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小东西藏身于轿中,随贾母湘云出府,很是与湘云亲近,这会子,又来史家府邸见世面,很受史家众姊妹喜欢,惹出不少欢声笑语。
史家如今祖上两代史公早已作古,至于湘云生父史鼏,虽是第三代嫡长子,却早已故去十余年。余下两房嫡出,二房史鼎早年因迎回太上皇有功,受封忠靖侯。三房史鼐又因大哥史鼏英年早逝,白捡了祖上保龄侯的爵位,好在颇受新皇赏识,多委以重任。也正因史鼐承了兄终弟及这层恩惠,于是主动包揽下抚养湘云的职责。
如今史家一门双爵,东西两府并立,两兄弟却各奔仕途,愈发疏远。史太君身为史鼎史鼐之姑母,回了娘家,便成了史家两房子弟共尊的长辈,难得她俩侄儿两家合一家的聚在一起。一众子孙围在贾母所在罗汉床近前,或站或坐。
湘云的两位婶婶,也都陪着闲话家常琐事,史太君免不了就说起造园子又如何了,她这两个侄儿媳妇却并不在此多言,三两句话又引到王子腾家里如何如何了。
贾母自知家中‘余粮’不多,贾政为银子愁的什么似的,本想着回娘家收点孝敬,却又放不下身段儿,进不得正题。湘云两个婶婶,也都是掌家主母,史家府库是何等光景,她们自忖怕是比贾家尚且不如,哪里有那热心肠,敢来相助贾家?wutu.org 螃蟹小说网
史太君一堆正经心事,几次又咽了回去。正逢了史鼎史鼐进门参拜,两兄弟问候几句,史鼐就说道:“王家今儿给我发了请帖,说是有要事相商,贾家薛家也都一并到了,姑母可知究竟为何?”
史太君招呼史鼐坐在她右边,说道:“子腾和你,这些年追随新君,也都挺不容易,我听闻这次子腾在关外打了胜仗,回朝觐见,却反遭文臣弹劾,你们可知是因何缘故?”
史鼐回道:“听说是那玉,犯了图谶,子腾这武臣的路子,怕是难走的通了,我年前还劝他,实在不行,就转个文职。”
贾母叹息道:“他那样的地位,要转文职,最低也得等同六部尚书才可,否则太吃亏了。若是元春能做他的内应,在圣上面前讨点好,或许胜算大些。再往后,再筹谋着得个爵,才对得起老国公当年的栽培。”
史鼐闻言赞道:“这些话说得句句在理,姑母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忙又询问:“孩儿待会儿过去,是否要转达给他?”
贾母点头,又说道:“现在关键是要帮着元春,把省亲的事情办好,仕途上的事情,让他先别急着争取,那样反而更遭圣上猜忌。现在文官气焰盛,咱们就要思退、思稳,要沉的住气。忍一时,再看局势变化,圣上对咱们还是很照顾的。”
史鼐一一把话记下,这才起身,辞过贾母,正要告退,湘云想着薛家人也在王家,必定宝钗也在,于是趁机就央求三叔带她去王家。史鼐见贾母点头,于是答应了,同行的,还有史鼐膝下云春、云秋两个幼子。
这史家命名之风俗,亦如甄家,女儿取名,皆同男子,入家族排行字辈,不似别家特意给女儿辈的拟些香字艳字。且族中女儿与贾家薛家一般,也必是要读书的。这贾史王薛,唯有王家女子,却大有不同。
且说史鼐带着三位史家后辈,一行车马仆从前呼后拥,到了王家宅邸,前院内闱两拨人前来接待。
史鼐去南书房,见了王子腾、王子胜、贾政、薛蟠、贾珍等一干人。
湘云则抱着橘将军带着两位幼弟去王家正房,在坐有薛姨妈、宝钗、探春、宝玉、王熙凤等人,纷纷招呼她,王家与史家没有联姻,湘云又因自小跟着贾母,于是见了宝玉的舅父舅母也一并跟着宝玉一样称呼,这时一见王家主母与其膝下长女,她便舅母、表姐的喊着,也都是极亲热的。
湘云与宝钗相会,自又是一番黏黏腻腻,宝玉在旁暗赞这真真是人间美景,只恨自己生了个男儿身。
那橘将军被湘云冷落,于是摇摇尾巴就溜走了。出了堂门,纵身一跃,飞檐走壁起来,不一会儿远远望见贾琏与王仁正往南边走,两人手里各拿着一卷画轴,这小东西因认识贾琏,就撒个欢儿追了上去。那王仁平日里是个熬鹰斗狗、提笼架鸟的闲散纨绔,扭头见了品相如此漂亮的小东西,起了霸占之心,遂疑惑道:“这猫哪儿来的,怎么一直跟着咱俩难不成对咱有什么企图?”
两人脚步顿住,贾琏回身一眼就认出来路,于是说道:“我们府里的。”王仁就俯下身去哄那猫,嘴上问道:“哥哥,能不能把它送我?”
贾琏拿画轴一敲王仁脑袋,轻斥道:“别招惹那猫,赶紧走罢。”
王仁悻悻地跟着贾琏走了,一路到了‘君子慎独院’门口,王仁忍不住又回头,就见那小东西仍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俩,于是又起了念头忙说道:“好哥哥,你喜欢我哪只隼,我跟你换行不行?”
贾琏一把将王仁推进院门,呵斥道:“大过年的,你死也不挑个好日子,那不是你我能招惹的,快些走罢。”
王仁却不信贾琏所言,羞恼道:“不想给就不想给,搞那些故弄玄虚,什么意思。”
贾琏也懒得跟这浑人解释,只是说:“你要别的,我买给你一车也不打紧,唯独这个,你想都别想,我都不敢招惹那东西,你还拼命往上凑。”
王仁被说得不由细思极恐,倒吸一口凉气,嘀咕道:“有这么邪性?”
贾琏顺水推舟,就说道:“这猫是道观里送来的。”
王仁平时杂书看得不少,已然想到怪力乱神的东西上去了,于是也就不再多言语。
两人路过南书房进了东暖阁,就见王子腾、王子胜、贾政、史鼐、薛蟠、贾珍围了一大桌,贾琏上前,将画轴放在桌子上拉开,众人看去正是造园图纸无疑了,王仁也将手里画轴紧挨着造园图纸摊开,正是整个园林最核心的省亲别墅营造图。
之后贾琏又从衣襟里掏出一叠木石选料回目册,开门见山道:“我们仔细算过,光是木石砖瓦一应各色材料,就要一百二十万两银子,这还不算招募工匠人力所需的钱。”
贾政心想着数目不对,山子野帮忙算出的数额是五十万两。他是个慢半拍的人,低头一见贾琏袖子里的手对他摆来摆去的,他就明白,这堂侄是个有些小机变的滑头,故意把数目报大一些,才好伸手向王家借钱,若报数小了,贾家还要伸手借钱,那反就漏出虚弱了。
叔侄二人看向王子腾,却见对方神态沉凝如冰,不由心虚起来,正忐忑间,王子腾忽然笑着问道:“银子准备的如何,若是不够,来我们这里拿就是,也别说什么借不借的。”
在场的贾家人总算心里石头落了半块,只听贾琏说道:“如今我贾家也不比以前鼎盛了,家中进项不多,府库里勉强凑了六十万,家里确实正发愁,好望你们三家,也出以援手,度过此劫。”说到这儿,贾琏陡然语调拔高了些许:“也好让贵妃娘娘给圣上一个交待,倘若以后诞下龙子龙孙,我们几家也能跟着沾沾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