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这对相认不过一个多月的表兄妹没有太多的默契,哪怕他们同样身负重任,与众不同也无法成为他们默契的桥梁。
她没有接收到奥里的困惑,而是反问:“你是在担心艾列克先生吗?”
没想到圣子对于奥里的走神竟意外的上心,这样带着关切的话语无可避免的传进那些正竖着耳朵偷听的士兵耳里,给人一种“勇者与圣子的关系亲密”的感觉。
但说来惭愧,这一个多月以来他俩交流的频率……着实不高,毕竟双方有各自的课程要完成,特别是奥里,五花八门的课程与训练接踵而来,平日可说是异常忙碌。
男女有别,即便在大庭广众之也不宜太过亲昵,贵族对于这点尤为忌讳不说,何况他的身世及本身的存在,于王室成员而言又是一个敏感点,一言一行都有人死死盯着。
是以直到这次的外界行之前,两人见面的次数也是一双手都数不满。
事实上,就连忙里偷闲的那几次见面,无论当下气氛有多尴尬,开话题的永远都是王女殿下,奥里完全不明白这位远房表妹为何有这么多的话可以说,却也不曾拒绝过对方的亲近。
“还是说……”
话音顿了几拍,圣子可爱地歪头,凝视着奥里的神情专注得像是在仔细观察他的神色,明亮有神的杏眸深处闪过一抹幽幽微光。
“是在想着阿萨卡先生?”
“……”猛不防听到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名字,奥里难得失态地瞪大眼,错愕之情显而易见。
提到艾列克也就算了,好端端的怎么就莫名其妙扯到那位术士?
下意识地张口欲言──虽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要反驳还是赞同,可听了圣子接下来的话后,嘴又立刻合上。
“难道不是吗?”
这下他是真的无言以对,真不知道这位殿下成天都在想些什么……想一个认识不过几天的人?
要是艾列克在,肯定会说贵族都是这么闲,脑回路异于常人。思考着养兄可能出现的反应,还有对方那副夸张的神情语调,奥里忽然觉得,以艾列克的性格,十有八九会顺带调侃他这个新出炉的王族成员。
不过提到阿萨卡,那位看着十分年轻的黄发术士笑着说他一介不相干的外人最好离这样的军事重地远一些,何况他本身还有个说急不急说缓不缓的任务在身,还是先行告别的好。
于是早在踏进营区之前,年轻人便在好几公尺外同他们道别,南向朝着那座山而去,可能目的地是在比营区更南的方位吧。
这样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脑海中兄长的面容慢慢淡去,接着浮现的是一张十分朴素的,五官却相当清楚的平凡面庞。
那张削瘦的脸上挂着浅笑,平静的眸中透着温和朦胧的光彩,给他一种莫名的似曾相识感,因而印象格外清晰。
这样的念头刚浮现,奥里望着乌压压的天空,又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一个相识不过十来天的人,为何会给他熟悉感?
看着表兄那张素来没有太大情绪起伏的脸庞难得有了变化,眉头皱得都快可以夹死一只苍蝇,苦大仇深的神情相当之生动,伊尔莎眸光微闪,手指轻点着朱唇,四是想到什么,不由得莞尔一笑。
“怎么了?”
铃般的轻笑声打断了奥里的思路,他的视线落回圣子的身上,不知是不是因为思考被打断的缘故,紧蹙的眉心未曾放松分毫。
“方才布拉德沃跟我说了,通讯器的杂音减少了许多,想必再过一段时间就能找到追击队的下落,运气好的话,找到魔王的据点也说不定。”伊尔莎摇摇头,解释着。
见奥里的眉心稍稍松开了些许,圣子静静凝视着他,眼神柔软。
看了半晌,她的目光忽而凌厉起来,但语气依旧温柔,道:“先回营账休息一下吧,你太紧绷了,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
言下的关怀之意溢于言表,毕竟奥里嘴上虽然不说,却在这几日无意间用行动表明了他的担忧。
每个经过的人都可以看见他们的勇者像个石像似的成天杵在主帐外,尽管他做的只是一个劲地盯着营区外艾列克他们离去的方向瞧,但是不知为何,这样的行为似乎在无形中给周边那些巡逻守帐的士兵施加了不小的压力。
是以这会儿偷听到圣子如此真诚的建议,负责看守着主帐的两名士兵无不暗暗点头表示赞同:明明勇者还是个不经事的少年人,身上却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压力,不怒自威。
说句大不道的,这样犹如上位者般凌厉而霸道的气势,连身在军中数年的迪塞尔队长都没能拥有,教皇和圣子本人也不用说,亲和力十足,更别提经常窝在深宫的亲王陛下。
这样的发现令他们几个老兵在惊讶之余,心中也莫名的备感压力。
难道这就是“勇者”所拥有的力量吗?
特别是一些本来对奥里有些意见的士兵们,他们原本对一个小鬼能否承担勇者这样的重责大任,是抱持着极度不信任的态度,此时却不得不被少年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震慑。
再想想这位勇者大人的身世,虽不晓得其生父为何人,但他的母亲奥劳拉公主可是同时继承了悠久王室以及铁血军人的血统,忒雅公主的贤明聪慧,海柏利昂的赫赫军功,广为人知,至今仍为人所津津乐道。
真不愧是忒雅大人与海柏利昂大人的孙子,如此气势或许是血脉相承,与生俱来的也说不定,这样便能解释为何同为王族的圣子殿下以及屡建勋功的迪塞尔大人没能拥有同等的威势。
出于对王室与军方长年以来的敬佩,再加上奥里的身份是受到王室与教会双方──特别是圣子与教皇的认可,令不少士兵们消除了疑惑。
所以他们也特别的赞同圣子此时提出的建议……
拜托勇者大人快点回帐篷去吧,您身上散出来的威压都快比外界的温度还要低了!
以上的内心话来自站在两人身后几步远的守门士兵。
“为什么?”
奥里稍微放松的眉心又迅速拢成一个川字,配上他的话,这回的表情变化显然是因为不解:“我没事,休息什么的也很足够……”
话还没说完,后背就被圣子殿下不容分说的用力推搡,一时不察竟被生生推着走了几步。
伊尔莎的力气其实并不大,以奥里的力量完全是可以挡下甚至不为所动,只是他觉得没有必要,因此就这么被推着回到自己的帐篷。
小小的双人帐内唯一的光源是一盏暖黄小灯,奥里抱着未出鞘的索玛之剑躺在行军床上,湛蓝的双目睁得老大,瞪着仍残存黑暗的帐顶发愣。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气,试着像伊尔莎说的那样……放松自己,休息一下?
然而,在狭窄的床上煎鱼似的左翻右翻,辗转难眠,耳边是自己鼓噪的心跳声,砰咚砰咚跳得急促有力,前日起便盘踞于胸中的那股烦躁感,始终没有彻底散去。
又一次的翻身,目光落定在另一张空荡荡的整洁床铺后,那种感觉愈发强烈,索性闭眼转到另一侧对着黑漆漆的帐幕,来个眼不见为净。
没了视觉,其他的感官似乎也跟着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