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不是有意的,却还是吓着你两次了。”
他习惯性蹙着眉,神情中却隐隐带着几分愧疚,“这是我的不对,我们向你道歉。”
那平淡中带着歉意的话语,叫人无端感到安心与温暖。
就连停在肩上聒噪不已的黑鸟也陡然安静下来,森林一样的翡翠色双目静静注视着自己,感觉不那么恐怖了。
接过那枚巧克力,咬了一口,甜甜的滋味沁入心脾,安抚了惊惶不已的小心灵。
阿妮丝瞅着人抿抿嘴,突然发现对方其实并不可怕,那奇怪的影子也没再出现过……
于是,她小小声地道:“……谢谢大哥哥。”
似乎没想到之前哭成那样的她会跟自己道谢,青年明显愣了几秒,惊讶得微微张着嘴直瞪眼。
那双蔚蓝色的双眸眨了眨,再眨了眨,顷刻间眸光柔和几分。
他唇角轻轻扬起,笑着伸手轻揉阿妮丝的小脑袋,两颗虎牙若隐若现。
温暖的大手覆盖下,女孩看得目不转睛。
那笑容……当真是好看啊。
望着眼前极为骇人的一幕,希尔巴脑中一片空白。
那头凭空冒出的无名猛兽浑身上下皆是浓密的黝黑毛发,覆满毛的前肢足有身躯的一半长,站直身子比周身的林木还要高,只闻其声不见其貌。
不断自上方掉落的树叶以及上头传来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大概是在左右张望?
半晌,野兽弯下身弓起背,四肢着地,缓缓地前进着,乍看活像是一团黑漆漆的巨大毛球。
咚、啪擦、碰——
咚、啪擦、碰——
一步接着一步的沉重足音,每响起一次,大地都为之撼动;紧随其后的是树木接连折断应声倒地,树叶与尘土纷飞,林中的动物亦作鸟兽散。
“啊、唔唔!”
男孩回神差点要大叫时,一双柔若无骨的手忽然自背后伸出,以温柔却不失强硬的力量抱住他。
在野兽似有所感地转头看来时,他被那个人捂着嘴拉进树丛中。
还来不及反应,就正面瞧见那头猛兽的真面目。
那是一张无比狰狞的面孔,心脏不好的人看了铁定犯病,小孩子看了以后睡觉铁定做恶梦。
那头直起身恐怕比树还高的野兽歪着脑袋,瞇着眼睛,便维持这个姿势静止不动,乍看很像一团巨大黑毛球,唯口鼻处一圈露出皱巴巴的肌肤。
然而这团毛球一点也不可爱,通红的狭长双目在漆黑的毛发上格外显眼,鲜红的液体盛着绿色的瞳仁,闪烁诡谲的光芒。
真正触目惊心的是四根突出唇外的獠牙,对于整个口部来说过于巨大,以至于两片嘴唇根本合不起来,整口牙等于是无时无刻都在咧着嘴,咬牙切齿的模样。
希尔巴再一次吓呆了,愣怔几秒,连怎么呼吸都忘了。
野兽安静地看了他们这边半晌,鼻孔用力喷着气,前肢使劲跺地几下,震得地面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似乎没有找到什么这一点让它很是不满。
对着地面狠狠发泄一番,才终于转头缓慢离去。
男孩因为它突然的动作而回过神,张开嘴差点又叫出声来;幸而环在腰间与口鼻触的手突然加大力道,腰腹被肋紧的痛感以及呼吸困难的感觉令他迅速闭嘴收声。
砰咚、砰咚、砰咚……
心脏剧烈的跳动撞击着胸膛,随时都会破胸而出,声音大得犹如庆典时的轰轰鼓声,幸而被响亮的脚步声掩盖才没有发现。
希尔巴不由得屏住呼吸,视线一瞬不瞬地目送那头高大的野兽一路排山倒海之势的缓慢离去,耳边树木倾倒的声响由近至远,由大渐小。
不知不觉间,紧握在手中的晶石已不再烫得惊人,但那股暖呼呼的余温仍是暖得他掌心直出汗。
此刻身后,胸背相贴的柔软处,捎来高热的体温以及同样剧烈的心跳声,鼻尖一股浓浓的泥土味。
待那声音渐渐远去,终于变成难以捕捉的细碎声响时,被惊扰的森林亦得以回归原本的平静,禁锢着他的双手才松开离去。
希尔巴连忙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整个人如离岸的鱼,刚从水里捞起,浑身汗涔涔,心跳仍快如擂鼓。
鼻尖嗅到了草木泥土的自然清香,还有一股很淡很淡的,似曾相识的辛香味……依稀像是前几天妹妹感冒时母亲煮的荆芥汤?
“呼……”
思绪刚一飘远,一个浅浅的呼吸声冷不防钻入耳内。
男孩这才想起身后还有个“救命恩人”,刚刚要不是对方突然出手,此刻的他恐怕早就被那头奇怪恐怖的怪兽抓去成为盘中餐——想到刚才与死神错身而过的惊险瞬间,他不由得又打了个颤。
眼角余光瞄到一缕桃红发丝晃过,在深浅不一的绿意中格外鲜艳美丽,勾着男孩回首望去。
他再次看呆了。
然而,这回并非因为恐惧。
跪在身后的,是一位希尔巴翻遍自己所学过的形容词,也只能用漂亮、美丽等简单匮乏的词汇来描述的大姐姐。
年纪看不出来,应该很年轻。
“……嗯、对,我刚把画面传送过去,贝多,看好施瓦洛别让她发疯……另外,我发现一个孩子……”
她正垂首对着手中的某个物品念念有词,神情凝重,目光专注凌厉,妈妈平时在家发号施令时也是这般模样。
那是一块约莫巴掌大的圆片,铁灰色的外壳光滑明亮,不似木质也不像石料,正中镶着一块八角形的奶白晶石,洁白的柔和光芒中夹杂着浅黄色光晕,闪闪烁烁。
“你们离山脚最近,事态紧急,先赶紧下山不要上来……对了,也通知一下村长,施瓦洛,不要让我发现你偷偷给我跑上来。”
最后一句话格外凶悍,语毕,白芒转趋黯淡,女子顿时由跪改坐,再次长吁口气。
“呼……”
她将鬓发拨至耳后,面上亦带着由紧绷转为放松的神情看了过来。
希尔巴这才能仔细看清她的正脸。
纤长卷翘的睫毛下,那双大而圆的浅褐色瞳眸,猫眼一样灵动明亮,光洁的肌肤被一身棕色系的简约衣物覆盖,红棕色手套与同色短靴。
一头亮丽的桃红鬈发率性搭在肩上,按理在这种环境下是非常显眼,可她披着一层层由藤蔓绿叶密密交织的冠冕长纱,身上与泥土同色的衣物,刚刚又整个人躲在树丛之中,绿意的掩护才没有被那头野兽发觉。
见希尔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她蓦地莞尔一笑,道:“刚才真是好险啊!是吧?”
言行举止给人一种懒懒洋洋的,就像后巷邻居家喜欢在院子躺椅上晒太阳的奶奶,却又透着一种才八岁的他难以形容的感觉,难道就是所谓的成熟感?
虽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但不妨碍他看得脸红。
“呃、呃……谢谢大姐姐……”
他垂着低头嗫嚅着谢语,并未看到对方的视线在扫过自己紧握的手时,眼底闪过的那一丝微光。
“咕咕——”
一阵振翅与鸟鸣声陡然响起,惊得希尔巴猛地颤了一下。
几片绿叶与白羽一齐落下,原是方才那只雪白的鸟儿。
女子伸出空着的手,白鸟拍翅翩翩落下,一人一鸟姿态优雅,衬着身后的林景,色彩鲜明浓烈,美如画。
“您好啊,舞小姐。”她唇角轻扬,眸光柔软,语调轻柔:“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您……那两位也跟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