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小屋里的三人沉默了许久，林非辰开口道：
“这件事眼下只有我和贺掌管知道，镇安司查案用的名义是找出杀害江炜的真凶，没有大肆宣扬你的幻境被篡改之事，以免打草惊蛇，查不出此人的真实目的。
对了，你要去哪处任职，想好了么？”
没等成牧回答，房间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是谁？这人怎么也知道这个隐秘的小屋？
紧随而来的是一个开门的“吱呀”声。
有人进来了。
成牧连忙看向林非辰和贺青灯，他们两人却淡定得很，好像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
奇怪，太奇怪了，南山阁里的人都太奇怪了。
法术高强之人都这么非人哉吗？
他只好努力保持跟他们一样的淡定神情，毕竟自己如今也是一名文士了，必须早点习惯南山阁里的作风。
“非辰！成牧不能去镇安司，青灯那小子手下有那么多人还不够？”
来人还没现身，声音却先到了。
原来是找我的，这个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啊。
成牧瞥了一眼被称作“小子”的贺青灯，他依然那么淡定，那么从容。
厉害啊，被人说成那样都不生气，这面不改色的功夫我得好好学学。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只手忽然推开窄门，一张三十多岁男子的脸露了出来。
来人是顾凌云。
他见屋子里坐着三人，径直走到贺青灯面前，高声道：“你小子捣什么乱！那么些文士和偶人做下属还不够？成牧灵力低微，你把他要过去做什么！”
贺青灯无奈一笑，指着椅子道：“先坐先坐。”
顾凌云板着脸坐下，口中继续喋喋不休：“成牧的《静心说》我看了，上乘佳作！我们文道多少年没出过这样的人物了，怎么能去镇安司给那些恶贯满盈之人收拾烂摊子？”
成牧差点没听懂，仔细想了一会才明白，原来他说的，“给那些恶贯满盈之人收拾烂摊子”，指的就是查案。
文化人的讲述方式果然是那么地与众不同。
虽然贺青灯如今已经跟他平起平坐，论说权势，甚至比他还大，但老上司就是老上司，想说你的时候哪里会管你有多牛掰。
“老顾，非辰说了，让成牧自己选职位，他若是非要去我镇安司，我也拦不住啊。”
顾凌云眼睛一横：“我在境补司，他自然不会选择镇安司。”
贺青灯愣住了，心想难道您老人家私底下早就跟成牧达成了友好的上下级关系？怎么没人告诉我啊。
成牧也懵了，心想自己虽然挺倾向去境补司的，但从来没说出口啊。
只有林非辰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微弱不查的笑意。
“因为我四君子才是南山阁里的真名士，谁见了我不钦佩万分？成牧的确有些才名，但离文道大家还是很有距离的。
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明白自己的才能只有在我的调教下，才能彻底地展示出来。”
顾凌云顿了顿，自信地扫了一眼三人：“所以，他这么一个仰慕我南山阁四君子之人，绝对不会选择去镇安司。”
成牧听得呆了。
吹嘘自己到这种程度的，古往今来也没几个。
再说了，要不是今天过来报到，江亨热情地介绍了一下此人，我连他的名字都没听说过，哪有什么倾佩和仰慕？
顾凌云说了半天觉得有些口渴，望见成牧坐在下首，清清嗓子道：“李白，给我倒杯水。”
成牧一愣。
好家伙，我成李白了。
你是来招我去境补司的，居然连我是谁都不认识。
不对啊，刚才你明明见过我……
看来今天在顾凌云眼中，除了自己那三位曾经的手下，南山阁里人人皆是李白，就算见过面，也都不记得了。
成牧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实际行动却很诚恳，殷情地起身倒水。
大佬虽然脾气古怪，但毕竟是大佬，自己还是不能得罪的。
南山阁是文道精英集聚之地，人才遍地爬，大佬满街跑，我今天才刚来，必须时刻谨记自己狗腿子的身份。
他给顾凌云奉上茶，也给林非辰和贺青灯各倒了一杯。
贺青灯饮了一口，慢悠悠道：“老顾，你看这样如何，把成牧安排在境补司，但是镇安司若有事宜，可以随时调他出来。”
见顾凌云马上就要开口，他连忙补上一句：
“你别说修补幻境十分忙碌这种话啊，境补司我待过，没什么大事。”
一听自己想找的借口瞒不过曾经的下属，顾凌云沉默了片刻，道：“那也行。”
等等，不对啊，林非辰不是说让我自己选吗？
怎么才给你们倒杯茶的功夫，就把我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成牧无奈地提着茶壶站在一边。
林非辰放下茶盏，看着眼前这个面色郁郁的少年：“成牧，你看如何？”
成牧？
顾凌云的眸光突然变得精亮，盯着这名给自己奉茶的少年人：“你就是成牧。”
少年点点头。
“嗯，果然有几分仰慕我的意思，你们看，他也只给我一人倒水。”
堂中另外两人看了看手中的茶盏，心想自己刚才喝的难道是空气吗？
贺青灯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哎，如今一直在镇安司待着，很久没有听到老顾的自信发言，都有点不习惯了。
成牧无语地抬头望着房梁。
人生真是荒诞如雪。
上辈子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事，居然被分了这么一个顶头上司。
不过顾凌云这么喜欢自我吹嘘，刚好撞到我的长处上，以后有事没事就夸他几句，我在境补司的日子肯定美滋滋。
他很快恭敬地拱手道：“顾掌管的大名我早就听说过，中州之内有这么多幻境，都要仰仗顾掌管的妙手，实在佩服至极！”
顾凌云满意地点点头：“其实这些事也不难，以后你就跟着我好好学。”
见人已经抢到手，他也不打招呼，站起来就往外走。
成牧也起身告辞，准备先回吏选司把职位登记好，明日再正式开始上班。
林非辰和贺青灯跟着成牧一同出了小屋。
贺青灯望着顾凌云几步一歪的背影，摇摇头：“不容易啊，这么多年，老顾总算学会了进门前要敲个门。”
“他是学会了敲门，但还是没学会等别人来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