞,白布将他的头发盖住,整个脑袋仿佛是个椭圆的巨蛋。
随着积雪的掉落,男人露出身上的白袍。
双手同时搭上树枝,稍一用力,双脚踏上树枝,身上的白袍缓缓吹落。
男人向青蛙一般蹲在树上,伸出被棉衣包裹的手,从怀里取出一断掏空的小竹,用棉衣擦了,放在有些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含住。
“唳——”
一声尖锐的鸣响,击碎了雪山许久的寂静。
铁蹄,溅起飞雪!
随后便是万蹄!
黑色的军铠仿佛是一把锐利的长矛,刺入白色巨龙的腹地,将这白色的天地撕裂开来。
十数万人组成的长行军,横跨了整个西北,终于逼近边境线。
就只差最后一道关卡,便能将整个西北并入囊中。
沈不为手持缰绳,目光落在远处山脚的村落,不见半点神情波动。
“这里离潼阳关还有多远?”
身旁的副将看向路边写着“宁河镇”的牌子,答复道:“回将军,不到百里了。”
沈不为微微点头,一旁的副将提醒道:“将军,是否让士兵们进附进附近的村庄休整?”
沈不为粗旷的脸上稍稍放松:“这几日风雪吃了不少苦头,也该让士兵们吃点好的。”
“你们带些人,随我去附近的地主家中走一遭!”
马蹄声动。
数百骑兵开始加快速度。
如今西北赫赫有名的楚军,正如所有历史上的起义军一般。每到一处,最先落脚的,总是地主家......
牢中。
陈行舟双腿张开,微微颤动,额头上不断渗出冷汗。
正在牢房的墙边扎着马步。
而老囚则是大马金刀的坐在地上,一手撩起白发,一手拿着羊腿撕扯,又拿起酒壶灌下一大口酒,好不快活。
陈行舟感到头开始发晕。
看着老囚的大快朵颐的模样,眼睛发直。
“老头子,人家给我的吃食,你倒是吃得畅快。”
老囚嘿嘿一笑:“可惜你小子没这福气,虚不受补。”
早在被老囚调教了一次后,陈行舟便放弃了习武的路子,开始在床上躺平。
只不过,原本他平日里大多时候虽然也是躺着,却是偶尔懒得去找吃的。现在刘府好吃好喝的供着,身体反倒是不适起来。
简单来说便是体力太过充沛,浑身力气发挥不出去。
肚子里的东西消化不了,整个人便也难受起来。
这才不得已,只能按照老囚的方法,每日锻炼一会。
“你小子倒是好本事,这大冬天里还能凑出这些吃食来的,也只有此处的地主了。想当初,我们燕云军最喜欢去的,便是去地主家借粮。”
老囚许久没吃得这么爽快,喝多了便开始吹嘘当年的往事。
陈行舟翻了个白眼:“难怪你们燕云军都人都死光了。”
敢情这老头年轻时候也不是什么好鸟。刘阳侯好歹是一方霸主,竟然也纵容手底下人做这些打家劫舍的事情。
老囚也不在意。
他这把年纪了,什么事情看不开?
现在就等老天爷什么时候把他这条命收了,好下去与兄弟们团聚。
“你小子就这点对我胃口,骂起人来跟刀子似的,就往人心窝里扎。”
老囚大笑起身,拿着酒壶走到陈行舟面前,直接就往陈行舟嘴里灌酒水。
陈行舟一时间没准备,顿时被呛得眼眶泛红,连连咳嗽。
见状,老囚笑得更高兴。
陈行舟半天才缓过劲来。
见老囚这番模样,不禁觉得有些异样。
“老头子,你今天发的什么疯?吃顿烤羊用得着高兴成这样吗?”
“你懂个屁?”老囚懒得理会陈行舟。
重新坐回到地上。
眼睛里有着别样的神采,在陈行舟的眼中,老囚仿佛变了一个人,身上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气势。
“要打仗了。”
“没想到我老头子还能见到西北军踏足中原的一天。当年大周皇帝所说的百年盛世,等老子做了鬼,定要在他面前笑个三天三夜!”
陈行舟倒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
大周皇帝也不知道死了多久,指不定老囚下去后,还要给修理一顿。
反倒是陈行舟好奇老囚的先知。
他是知道楚军快要打到宁河镇,眼前的老囚却是终日在牢房里,与外界几乎没有联系,又是怎么知道楚军打来的?
“所以说你小子懂个屁!老子打了多久的丈,这军队在百里外,我的鼻子都能闻出味来。”
老囚说起这个,俨然十分自豪。
陈行舟耸耸肩。
外面的事情,现在与他无关。
等到他从牢里出去,说不定外面的局势也已经安定。
刘府开出的加码,足够他在这乱世买上一栋院子。
过上妻妾成群的逍遥生活了。
想来,这样潇洒几十年,他这辈子也不虚此行了。
谁哭谁笑,谁马踏中原,又与他何干?
陈行舟想到快处,不由得学起老囚,撕下一大块羊肉,又仰头灌下一口梅花酿。
身体在这冬天,便也多了几分暖意。
一旁的老囚看得恍惚。
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与兄弟纵马驰骋,大口饮酒的日子。
只可惜,岁月不饶人,他如今年轻不在,再没了当年都快意恩绝。
老囚都直勾勾地看着陈行舟。
虽然意境到了,可他总觉得陈行舟身上差了点什么东西。
想了半天,他猛的一拍大腿。
“是了,要是你小子上过战场,才是真的妙哉!”
老囚眼睛发亮。
陈行舟以为对方在嘲笑自己,也没怎么在意,只当是人老了总归有些不切实际都奇思妙想。
只是,酒喝多了也有几分醉意,摆了摆手:“得了吧,老东西想法还挺别致。我啊,是不可能上战场打仗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