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待在房间里的秀才们听见外头的动静,很快窜了出来,几名女秀才望见火龙中的幻形兽,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嘴。
刚回到院中的谈巍见到这一幕也是吃惊不小,他单手捏诀,双臂凝聚水汽,伸进火龙中一把揪住幻形兽,化形出一只白光闪闪的铁笼子,登时将它套住。
成牧眉梢一动,火龙飞上半空,很快消失不见。
怒火散去,幻形兽仍是惊魂未定,缩在笼子里瑟瑟发抖,早就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文道的秀才们从来没见过幻形兽,好奇地围在笼子边叽叽喳喳。
谈巍扫了一眼众人,板起脸喝道:“都散开!怎么回事!”
尤未雪拱手道:“谈掌事,我与成公子方才正在讨论如何化形火苗,此物扮作小厮模样进了院子,站在一边不知所图何事。
想来化形而出之物有些灵性,知道院中有生人,便直直朝它窜去,这才逼出了它的原形,敢问谈掌事,此乃何物?”
谈巍沉声道:“这是农道的高阶灵兽,幻形兽,专会变化各色人身。当年中州被南域妖人和北境蛮人两相夹击,幻形兽一族泰半做了探子和暗桩,立过大功。
如今世道安稳,用不着对付外域强敌,农道居然将这般暗探手段用在文道中,行起阴险诡谲、分裂道派之事来了!”
他飞起一掌击在铁笼子上,喝道:“你如此行事,对得起当年为你族挣下赫赫战功的先祖吗!说!你主人是谁!”
幻形兽被震得一抖,口中呜呜不绝,却一个字也不吐。
谈巍冷哼道:“不说是吧,等今晚出了幻境,一查便知!”
说完,他双袖一摆,正要回房,成牧连忙上前拱手道:“谈掌事,幻形兽刚才端了好多吃的来,要不要查查有什么问题?”
“在哪?”
他指了指石桌上的几盘菜肴和一壶葡萄酒。
谈巍回头一看,见自己心爱的胡麻饼和毕罗也在其中,登时火冒三百丈,拍着铁笼子愤愤道: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你这妖兽,你!你哪里懂得这些道理!”
他气得瞪眼,拿起一块胡麻饼,一脸可惜地凑在鼻子前闻了闻。
没什么异常。
他又拿起一块毕罗,小心地闻着。
也没有什么问题。
哼,这妖兽,算你识相!
他端起葡萄酒,还没举到跟前,一股寒冷之气扑面而来,冻得他一激灵。
不好,是玄冰草!
他立即把葡萄酒尽数倒在地上,浓浓的酒香混杂着冽冽寒意划过无色无味的空气,众人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暗红色的液体触碰石板地面,瞬间凝成冰块,将这个长三丈、宽两丈小院里的六十七块石板齐齐冻裂。
望见这一幕的秀才们惊骇不已,心中暗暗后怕。
要是刚才成牧没有提醒谈掌事检查吃食,这壶香气四溢的葡萄酒,我等多半要饮上一口。
这一口酒若真的下肚,如今我等的身躯怕是早就像这石板一样,冻得裂开了。
一时间,除了钟云舒之外,其他人望向成牧的眼神带了不少感激。
亲身感受过玄冰草威力的成牧,看见眼前的石板仍旧吃惊不小。
魏潜心,好狠的手段。
对付我这么一个小人物竟然舍得下血本,到底是为了什么?
谈巍的眉头皱得更紧,他怎么都想不到,就在一个如此普通寻常的幻境修习中,居然混入了农道高阶灵兽,还带着这般稀有的玄冰草企图加害他们。
如此苦心谋划,为了谁?为的什么?
日光一寸一寸地从天边流逝,傍晚的冬风肃肃而来,小院中陷入沉默,只有幻形兽还在笼子里微微颤抖。
“掌——灯——”
都尉府里的一声高喝打断了众人的诸般思忖。
一名小厮匆匆而来,见到他们全在院子里站着,愣了片刻,回神道:“张节度使请谈判官和诸位掌书记往正堂入席……呀,这石板怎的都裂开了?”
谈巍摆摆衣袖,挡住铁笼子,板着脸道:“知道了,我们这就去。”
混迹都尉府多年的小厮很有职场经验,见他没有解释地板裂开的原因,不敢再问,拱手一拜后便转身离去。
院子里紧张的情绪被这名来传人入堂的小厮冲淡不少,谈巍扫了眼众人,沉声道:“今晚席面过后,立即出境。
酒席上的吃喝你们要多加注意,若是闻到奇怪的味道,万万不可入口。”
秀才们齐声应是。
他又转头专门对成牧道:“你没有嗅觉和味觉,就别吃了,免得误食了什么。”
成牧只好点头答应。
“去吧。”
两队跟在谈巍身后鱼贯而出,走到宽阔的正堂外,见堂上灯火通明,主桌下的左右两侧各自摆了三排小几,除了他们十一人之外,还有不少胡蕃人士。
他们入内坐定,陆陆续续又到了十几人,很快钟鼓大作,统领河西军的节度使张敬忠终于现身。
“多谢诸位赏光!”
他豪爽一笑,在众人的恭祝声中登上主桌,行军统帅的坚勇果敢在他脸上毕露无遗。
成牧坐在右侧第三排的角落里,看着堂上众人吃香喝辣,饮酒吹牛,想偷偷夹起一小片牛肉解馋,却被坐在身边,一直留心他的林非夜打掉。
“小牧,谈掌事都说了,你不能吃,怎的这般不听话!”
他焦急的声音低低传来,成牧无奈地应了一声,放下筷子。
无聊啊真无聊,酒桌从今到古,都很没有意思。
吃饭这件事,本来就是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偏偏被搞成谈事吹牛拍马的附属品,真没劲。
他叹了口气,心想怎么还不开始作诗,却听见端坐主桌的张敬忠高喝道:“美酒美食,岂可无诗!”
终于轮到我上场了。
他顿时振作精神,将记忆中王昌龄的七言绝句回忆了一遍,找出一首尤为应景的,就等张敬忠发问。
不远处的钟云舒也放下了筷子,一脸严肃地望着上方。
一名胡人用不太标准的中原话客套道:“张节度使,久闻中原诗才艳艳,今日可否有幸一听佳句?”
张敬忠呵呵笑道:“自然自然,我这都尉府里新到了几名掌书记,都是才德兼备之人。今日便请他们作诗劝酒,如何?”
底下众人纷纷应和。
本着早点念完早点了事的态度,成牧清清嗓子准备开口,却听见一个讨人厌的语调大声道:“张节度使,在下不才,愿先作一诗!”
众人连忙看去,只见钟云舒从席间走出,得意洋洋地站在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