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就在方才宴会的时候,就问过还没开始喝酒的金格,在场以及不在场的人都是专攻哪些方面,有没有像她一样是擅长远距离战斗的成员?
结果是……没有。
事实上,在以前那些还在的冒险者中,善于远距离战斗的成员也才仅仅三位,其中一位在任务中殉职,一个干了没多久后就转行,一个是退出组织去云游四海了。
所以目前苍玄门的冒险者们最大的弱点,就是不擅长远距离的作战——这是缇菈得出来的结论。
万原本想开口,却明白这已经是零自己要做决定的范围,于是只是默默的关注着。
缇菈当然知道这一点,从温妮莎那里,她明白苍玄门特地为冒险者们制作的冒险服,才不可能只会有“好看”这种优点,这里面可是用上了不少极其特殊的珍稀材质。
不仅能让穿着者在受到强大冲击时,保护骨头甚至抵销冲击的力道,与衣服一组的手套在手指缝间到手背的部分附有钩爪,而鞋子的底部加装弹性极好、使之能让使用者“跳”如脱兔般轻松跳起。
在必要的时候,两者只要搭配使用得当,在树林间就能借着树木像飞鼠一样“飞行”。
“这个我当然知道,我可以尽量用眼力去弥补,尽可能做到不让敌人发现更不被敌人的攻击击中,而且……”缇菈的音量转弱,却依旧坚定,“不是还有你们吗?苍玄门引以为傲的冒险者们,最重要的……是『如同家人一般重要的伙伴』不是吗?”
这些话是源自于她从父母和云那里,渐渐知晓苍玄门这个组织的存在之后,不知为何,一直坚信着的想法。
她认为这世上或许再没有像苍玄门这样的组织,对于聚集的成员之间最重要的共识,既不是利益也不是其他的什么,而是“同样身在苍玄门的伙伴”。
在得知最早以前的苍玄门是个收容孤儿的组织后,她就有想过,可能是因为对于那些在苍玄门提供的良好环境下成长的孩子们而言——特别是无父无母,自幼被收容的人——那些一起在苍玄门成长的伙伴就是他们最亲密的家人,才会产生出这个共识。
“虽然我不过是一个加入时间很短,甚至不满一天的新人……但是我的父母都是苍玄门出身的孤儿,对他们而言苍玄门的成员就是他们的家人,而自小听着他们在苍玄门的故事成长的我也只是想,就当是替我的父母好了,我也希望能尽一份绵薄之力。”
语毕,舒了一口气后抬起头直视眼前的人,刚才那一番凌云壮志的话,她是边说边看着其他人,而唯独眼前这位有权力作最后决定的人,她实在不敢看对方的眼睛也不敢将一直摀着人家嘴巴的手放下,就怕他说出来的话还是拒绝……她这个人最怕的就是杠龟了。
不过接下来这句话,是一定得要说的,最最有力的话,是从三年前延迟到现在的,她会站在这个地方的开端。
“你曾经答应过的,我当时问你能不能带我去做任务,你说不行,却又将这把弓给我还指引我去找温妮莎,说三年后就可以了,这才是我们约定的真正内容,难道……你想食言吗?”
缇菈用着控诉的眼神看着零,好像他真的违背了约定,后者也静静地回望着她。
这次,那双有着杏仁状瞳仁的猩红色眼眸,平静到仿佛沉寂的汪洋大海,在那底部却忽然泛出一股奇异的光芒。
一时之间,整个空间的氛围似乎连同时间也一并静止,直到万示意性的咳了两声,零慢慢抬起手,将盖着自己嘴巴的那只手用很轻却不容反抗的力道拉了下来。
缇菈也稍微被这么寂静得过分的气氛给影响,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她知道零既然做了这个举动,表示他打算要说出答案。
谁知他突然连珠炮似的讲了一连串的话:“应该还能再撑个几分钟吧……副首领,您不是还要去报告吗?那么我先预祝你报告顺利,顺便请首领通融一下这次的特例。缇菈你就给我待在这里等着,然后莱特、坦,你们跟我把睡得跟头猪一样的那两人抬到楼上的包厢去。再来是奈,你回办事处的仓库,那里放着备用的冒险服,应该有能给缇菈穿的尺寸,暂时先给她用,施瓦洛,你抱得动奈吧?用飞的带她去,五分钟内回来,之后我们马上出发,由你负责带路。”
所有人都没能马上反应,第一是因为零从未这样喊过万,一次都没有,第二是因为他从未与任何人搭档,可是他说的话,却间接表明他愿意承担领导队友们的责任,还同意让缇菈加入,而且发号施令的样子还颇像一回事……这些讯息量太过庞大,一时间大家的脑袋都没能跟上零的说话速度。
一口气说完一大串话的零微微俯下头,看着面前刚刚说得那么据理力争、此刻却呆若木鸡的ㄚ头,冷不防地伸出手,毫不留情的欺上对方的脸颊。
脑袋停止运作中的缇菈被这么偷袭了一把之后,那种熟悉又陌生的痛觉立刻促使她的大脑重新运转。
熟悉,是因为她家的父母和一些邻居长辈们都喜欢这样捏她,从小捏到大,到现在偶尔还是会被他们得逞。
陌生,却是因为从来没有人用这么“狠心”的力道捏……好吧,苍也会这么捏她,但次数不多。
“你刚才那副固执的模样,跟你妈一点都不像,不过傻这呼呼的性子倒也不知是像谁。”他的手仍不客气的捏着人家的脸,还不忘用着相当无奈又带了点亲密感,就像长辈那种“拿你没辙”似的语气这样说着。
缇菈用力的撇过了头,顺利将自己的脸蛋从对方的魔爪中救出来,虽然白嫩的脸颊也因此被那副粗糙的皮革手套磨出了浅浅的红晕。
那是当然,波伊兹妈妈可是出了名的好性子,这是街坊邻居公认的。她用自认最凶狠的眼神瞪着他道,还有别再捏我的脸,又不是麻糬。
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未报上自己姓名的零,就是这样没礼貌的捏了自己,一个陌生人耶——虽然现在不能算是陌生人了,但是他居然敢再捏她?还捏这么大力。
至于“傻呼呼”这个评价,她并没反驳,因为她的确是有点傻……好吧,可能不只有一点,这点也是大家公认的,铁铮铮的事实。
“还傻愣在那里做什么?赶快抓紧时间动作去。”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被缇菈这么一闹而回神的万,他先是拍拍零的肩膀,然后对着还在“当机中”的众人如此喝道,说完就推开大门,大步离去。
被他这么一喝,神游太虚的众人才如梦初醒似的,该抬人的去抬人,该拿东西的去拿东西,转眼间,整个空间只剩下还傻站在大门口的缇菈一个人……噢,还有莱特在做劳力活之前,匆忙给她送回来的阿奇拉。
这么说可能不太厚道,可是当缇菈看到伙伴们散去的这种情景,脑中居然不合时宜的冒出“鸟兽群散”这种本该是形容敌人溃逃的成语,不过眼下的情况也没给她多想的时间。
因为她马上就想起又被自己忽略的阿奇拉,再想一想自己那番话,好像完全没考虑过他的心情……
想到这儿,她顿时失去了马上将他转过来的勇气,只是小心翼翼地试探性的问:“吶,阿奇拉,你该不会……是在生气?”
尽管被缇菈抱在怀中的阿奇拉没有看向她,也没否定自己在生气,缇菈还是决定向他道歉,却听到小家伙微微的叹息声。
“你不用道歉,真的。说实话,我不是你的父母,就算说是你的家人好了,可我现在不过只是只魔兽,没资格管这事。”阿奇拉状似瞇起大眼,抹去了眼底的复杂。
“虽然是这样,可是对我来说你不仅是家人,现在更是我的搭档,而且有时候我还觉得你比较像我长辈……比老爹还更像我爸。”
缇菈说到最后,顺便不留情面的亏了下苍,反正他不在场也听不到,而且谁让苍的行为举止真的非常不像一名父亲该有的,说他是爱捉弄自己的哥哥还更贴切。
至于说阿奇拉像长辈这件事也是真的,因为她常常会有这样的错觉。
其实,会这么坚持要去的理由,是她因为很想亲自去确定一下,到底那头魔兽是不是就是十四年前出现过的,尽管她不知道要用什么方法确认。
正当两方莫名的形成某种僵持不下的气氛时,一个快速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
“零大哥,怎么只有你下来?莱特哥和坦呢?”缇菈一看下来的人是零,却没见另外两人跟着下来,不免有些纳闷。
“那两个老酒鬼喝得烂醉就算了,还醉得一塌糊涂,也不知道梦到什么了,莱特被他俩缠住脱不了身,金格大叔抱着他直喊老婆不要走,估计是梦到他老婆了……坦在帮他脱身,等会儿他们就下来。”零走到她身边往外头张望,以便于奈她们回来后能马上看见,顺便回答她的问题。
所以金格大叔的老婆还真的是离家出走啰?莱特真可怜,说不定这是他偷说人家坏话的报应,只希望坦能及时拯救他的贞操……
缇菈听了满头黑线,实在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才好,倒是心里面乱七八糟的想法一大堆。
就在这时,零突然转过身,双手搭上缇菈的肩膀,没等吓了一跳的她开口询问就以不算大却也不轻的力量,直接将自己的额头抵在缇菈的额头上。
一股非常淡却极其特别的香味也萦绕于鼻尖,应该是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淡而不刺鼻的铁锈中混杂着沉香气,是一种仿佛能够安定人心的熟悉气味。
随着这股气味沁入胸肺,原本剧烈跳动的心跳亦不可思议的渐渐和缓。
“……你要是出事了,我该怎么跟她交代……别说是苍,脾气一向最好的波伊兹肯定也会打死我的。”
零闭着眼睛轻声细语的说,语气听起来有点可怜兮兮,声音也非常轻,连他的话音微滞都很难察觉,若不是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下,缇菈可能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阿奇拉很自动的闭上眼睛,屏蔽听觉——说白了点就是装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