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纵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木屑,一双灵动晶亮的眼睛看着陶越。
“这件事,叔叔怎么看?”
“中州法规不可废。”陶越沉声道,“当年元圣尊和陆首尊定下这么多看似严苛的法规,其实都是为了维护中州安危,让各个道派之间达成平衡,互相牵制,不让一家坐大。
要是七道都各顾各的,我们哪来的底气稳坐中州?”
陶纵迟疑一瞬,还是忍不住说道:“可是,年初去乾元谷的时候,我看那成圣尊也不像是会冲动行事之人。
我记得他去过异界,来到文道不过短短半年就坐上文圣尊位,会不会他制定的这些新法规对中州有利无害?”
“圣尊,你糊涂啊!”陶越急忙道。“那成牧是从荒野来的,说到底,要不是元圣尊当年力保他入乾元谷,此人早就身死神灭了。
如今他能登上文道首座,不过是因为乾元谷里后继无人,他歪打正着修出语形三境,又给朋友报仇拿下了西漠异人,阴差阳错才坐上这个位置的,我不相信他有什么管理文道的才能。”
陶纵沉默了,他回想起当日柳林高台上那个独自面对风神,救众人于险境之中的少年。
此人在来到柳林之前,分明早就筹谋好了一切,才能临危不惧地拿下异人。怎么想都觉得和叔叔口中的荒野之人大有不同。
“可是……”
“圣尊,你长年不理道派事务,不知道人心险恶,有些人看上去和善可亲,但背地里说不定总会做些见不得人的无耻勾当。”
陶越露出语重心长的样子,继续说道:“如果那成牧想把文圣做好,此刻就应该好好规划如何让更多的文道中人修出语形三境,或者其他法术也行,何必在法规上下功夫?
须知一派之法规,规正着一方人的言行举止,法规若是乱了,其心必乱啊!”
陶纵微微蹙眉。
他并不希望中州大乱,虽然自己一直没有经手道派事务,但这么多年来,叔叔做事稳妥,一向没有出过什么乱子,或许真的是自己在人心上见识浅薄,才会有刚才之感吧。
“叔叔所言甚是,我在这些事情上一向不通达,方才胡言乱语了一番,让叔叔见笑了。”
陶越含笑着拍了拍侄儿肩膀:“算不得什么胡言乱语,你心思简单,眼中只有那些图纸工程,摸不透人心也是可以理解的。那今年的七圣大会,我们工道该如何说,你可明白?”
“反对更改法规。”
“好,好……”陶越满意地点点头,指着地上的工具道:“忙吧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说完,转身走出工作坊,登上云台回到山顶,进入工贤房后,他才取出纸笔给左思林写了一个“妥”字。
收到来信的左思林狞笑一声,满心舒畅地回到左宅,穿过一扇狭窄的门洞,从一条阴暗的小道拾级而下,进入一间点着昏黄长明烛的干燥静室。
静室的石床上躺着一名须发皆白的老人。
左思林盯着他双眼紧闭却脸色红润的面容看了一会,拍拍衣袖,嘴角扯出一个嗤笑:“每次来看你,都觉得你们左家实在可怜得很。
老子虽然没死,但只能在这里躺着,还不如死了算了。小的那个就算能跟正常人一样在外头活着又如何?根本没有肉身,还是个人人瞧不起的偶人。
啧啧,要是我有这样的儿子,不如自己一刀杀了,免得他出去到处丢人现眼!”
他舒服地往摆在静室角落的椅子上一坐,看着老人继续说道:“可惜啊,在你心里恐怕还以为自己这个天才儿子早已登上农圣尊位。
说起来你的确愚蠢至极。当初还是我出的主意,教你去密林捉那只长生兽,回来好给那些偶人做身体。
左思元啊左思元,说来真是可笑,那个时候,你到底有没有想过,将来有一日自己的儿子居然会沦落为偶人?”
他仰头大笑几声,声音在空旷的静室里显得格外可怖,长明烛的灯火照在他的脸上,露出一张阴森狠辣的脸。
“我没法杀你,我认了。但是你的儿子,你的农道,你曾经日日夜夜守护的中州,恐怕是难保了。
不得不说,你儿子就算做了偶人运气也好得很,先是被元济护了六年,如今跟的那个荒野小子,居然也做了文圣。
啧啧,少年人终究少年心性太重,不好好坐稳这个高位,居然搞什么新法规,我看他算是活腻了。到时候我会连你儿子一块办,你看如何?
啊对了,每次来给你报告我最近是如何搅乱中州的,都觉得畅快淋漓,只可惜你什么都听不见。没关系,我会等你醒过来,想来到那时,你的脸色一定很好看。”
左思林的嘴角慢慢上浮,眼神里的阴狠毒辣似乎下一秒就要溢出眼眶。他站起身,走到长明烛旁剪了剪烛花,火光忽地一跳,昏暗的静室里顿时明亮不少。
他盯着老人平静无波的脸,得意洋洋地笑了几下,转身走出静室。
……
乾元谷。
成牧头疼地按着太阳穴,听着堂上众人的滔滔不绝。
他们正在计划引入异界的酒肆茶楼,但又怕花了钱之后,吃惯了灵兽和灵植的修习者们不买账,于是各抒己见,每个人都想了十七八个主意,在议事堂上大论特论好几天。
这个文圣真不好当啊。
成牧无奈地瞥了他们一眼,见林非辰还在认真仔细地听着,心想借口风神不是文道中人,两人的比试不算数,把他重新提回文贤品阶,真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就在他们说到“不如先让大家免费品尝几日”的时候,一道深蓝色的辉光从堂外飞入,绕过辩个不停的文士们,悬在成牧眼前。
“这是?”
“是七圣大会的邀贴。”立在他身侧的川子说道。
成牧疑惑地握住辉光,光芒在他手中火焰般燃烧,显出一张洒金笺纸,上面写着一行字:
“七圣大会将于十日后在乾元谷举办。”
十日后,乾元谷?
怎么我这个文圣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难道又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成牧无奈地叹了口气,把手中的邀贴拿给林非辰看了看,见他也是一脸惊讶。
“今年的七圣大会本该在武道举办,怎么突然换到文道来了?事先也并没有人通知我们……从时间上看,也很紧张了。”
他迟疑片刻,站起身对还在争论的文士们道:“诸位,这件事今日先到此为止,十天后乾元谷里要举办七圣大会,虽然只来六位圣尊,但礼不可废,还是要好好招待一番的。”
众人立即拱手称是,话锋一转,开始讨论起七圣大会的安排。
成牧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
都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次的七圣大会搞了个突然袭击,估计是跟我在乾元谷里推出新法规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