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 最好天各一方,再也不见

高挂的弦月渐渐西沉,乌云散漫的飘过来遮住了月牙尖儿,朦朦胧胧的月色洒下似一层白霜铺地。

夜已渐深,凉风在山峰上肆虐,映在台阶上的树影随之晃动,华丽的殿前因此平添了几分凄清和孤寂。

内殿中灯火明亮,却安静的有些异常,像是主人亮了灯后,有事匆匆离开还未返回,又似乎是谁特意点了灯,想让何人认清楚方向,一如既往的归来。

余娇娇目光在灯火通明的地方定了一瞬,随后不紧不慢的迈着步子走进去。

她前脚尖刚触到大殿地板,就有一道视线闻声而来,虽然很快又收回去,但之前下意识的举动,还是暴露了里面人的心思。

余娇娇来到大殿中央,嘴角挂着浅笑,装模作样的和坐着的人寒暄,“咱们宗主可真会体恤下属,都这么晚了还要等妾身归来才肯安心就寝,能被您如今记挂在心,妾身真是受宠若惊。”

商寻动了动头,像是才注意到她的缓缓看过来,两鬓垂下的发丝稍显凌乱,微阖的眼睑看着有些无神,乍一看去有几分颓废之态。

听着余娇娇说的废话,他也没有任何反应,投来的视线无悲无喜,脸上淡漠的宛如丧失了基本情绪。

就这样被商寻无声盯了片刻,余娇娇背脊逐渐发寒,笑容也僵了僵,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场面功夫。

商寻坐上宗主之位多年,早已积威甚深,一身凛然气势已非往日可比,单是让那双看不清喜怒的眸子瞧上一眼,就能叫人头皮发麻,绷紧了神经应对。

余娇娇独自一人顶着他的目光,其中感觉只能用坐如针毡来形容。

“说。”

他薄唇轻动,一动不动的望着她,不快不慢的吐出一个字。

余娇娇知道自己要是再扯些有的没的,只怕一会儿轻易走不出这大殿。

她没有再废话,直接拿出童言丢下的骨链,暗含报复心的往商寻心口捅刀子。

“妾身在地上捡到了个东西,瞧着眼熟便自作主张带了回来。丢东西的人说以自己的身份用不上,扯下东西扔在地上就走了。”

她这话和事实有些出入,但传达的内容又确实没错。

莹白的骨链躺在余娇娇手心,光滑的侧面折射着殿内的光亮,整根链子散发着细碎的微芒。

熟悉的骨链一入目,商寻眸子剧烈一颤,搭在旁边的手倏然收紧,后背硬朗的线条亦僵硬一瞬。

余娇娇敏锐的察觉落在自己手上的视线如何锋利,似乎恨不得戳穿她手掌看到什么一般。

原本还想添油加醋说些什么,但见商寻的脸色难看至极,她也不敢在死亡边缘蹦迪,将骨链呈上他面前的桌上,退下两步。

细辨着商寻脸上的神色,她不动声色的试探着,“人受了伤,但未伤及性命,只是后面来了个神秘人将她救走了,那人修为高深,妾身怕追上去暴露,便先回来了。”

商寻给下她的命令,从来不是什么拖住人一刻钟,而是确保童言不死。

童言已经不是宗门的弟子,所以不管是她还是商寻都不方便直接出手,和柴长老的人对上,只能暗地里阻挠,帮助童言逃跑。

等人差不多甩开追兵一大截,跟了一路的余娇娇便准备走人,谁知突然出来一个气势很强的黑衣人。

判断此人不是来杀童言的之后,余娇娇丝毫不关心他是谁,又要把人带去哪里,理了理水袖,潇洒的转身走人。

原何还以为商寻会多问几句,不过现在看他的神色,似乎不意外也不担心有人把童言带走。

余娇娇心底有些思量,却什么也没说,轻轻俯了身,告退了去。

商寻目光落在骨链上久久未动,连余娇娇告辞离开也未作理会,随着娇媚女子的离去,罗华殿一下子沉寂了下来。

眼睛睁的久了,酸涩之余似乎还有些泛红,轻眨几下压下眼底翻涌的情绪,他缓缓抬手抓起桌面的骨链,紧紧握在手中。

能让余娇娇都忌惮的人,通过推断可以断定是顾予期无疑,商寻知道她安全了。

但得知这个消息,商寻没有感到丝毫轻松,反而更痛苦的情绪如海浪席卷而来。

非是嫉妒使然,盖因那串余娇娇带回来的骨链。

怪不得当日他们所见的魂灯录影中,手握灵剑的童言并没有戴着骨链。

原来,骨链早就回到了他自己手中。

他死死握着骨链,手指骨用力的泛白,指甲几乎完全陷入掌心,似乎这样能缓解心中剧烈的情绪。

童言丢弃骨链,对他而言,意义不只是不认他这个师傅这样简单,在商寻眼中,更多的是暗合了她就是杀父仇人的事实。

他把骨链留着童言身上,是抱着侥幸心理,企图告诉自己事实并非所见的那样。

可笑,命运运转,不过几日时间,这串寄予他厚望的骨链,就这样孤零零的出现在他眼前。

骨链和龙越剑确实能证明童言可能是凶手,对商寻来说理由尚不够充分。

真正让他认定那人是童言的凭证,是她左手上戴的戒指‘重逢’。

用人鱼族公主终身唯一一滴真情泪为材料,又以矮人族巧夺天工的锻造技术同修真界炼器方法完美组合,经过百个日夜的反复锤炼方能面世。

‘重逢’的炼制本身就已经独一无二,不可复制。

在这个世上仅此一枚的‘重逢’,只会认童言一人,魂灭器碎,绝无被人杀人夺宝的可能。

哪怕是参与锻造戒指的他也没法将它从她身上剥离。

商寻松开手,怔怔的看着手心出神片刻,再次抬起眼眸时,神色沉痛而决绝。

从此以后,他商寻再也没有一个弟子叫童言。

她于他有杀父之仇,却终究是狠不心手刃仇人,既然如此,那便远放,将她驱逐的远远的,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夜更深了,月色尽数褪去,黑沉沉的暮色密不透风的包围空荡荡的罗华殿,内殿里冷光明亮,孤寂的恍若被世人遗忘的一粒星火。

客栈中

天将亮未亮,童言被噩梦惊醒过来,心有余悸的坐在床上失神,这一整夜她都睡的昏昏沉沉的,又一直做噩梦,没休息好的结果导致她现在脸色很差。

以前她不开心时睡一觉就好了,但现在这个方法似乎失效了。

童言烦闷的抓了抓头发,掀开被子起身倒水喝,冰冷的茶水一入口中,立刻就被吐了出来。

随后就听到一声瓷器碎裂的脆响。

这个时辰,客栈里大部分人还未起床,二楼及走廊上安安静静的,这突如其来的一声脆响显得格外清晰。

顾予期以为童言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很快从自己房里赶来,门都没敲的径自推门进去。

一进门就见童言穿着寝衣,面无表情站在桌旁的样子。

门口的动静让她抛弃地面的狼藉,朝这边看了来。

顾予期和她的视线对上一瞬,接着错开,扫了眼地面往一个方向飞溅的碎片,眉间不经意的皱了一瞬,眼中闪过什么。

他关上门过去,望着她有些憔悴的脸色,温声关心:“是不是晚上没休息好,脸色看着憔悴了许多,现在还早,可以吃些东西继续睡。”

童言抿紧唇,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又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好像不太对。

在以前,她也有生气很想砸东西的时候,但每次都能控制住情绪,决对不会冲动做出砸东西的事。

可是刚刚她只是念头一起,茶杯就被自己毫不犹豫的摔了出去。

这不是她一贯的秉性。

“我做噩梦了。”

这里唯一可以倾诉,为她提供些许安全感的人只有顾予期一个,她甚至没像以前一样在脑海中思考忍耐一下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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