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将尽的翰如湖凉意渐起，一阵微风吹过，站在湖边的成牧觉得身上颇为爽利。
“湖区的温度果然舒服啊……”
他眯起眼睛望向不远处的高台，六圣和林非辰已经在上方端坐，台下站着七道的无阶者们，而他却依旧像当初第一次进入乾元谷那样，独自站在七道的队伍之外。
只不过，那时他是被人嫌弃，而今日则是因为他修出语形三境，又拿下西漠异人的光辉事迹传遍七道，以至于大家自惭形秽，觉得自己没资格跟他站在一起。
分配幻境的仪式很快开始，等户贤吕周念完最后一个名字，成牧慢悠悠地走到最后一个幻境处，却惊讶地发现入境之门外多了一名四十多岁的妇人。
妇人金银满身，一双吊梢眼笑成两条细缝，望见他走过来，连忙拉着一名不过九岁的男童迎上前：“成圣尊，久仰久仰！”
这妇人，会说话。
成牧心中对她的印象还算不错，拱手回礼道：“请问前辈是？”
妇人连连摆手：“哎呀，我哪里敢做成圣尊的前辈，我是户道管圣尊的胞妹，管千银，失礼了！”
管千银？这个名字志向十分远大啊……她哥哥不会叫管千金吧？
妇人把那名九岁男童推到成牧面前，不好意思道：“这是小儿樊敬，他有幸跟成圣尊分到一个幻境里，还望成圣尊多多关照。”
有幸？成牧暗暗一笑，恐怕是你亲手安排的巧合。
他看向樊敬，只见这男童手里抓着一本小册子，腰上插着一支笔，眉眼间有些愣头愣脑，站在成牧面前好奇地东张西望，看上去还是个孩子样。
怎么这张脸看着有点熟悉？他叫樊敬，跟樊数有什么关系？
没等成牧开口，管千银继续道：“说起来，我的两个孩子跟成圣尊还真是有缘！去年的幻境试炼，敬儿的哥哥就是跟成圣尊入的一个幻境。”
“原来樊数是前辈的孩子，怪我眼拙，一时间没认出来。我记得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怎么熟练地使出语形术，多亏樊公子帮忙，我才有机会进入乾元谷修习。”
成牧赶紧拱拱手，送上一个礼貌的笑。
管千银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会说话，忍不住暗暗感慨对方法术高明又是文道的无冕之圣，态度居然可以做到这般谦和，心中对成牧的好感增加不少。
果然数儿说的都是对的，此人是极懂礼尊礼的，把敬儿安排到他的幻境里，真是一个英明的决定。
她赶紧回礼，口中笑道：“我这两个孩子蠢笨得很，这次恐怕又要多多麻烦成圣尊照顾了！”
见樊敬一脸茫然地低头翻着小册子玩，她立即推了一把儿子：“快向成圣尊问好！”
樊敬愣愣地看了自己母亲一眼，又呆呆地望着成牧，许久才说道：“这个大哥哥的脖子上为什么挂着一只虫？”说着就要伸手去戳。
管千银连忙将儿子拉开，还没等她开口说几句抱歉的话，趴在木球里的甲字号顶开小门喊道：
“无知小儿！什么虫啊虫的！我乃中州传音第一虫，称霸荒野密林无敌手，甲字号是也！无知小……”
见甲字号又要施展无差别骂人术，成牧立马取出一片绿叶，塞住它的嘴。
“这虫子没见过世面，野惯了，呵呵，呵呵……”
管千银不愧是户圣的亲妹，听见这番话面色丝毫未改，点头笑道：“传音虫果然口齿伶俐，之前只是有所耳闻，今日一见，还真是不逊色于传闻啊！成圣尊身边的灵兽，的确与众不同。”
我以为我很懂说话的艺术，没想到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做不留痕迹地夸人。
成牧摆摆手：“不敢不敢，前辈谬赞了。樊小公子……这个沉稳庄重，通过幻境肯定不在话下，还请前辈放心。”
管千银一听，心知成牧已然答应照看儿子，保管送他升阶，自然满意得不得了，千恩万谢了几句，很快告辞离去。
来自农、工、文、武、巫道的无阶者们站在一旁全程围观了两人对话，心里暗暗欢喜。
原本还担心成圣尊能力过人，恐怕会选择单打独斗，但他居然愿意带着樊小公子一起通过，我等说些好话，自然也能抱上他的大腿。
没等他们几人开口互通姓名，顾盼冷眼一扫，给成牧送上一句来自乐道的亲切关怀：“趋炎附势之徒。”
成牧笑了，好家伙到底谁在帮谁啊？我堂堂一派之圣，有什么好趋炎附势的？
文道的周昀一听顿时有些冒火，转身对着顾盼道：“顾道友这是何意？分明是樊家想趋附我文道圣尊，你为何颠倒是非！”
顾盼斜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眼看大家都有些愤愤不平，成牧赶紧摆手道：“好了好了，人各有志，不必多说什么，还是通过幻境要紧。”
他转身遥遥望着从乾元谷里跟到翰如湖围观的文士们，发现张迹已然站在那里，便送去一个“立即行动”的眼神。
张迹早就跃跃欲试，见终于等到成牧的指令，立即上前几步，走到高台下大声说道：“诸位道友，今年的幻境试炼可谓是与众不同！”
这话一出，台上台下之人全被他吸引。
“今年，我文道圣尊亲入幻境试炼，施展无双智计、无边法术，叫我文道中人好生欢喜。”
成牧无奈地扶扶额头，心想着牛吹得有点过啊。
“这样的盛事，我们居然无缘亲眼得见，想想真是可惜啊可惜！”
早就做好准备的文士们纷纷配合着唉声叹气，一人高声问道：“若是我们想看，该如何是好？”
“办法当然是有的。”
张迹单手一指，站在他身边的川子从法术箱里取出一面铜镜。
“诸位，七道教院里的掌管们为了保护修习者，都学过张境将军的追踪术，以幻境中的鸟雀双眼为目，投射在铜镜之上。
这次成圣尊入幻境必定精彩万分，我等要求以追踪术观看幻境试炼！”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文士们纷纷应和。
众人这才察觉，乾元谷里来了不少文士，想必就是为了观看他们圣尊的幻境试炼。
端坐在高台之上的沐清和脸色难看，她万万没想到成牧会来这么一出，没有半点迟疑，厉声说道：“观看幻境试炼，简直胡闹！再说了，成牧已经卸任文圣一职，这世间哪来什么成圣尊！”
“这是我文道中事，请沐圣尊不必费心。”林非辰突然开口。
沐清和一愣，一瞬间竟然有些语塞。
左思林立即接道：“林先生，你们文道到底想做什么！”
林非辰扫了他一眼，目光中满是凛冽的寒意：“我们只是想看一看圣尊的幻境试炼，并不碍着什么，左圣尊为何如此着急？”
“你！”左思林的两个鼻孔直出气，忍了一会方道：“那幻境又不是成牧一个人进入，你们这么做，可曾问过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