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知怎的,祁连双凶在他一个筋斗翻过去的同时,也连忙跟着他往后翻了一个筋斗。
这一来,谁的手臂也没有扭到,但邋遢和尚本来跪在地上的人,却藉着这个筋斗,人已站直,他两只手依然一左一右抓着祁连双凶的手腕,朝春申君挤挤眼,嘻的笑道:“你们倒和贫僧合作得很好,真有意思,来,咱们再来一个。”
话声一落,果然又是一个筋斗往后翻去。
祁连双凶尽管满脸厉色,邋遢和尚翻过去了,他们尽可站住椿不翻,但不知怎的,他们居然不约而同,又跟着各自往后翻了一个筋斗。
三个人同时往后翻了个筋斗,等到站停下来,自然还是三人一排站着,只不过往后退出了一步。
邋遢和尚脸上喜孜孜的大为高兴,笑道:“真过瘾,好极了,咱们再翻他几个。”
他要翻筋斗,祁连双凶好像并没有反对,于是三个人手拉手,又往后翻去,这回果然不止只翻一个筋斗,他们翻了一个,又是一个,接二连三的翻了过去,这一来和春申君站立之处就越翻越远了。
春申君眼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的翻着筋斗,几乎要纵声大笑出来,他当然知道,这位邋遢和尚,武功高不可测,祁连双凶被他拉着手,想不翻不成,像这样戏耍敌人,当真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喜剧!
经过这一阵工夫,战场上也有了极大的变化。
首先是由陈福、谢雨亭、谢雨奎、陈少华四人所率领的四庄庄丁肃清了四十名黑衣杀手,他们所发出的胜利欢呼,激起了右翼“九九离火剑阵”九十九名白云观道人的斗志,九人一组的剑阵,剑光如轮,突然转盛。
黑衣教主门下首席大弟子王其石以一敌九,身上连中数剑,被九支长剑绞杀,九名道人也学四庄庄丁的样,大声欢呼起来。
他们这一欢呼,其他八组道人剑光如织,飞轮般旋转的剑阵中,同声附和,落在剑阵中的黑衣杀手心中未免慌乱,不过片刻工夫,也全数被歼灭。
但无忌和青松道人搏斗方酣,本来武功剑术,难分高下,但一听到四面欢呼杀贼,声势壮盛,心头一寒,举目打量,但见无数道人,手仗长剑,一圈圈的包围上来,再也看不到一个黑衣杀手,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
青松道人乘机唰唰两剑,立把但无忌逼落下风,口中大笑道:“但无忌,你已落入剑阵之中,此时弃剑投降,还来得及,若要执迷不悟,终将九剑分尸,那时悔之晚矣!”
但无忌心头又急又怒,大喝一声,奋起全力,挥剑还击。
哪知青松道人话声一落,忽然撤剑后退,等但无忌握剑攻到,眼前剑光参差,纷杂攻来,已不见青松道人的影子,心知对方说得不假,自己果然被他剑阵围住了,一时不敢大意,急忙回剑自保,要想突围而出。
他怎知“九九离火剑阵”九人一组,轮转如飞,你落在剑阵之中,只有跟着他们走的份儿。
但无忌全身剑光缭绕,东冲西突,就好像已经冲出一重剑阵,实则是他们第一组(姑且名之为第一组),故意预留的缺口,让你冲入第二组,你依然随着他们阵势转动,又从第二组冲出,进入了第三组,这样一重重的冲出一组、又一组的循环过去,等你周游了九个剑阵之后,又由先前的第一组把你接了过去。
九组剑阵周而复始,你却只有一个人,一支剑,一直有九个人围着向你攻击,让你没有喘一口气的机会。但无忌一连冲了几重剑阵,立时发觉情势不对,这样下去,冲上三天三晚,也依然在人家剑阵之中,但你纵然明白这个道理,身前身后一波又一波的有九支长剑攻来,你能不挥剑封解吗?剑阵逼着你非走不可,你能不走吗?总算他功力深厚,目前虽被困住,一时尚能支撑得下去。
青松道人早已置身阵外,眼看但无忌落在剑阵之中,左冲右突,有如冻蝇钻窗一般,不觉拈须微笑,看你还能转得几圈?
由陈福等四人率领的四庄庄丁歼灭四十名黑衣杀手之后,本来四人一组的混合编组,又恢复原状,春华山庄、跃龙庄、弓箭塘、罗汉庄四队,朝正在动手的五对人从四面围了上去。
黑衣教副总护法韩自元和跃龙庄庄主游龙沈仝这一对,两人剑上造诣,均极精纯,韩自元展开长剑,翩若惊虹,猛若雄狮,剑势凌厉无前。
游龙沈仝三十六式“游龙剑法”,享誉武林,此时使展开来,把手中一支长剑,同样使得起如腾蛟,矫若神龙。一时间但见剑光飞旋,两道精虹倏起倏落,已经难分敌我,谁也休想占得半点上风。
紫面虎项荣原是九环金刀邱荣的手下败将,这回又和邱荣动上手,心头先有了三分气馁,手上虎头钩展开猛攻,恨不得一下就把邱荣劈个两半,势道狠猛已极。
邱荣看得暗暗冷笑,心想:“你也是多年老江湖了,怎的如此沉不住气,这等打法,能得维持到多久?”
因此并不和对方硬拚硬接,只是用了八成力道,和他进退周旋,有时还被他逼得连连退让。
项荣看他不肯和自己力拚,自然也警觉到对方这等打法,乃是以逸待劳存心诱敌,但他自知时间稍久,必非邱荣之敌,利在速战速决,是以更加猛吸真气,加强攻势,一面厉声笑道:“姓邱的,你方才的威风,哪里去了?此刻放下九环刀,项某也可以饶你一次不死。”
邱荣在他说话之时,又被逼得后退了三步,先后算起来已经后退了六、七步之多,忽然洪笑一声道:“项荣,你以为可以胜得了邱某吗?邱某让你几步,只是使你有反省的机会,上次邱某说过的话,你总还记得,再遇上邱某,就是你的死期到了!”
喝声中,九环金刀突然一紧,响起一阵震天的“啷啷”之声,金光如电,一连九刀,宛似风起云涌,连环出手!
这连环九刀,正是九环金刀邱荣成名的绝艺,刀招出手,势如破竹,把紫面虎项荣的攻势,破得差点弃甲曳兵而走!
不,至少方才被他逼退的六、七步,在这一瞬之间连被逼进了六、七步之多!
邱荣只逼进了三步,便自站定下来,看着他往后直退,并未追击,只是洪笑一声,金刀在第九招上,突然一振,九枚金环一齐脱力飞出,化作九道流星,电射过去!
项荣挡不住他连环九刀的威势,人往后疾退之际,突见九圈金芒,势若长虹,急射而来,心头一惊,急忙举钩护身,再待后退,已是不及,但听“挡”“挡”两声,被他虎头钩劈落了两枚,其余的七枚,一闪而没,扑扑声中全数打中了七处要害,项荣只张了张口,声也没出,就往后倒下。
邱荣洪笑一声道:“邱某没说错吧?”
俯身拾起九枚金环,又一一往刀背上嵌了进去,随手一振,环声“啷啷”,结束了一场激战。
四庄庄丁看到邱荣获胜,纷纷鼓起掌来。
金赞廷和大怪羊东山这一对,也是棋逢敌手,一个使的是六尺长熟铜棍,一个使的是一柄三尺长的七星剑。
本来江湖上有两句话,叫做“一寸长,一寸强”那是说兵刃长的人,强过兵刃短的人;但另外又有两句叫做“一寸短,一寸险”那是说兵刃短的人,险过长的人,这话岂不是等于没说?
其实不论兵刃长短,要在于使兵刀的人造诣如何而定。
金赞廷是少林南派弟子,一手“大夜叉,小夜叉”棍法,施展开来,棍影,人影合而为一,有时使到急处。但听呼呼风声,人影、棍影俱杳。
他的门人弟子和庄勇们,都以棍法出名,因此才有罗汉庄的名称,就是说他庄上的人,个个像罗汉一般,武功高强,也暗寓他这个庄是南少林一派,大家不可去动它的意思。
大怪羊东山,是湘西七怪之首,七怪各有一身绝技,七人之中,当然数老大的武功最强了,羊东山一手“七星剑法”驰誉江湖,剑上造诣自然极深。
方才他栽在谢雨亭剑下,那并不是谢雨亭胜过了他,那是谢雨亭身后有邋遢和尚在指点,你剑势未出,人家早已先看出来了,任何武功,被人家看出了下一招,那就非败不可。
金赞廷的棍法和羊东山的剑法,可说旗鼓相当,备不相让,因此一剑一棍,翻翻滚滚,还在激战不休。
另外,谢公愚以一对八寸长的金笔,和黑衣教主门下七弟子史月蟾一支长剑动手,史月蟾年纪虽轻,但一套剑法奇诡辛辣,施展开来,剑势飘逸,换了普通人,早就败在她剑下了。
谢公愚内功精湛,打穴神奇,一支金笔划起一圈圈的金芒,专门封拆剑招,另一支笔却金芒点点,专门乘隙进招,找人周身大穴下手。
史月蟾先前还剑势凌厉,尽是进攻手法,但打到五十招以后,气势就渐渐转弱,一柄长剑抵挡两支金笔,大有捉襟见肘,难于适应了。
和黑石头陈康和动手的是黑衣教主的人弟子陆湘芬,她们师姐妹剑法、功力都差不多,一上场,剑势飘洒,十分凌厉,大有先声夺人之势。
黑石头陈康和使的是一柄二尺的铁骨摺扇。他出身少林,又在江湖上混了多年,扇招是从他看到黑白两道中厉害招术,变化而来,虽是拚凑起来的杂锦,但经他多年阅历经验,逐渐改进,也大为可观。尤其他在春申君面前,痛悔前非,今晚这一动手,可说不敢不胜。
因此和陆湘芬一动上手,铁扇就大开大阖,着着进逼,不到三十招,就把陆湘芬卷入在一片重叠如山的扇影之中。
就在此时,但听谢公愚朗笑一声,金笔比闪电还快,一下点中了史月蟾三处穴道,他金笔一收,早有两名弓箭塘的庄丁一跃而上,把史月蟾拿下。
陈康和一见谢公愚得手,铁骨摺扇骤然一紧,只听“挡”铁声,荡开陆湘芬长剑,侧身欺进,左手一探,抓住了陆湘芬执剑右腕,一点扇影,扑的一声,敲在她右肩肩井穴上。
春华山庄两名庄丁更不怠慢,一左一右窜了下去,把陆湘芬夹住。
春申君大笑道:“谢兄、陈兄,都建了大功,可喜可贺。”
谢公愚拱拱手道:“春华兄好说。”
陈康和得意一笑道:“公愚兄得手在前,兄弟也不敢后人,这都是主帅领导有方。”
左翼敌人,如今只剩下副总护法韩自元一个了。
不仅四庄庄丁,列成方阵,围在四周,春申君、谢公愚、陈康和、邱荣四人,也都各占一方,形成了包围之势。
韩自元又急又怒,偏偏他对手游龙沈仝三十六式“游龙剑法”回环运用,变化繁衍,天矫如游龙,别说胜他了,就是连一点上风也占不到。
一时杀得性起,口中大喝一声,剑招一变,刹那间,长剑大开大阔,有如匹练横飞,记记朝沈仝剑上硬接硬磕,剑剑相撞,响起一连串的金铁狂鸣!
要知练剑的人,妙在不沾青而走青(沾青即不能躲闪干净也,青者,轻也,轻捷利便,轻身飞过,故剑走青,刀走黑,其法各异,最忌躁妄,躁妄之人,不过舞弄数剑,就会气喘不已,面赤心跳,手颤力疲,纵能交锋,也必败无疑。
春申君、谢公愚等人,都是武林名家,眼看韩自元和游龙沈仝硬打硬砸起来,脸上不禁有了笑容,心中暗自忖道:“韩自元身为黑衣教副总护法,自然也是使剑名家,怎会如此浮躁,犯了练剑的大忌!”就是游龙沈仝也有此想法,暗暗冷笑:“看你还能拚得几剑?”
就在双剑交接,金铁狂鸣声中,响起了韩自元一声虎吼,左手一掌,朝沈仝左肩劈来。
这一掌不带半点风声,但一道如山暗劲,却直压过来,等沈仝发觉,掌势已快到身前,他正在和对方硬打硬拚,对方忽然击来一掌,岂肯躲闪?口中大笑一声:“来得好!”
左手竖立如刀,朝前迎击出去。
双掌交击,也没有“砰”然作声,但游龙沈仝已经感到不对,但觉对方掌劲之中,含着极大震力,全身如遭雷击,一个人登时被震得往后连退了五六步,依然拿不住椿,双脚连连移动,还是摇摇欲倒。
韩自元一击得手,口中大笑一声,突然纵身而上,长剑如虹,穿心射到。
春申君看得大惊,急忙横掠而出,长剑一挥,“挡”的一声,架开他的剑势。
谢公愚和春申君同时掠出,双手一分,两支金笔一记“上下交征”,急袭过去。
韩自元被逼退了一步,大笑道:“二位就一起上吧!”长剑飞卷而出。
谢公愚道:“春华兄只管退下,瞧瞧沈兄伤势如何?兄弟一个人足够打发他了。”
双笔如风,身法比风还快,一个轻旋,就到了韩自元身侧,一记“倒转乾坤”,猛向他丹田扎去。
韩自元看看敌招来得奇快,急忙把剑一撩,“当当”两声,长剑差点被震荡开去,心头也暗暗吃惊,脚尖一点,平地飞身,轻如燕掠,长剑扬空一闪,从谢公愚头顶劈过。
谢公愚藏头缩身,身躯一矮,像陀螺般疾转过去,一招“日月双悬”,双笔又迎着对方长剑截去。
韩自元打得火起,唰唰唰一连几剑,左右分刺,银花飘闪,尽是杀着。
谢公愚两支金笔又稳又狠,使得神出鬼没,点打敲击扎刺,变化无穷,专找敌人穴道下手。
方才他和史月蟾动手,对方是个年轻女孩,并未使出看家本领来,这回和韩自元动上手,才真正显出他的功夫来了,但见双笔流动,金芒点点,在韩自元左右前后飘洒如雨!
韩自元一柄长剑也卷起了一道丈许长的匹练,回环飞舞,跟着朝谢公愚直劈横扫,激起的剑风,声若裂帛!
两人这一交上手,一剑双笔,备展绝技,互不相让,战况十分激烈!
韩自元自然不肯和他久战,找了个机会,剑使“左右逢源”,力贯剑身,把谢公愚一对金笔,向左右荡开,故技重施,口中大喝一声,左手一记“乙木掌”,一道暗劲,朝谢公愚当胸劈去。
谢公愚一上场就注意着对方左手,这一招上,双笔虽被荡开,但金笔只是短兵刃,不像长剑被荡开了再回剑自保,时间上来不及,金笔只要一转就可掉过头来。
所以韩自元掌堪堪劈出,谢公愚登时身影一矮,往下蹲下,双手一抬,只听一阵“嗤嗤”轻响,从他两手袖底射出十支连珠袖箭,一支接一支几乎连成了两条白线!
一条射向他发掌左手,“掌心”、“脉腕”、“曲池”、“臂懦”、“巨骨”、一共五支,另一条白线却射向他“咽喉”、“将台”,(将台穴在乳上,左右各一)“心坎”、“玄机”五穴,也是五支。
要知他是弓箭塘庄主,弓箭塘谢家,一向以弓箭驰誉江湖,所以才把谢家塘称为弓箭塘的。
谢公愚的袖箭,箭身极细,机篁极强,不是一般江湖上人嵌袖箭,既是用机簧发射,自然比你韩自元用手掌拍出来的掌力要快速得多!
韩自元乙木掌堪堪发出,谢公愚两管连珠袖箭己经激射而至,这下自然大出他意料之外,心头猛吃一惊,一时哪里还顾得伤人,尤其对方势盛,自己一人万难抵挡,急忙双足一点,“嗖”的一声,拔地而起。
别人还以为他纵身跃起,只是为了躲避谢公愚的袖箭,哪知他却是心存退志,趁机破空逃走,身若飞虹,横掠而去。
但就在他纵身拔起之际,谢公愚大笑一声,蹲着的人,也随着笑声倏地站起,在他站起之际,朝上点了点头,又有三点寒星,从他背后衣领间射出,宛如流星追月,朝韩自元脚踝射去。
谢公愚果然不愧是弓箭塘主,他身上几乎都是特制的弓箭。
这三支背弩,用机簧射出,箭势速度自然快过韩自元纵起飞掠的身子,但还算他轻功极高,为人机警,腾身掠起之时,听到谢公愚的笑声,立时警觉对方是出名的弓箭塘主,身子斜掠之势立即稍稍一偏,总算躲开了两箭,但左足踝还是被射中了,此时逃走要紧,只好忍痛不敢稍停,划空飞射而去。
谢公愚仰首向天,伸手一抓,接住了掉下来的两支小箭,大笑道:“他左脚踝还是中了我谢公愚一箭!”
游龙沈仝中了韩自元一记乙木掌,此时双目紧闭,脸上一片青灰,业已昏迷不省人事。
金赞廷攒着眉道:“春华兄,他这是中了什么掌?竟有如此厉害?”
春申君道:“兄弟也看不出来,唉,咱们有这许多人,竟然还截不住他……”
邱荣道:“沈庄主面现青气,莫非姓韩的那厮使的会是乙木掌不成?”
春申君听得神色一变,吃惊道:“乙木掌,这么说,这韩自元会是桑老妖的门下?”
金赞廷道:“乙木掌侧重震力,伤人内腑,沈兄这……”
他当着跃龙庄三十六名剑手,底下的话,不好说出来。
陈康和道:“诸位老哥不用担心,凡是被乙木掌击伤,内腑离位,不出十二个时辰,但被乙木掌所伤的人,有他们独门伤药可以治疗……”
金赞廷道:“姓韩的肯把他独门伤药给我们吗?”
“这可说不定。”陈康和耸着双肩,笑了笑道:“咱们不是拿住了两个黑衣教的使者吗,她们是黑衣教主的门人,咱们有她两个人质在手里,还怕姓韩的不乖乖拿出伤药来吗?”
春申君喜道:“康和兄说得极是,咱们以这两人去换他独门伤药,谅他一定会同意的了。”
正面,青云道长和黑衣教副教主晏天机这一对,两支长剑已打了百招之多,晏天机剑掌同使,剑中有掌,掌中有剑,剑如电劈,掌若雷击,威力极强。
青云道长积数十年勤修苦练之功,剑上造诣和掌上功力,都极精湛,晏天机剑掌同使,青云道长都从容接了下来。
晏天机丝毫未曾得逞,眼看随同冲上来的四十名杀手,已被衡山派歼灭殆尽,章一虎和江翠烟却携手站在边上观战,并未出手,心头怒恼已极,脚下后退了两步,长剑一收,厉笑道:“道兄敢和晏某比掌力吗?”
青云道长看他收起长剑,要和自己比试掌力,心想:“方才剑掌同使,少说也接了他二、三十掌,他掌力也未必强过自己。”
心念一动,不觉呵呵一笑,也立即收起长剑,点头道:“好,贫道领教。”
晏天机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说道:“那好,你先接晏某一掌。”右手直竖,朝前推来。
他这一掌既无凛冽暗劲,也不带破空掌风,显然纯是内家掌力。
青云道长也不答话,立掌当胸,朝前迎出。
两人距离极近,两只手掌交击,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两人上身都没晃动一下,但两人身上长袍,却被两股内力激荡,无风自动,拂拂飘扬!
这一掌显然功力悉敌,谁也没有胜得了谁。
青云道长心中暗忖道:“这一掌上,自己只用了七成力道,就算他也只用了七成力道,并没有能胜过自己之处,他何以要和自己舍剑比掌呢?莫非他另有杀着,练成旁门中的某种歹毒掌功,想趁我不备时施展?我岂会上你的当?”
晏天机右手一收,口中喝道:“道兄再接晏某一掌。”
他右手一收即发,又是一掌,迎面劈了过来。
他当然也觉得出来,青云道长方才那一掌,只用了七八成力道,因此这一掌上,已经加重了两成功力,但掌势出手,依然不带半点风声,也没有汹涌的暗劲,和方才那一掌完全相同。
青云道长和他对面站立,没有闪避,只是暗暗运起内力,也和先前一样,竖掌当胸,朝前推出。
两人都只是暗运内功,把劲力含蕴掌心,并未随掌发出,故而出掌之际,都没有凌厉掌风,要等到两掌接实之后,才把内劲吐出来。
双掌乍接,又是”啪”的一声,这回双方都用上了九成力道,你别小看加上了两成力道,这一掌交击,两人身前陡然激起一团旋风,吹得两人衣衫猎猎有声,两个人好像要飞起来一般,但依然各自凛立如故,谁也没有后退。
青云道长童颜鹤发,依然面含微笑。晏天机一张死灰脸上,也仍然冷冰冰的,虽无笑容,但眼神湛然,可以看得出他神色从容。
这两掌,对两人来说,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晏天机忽然仰首发出一声大笑,颔首道:“道兄果然不槐是衡山派一代掌教。”
青云道长道:“晏副教主夸奖了,你要和贫道比掌,方才已经领教过两掌,不知是否还另有高招!”
“不知是否还另有高招。”是说他不曾使出全力来。
晏天机又是一声大笑道:“道兄似乎也不曾使出真正功力来,在下倒想瞧瞧道兄的离火掌威力如何?”
衡山派最具威力的是“离火神功”,发立于掌,为“离火掌”,青云道长确是一直没有施展过。
青云道长淡淡一笑道:“衡山一派历来和天下各门各派和平相处,离火掌也一向视为禁律,不到万不得已,不准轻使,晏副教主如若并无必胜把握,此时可以退走了。”
晏天机狂笑一声道:“晏某已经到了衡山,不领教道兄的离火掌,岂非入宝山空手而回?”
青云道长道:“晏副教主是要贫道施展离火掌,总得先让贫道看看是不是非使离火掌不可?”
“那好!”晏天机倏地回身,右手向空一振,宽大袍袖随意褪落,露出半截手腕,五指倏张,勾曲如钩,这一瞬间他深凹的掌心登时变得乌黑,冒出丝丝白气,大笑道:“道兄现在该使你的离火掌了?”
他右掌一举,数尺之内,已如天寒地冻,寒气逼人而来。
“玄冰掌!”青云道长看得脸色一变,心中暗暗叹息一声,“今日之战,果然非生即死,事难两全。”
玄冰掌积聚阴极寒冰之气,击中人身,血脉僵冻,惟有衡山派的离火掌是它克星。
但离火掌击中人身,离火真气灼伤内腑,唯有玄冰掌是它的克星。
这两种掌力,水火不相容,一旦遭遇上了,并不是谁的掌功可以制谁的掌功,而是要看双方的修为火候而定。
譬如水能灭火,但杯水车薪,水就克不了火。如果只是星星之火,投在冰天雪地之中,自然很快就会熄灭。
玄冰掌和离火掌的互相克制,其理在此。
青云道长看他使出玄冰掌来,自己也不得不使离火掌了,口中说了声:“善哉!善哉!”
右掌托天举起,缓缓吸了口气,运起离火神功,手掌向空连摇三摇,名为“向天乞火”,等他手掌翻下,一只修长五指的手掌,已经其红如火,缓缓朝前拍出一股炙热的暗劲,随着掌势往前逼去。
这两大高手使出了势如冰炭的神功,实为武林难得一见的较技!
两股一寒一热不同的掌力,渐渐接近,空气中已经发出“嗤嗤”异响,也同时弥漫起一阵如烟似雾的白气!
就在此时,突听晏天机大喝一声:“青云道兄,咱们左手也别空着!”
喝声中,突然跨上一步,左手一扬,又是一掌拍了过来。
这一掌仍然不带丝毫风声,但却也不是玄冰掌,他玄冰掌只练在右手。
青云道长想不到他在使出玄冰掌之时,左手还会拍出一掌来,人家既已发掌,自己怎能不接,立即左掌一竖,朝前迎击出去。
双方施展的玄冰、离火掌,推出之势,原是十分缓慢,目前仅是从两人掌心发出来的一冷一热两股真气接触而已,但两人左手一掌,一劈一拒,却抢在前面已经相连在一起了!
这一接触,青云道长骤觉不对,口中发出一声惊呼:“般若掌力……”
一个人突然被震得后退了四、五步,上身一阵摇晃,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他身形受震后退,离火掌力,自然也顿形减弱!不,无形之中,已经散去。
晏天机狂笑一声,左掌已收,右掌掌心深凹,五指勾曲,使的依然是玄冰掌,乘胜欺身而上!
就在此时,突然响起了一个女子尖叫之声!那是江翠烟,她和三师兄章一虎(任云秋)
在东首林下经过一阵密谈,她一颗芳心,早已全交给“三师哥”了。
因此这回随同副教主迎战正面衡山派,他们两人就置身事外,并肩站在战圈之外,并未向衡山弟子出手。章一虎牵着她的手,在双方自刃交兮生死决斗的紧张局面之中,喁喁清谈,绵绵情话。
这固然是章一虎有意气气副教主晏天机的,但他对江翠烟确也动了真情。
章一虎虽在和江翠烟谈情,他一双亮得像星星般的眼神可不时也注意着青云道长和晏天机的战局,这时骤睹青云道长中掌负伤,他口中喊了声:“不好!”身形一闪快如流星,抢着朝青云道长和晏天机机两人扑去。
江翠烟自然知道副教主的厉害,你这样冲上去,不是救人,简直是自己送死,她一颗心全在他的身上了,看得能不心胆俱裂,口中自然也惊呼出声了!
晏天机乘胜追击,玄冰掌力已使到十成左右,这一击,他有十成把握,可以把青云道长立毙掌下,没想到眼前人影一闪,“啪”的一声,双掌对击,硬是把他一记玄冰掌接了过去。
章一虎虽然接下了一掌,但人却被震得向后连退了四步。
晏天机也被震后退了一步,他先前还以为是青云道长门下弟子,眼看掌门人负伤,情急拚命,硬接自己一掌,心头也止不住暗暗惊异:“衡山派倒也不可轻视,连门下弟子竟会有这等深厚功力!”
等到定睛看去,这接下自己一记玄冰掌的,竟然是章一虎,不由双目精光暴射,沉声道:“是你,你不是章一虎!”
章一虎缓缓吸了口气笑嘻嘻的道:“在下明明就是章一虎。”
江翠烟认为章一虎(任云秋)去接副教主的玄冰掌,自然必死无疑,心中暗道:“他若是死了,自己也不想活了。”
耳中听到啪的一声,她简直不忍去看,及听到副教主的喝声,和章一虎回答的话声,心中一奇,急忙定睛看去,章一虎不是好好的站在副教主面前?心中不禁大喜过望,飞也似的奔了过去,掠到章一虎身边,柔声问道:“三师哥,你没事吧?”
这句话,就说得情爱横溢,脸上一片关切之色。
章一虎回头含笑道:“九师妹,你看我有事么?”
晏天机怒极,厉喝道:“你不是章一虎。”
章一虎耸耸肩道:“我明明是章一虎,你硬说我不是,不是就不是好了。”
晏天机怒哼一声道:“你该死!”
左手挥手一掌,拍了过来。
他在怒极之下,这一记使出来的正是般若掌力,要把章一虎立毙掌下。
章一虎身形一个轻旋,双手如挽如推,但听“呼”的一声,晏天机击来的一记般若掌力,本来不带丝毫风声,这回给他双手一挽一推,使出接引之力,一下把般若掌朝左首一片空地上带出。
这下,刹那之间,掌风如涛,“轰”然有声,像黄河决口,**,化作一道强大无匹的狂流,呼啸而去。
江翠烟想不到他居然能把晏天机副教主的掌力引出,心头更为高兴,眼波欲流,只是瞟着章一虎,流露出无限情意。自古美人爱英雄,章一虎表现特异,自然获得美人芳心了。
这下直把晏天机看得一呆,怔然道:“接引神功,你……究系何人?”
章一虎朗笑一声道:“章一虎行不改姓,坐不改名,还是章一虎是也。”
晏天机色厉内荏,嘿然道:“你敢取下面具来给本座瞧瞧。”
章一虎含笑道:“可以,晏副教主,你也取下面具来给在下瞧瞧如何?”
晏天机没有作声,心头似是怒极,一手按着剑柄,大有不用掌力,又要使剑之意。
他此时除了全力一拚,已无突围而出的希望了。他真想不到来时挟浩大声势,有周全布置的一仗,会落得如此惨败,连本来自己认为已经用不上,而教主却要他们随同自己而来的祁连双凶,也会没了下落。
就在此时,广场前一条大路上,忽然出现了一串十数盏红灯,冉冉而来,到得牌坊前面,这十数盏红灯,就像雁翅般排列开来。
红灯一共是十六盏,六角形的明纱宫灯,底下还挂着大红流苏,由十六个十六、七岁的黑衣少女手中提着而行。
这十六名少女一个个生得明眸皓齿,纤腰可握,春云般的长发,束以黑纱,腰间佩一把白牙为柄,绿鲨为鞘的柳叶银刀,三寸弓鞋,鞋尖上镶一颗明珠,看去体态轻盈,妖娆多姿!
十六个少女,十六盏红灯后面,是两顶黑色软轿,现在软轿已经在石牌坊前停下来了。
不,在两顶黑色软轿前面,还有一个一身黑衣的中年人,他,正是刚才中了谢公愚一支弩箭的副总护法韩自元,那一箭射中他左脚踝,难怪走起路来,还一跛一跛的。
前面一顶软轿有两个黑衣使女相随而行,立即搴起了轿帘。
轿中人娇声道:“请他们大家住手。”一名使女躬身领命,转身走了几步,娇声喝道:
“副教主请双方的人大家住手。”
原来这顶黑色软轿中还是黑衣教的副教主,他们又来了一位副教主。
晏天机听得大喜过望,但脸上却丝毫不露,只是朝章一虎,江翠烟两人沉笑一声道:
“你们两个叛离本教,总该知道叛教的人如何下场的了。”
话声一落,转身朝石牌坊走去。
此时青云道长早已由玄玑、玄修两人和八名护法弟子保护着退下。
玄通、玄风、玄慧、玄道四人仗剑而立,眼看章一虎已经挡住了晏天机,玄通心中突然一动,暗道:“此人莫非就是方才在南离园假扮本门弟子,自称玄玄的人?只不知他究竟何人?”
晏天机退走之后,玄通立即朝章一虎迎了上去,稽首道:“少侠及时抢救了敝派掌门人,大德不敢言谢,只望少侠赐告姓名,衡山派弟子,会永怀大德。”
章一虎连忙还礼,含笑道:“道兄好说,目前在下是黑衣教主座下的三弟子章一虎,道兄就算我是章一虎好了。”一面拉着江翠烟的手,说道:“咱们去看看春申君吧!”
说完,朝玄通含笑点点头,就朝左翼走去。
玄通当然知道他不是章一虎,但他不肯明说,也只得罢了!
春申君这一边,早就没有战事,但此刻黑衣教又有后援赶来,他这左翼自然要稳住阵势,才可以成鼎足之势。
这时章一虎拉着江翠烟的手走了过来,江翠烟究竟是姑娘家,心头一阵羞涩,轻轻挣脱了他牵着的手。
章一虎抱抱拳道:“在下章一虎,见过陈庄主。”一面以传音入密说道:“表叔,黑衣教来的副教主,好像是凤箫女呢!”
春申君点点头,含笑问道:“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章一虎道:“她是在下九师妹江翠烟。”
江翠烟连忙裣衽道:“小女子江翠烟见过陈庄主。”
春申君这边的人,都知道章一虎是任云秋乔装,因此春申君并没给大家介绍章一虎,却给江翠烟引见了游龙沈仝等人。
江翠烟如像新媳妇一般,给大家一一施礼。
沈仝、谢公愚、金赞廷、陈康和纷纷还礼,大家一致盛赞着江翠烟识得大礼,弃暗投明,出污泥而不染。
这些话,本来已经都是陈年老话了,但江翠烟听到耳里,却有着无比新鲜,芳心更是喜不自胜,觉得大家不但没有丝毫轻视她,而且还给了她极大的鼓励。
现在只有右翼的“九九离火剑阵”还没有停下来,剑阵中困着黑衣教副总管但无忌,一个人东撞西撞,几乎已经站立不稳,一支剑也东磕西磕,磕得缺口累累。
以一人一剑,和九十九个人,九十九支剑轮番攻击,自然力竭筋疲,其实“九九剑阵”
若要取他性命,早就被九十九支剑绞成了肉酱,因为他是扇动青石、青藜的主谋,是以非活捉了他不可,这才让他在剑阵中有苟延残喘的机会。
等到坐在软轿中的副教主要大家住手,惟独“九九剑阵”依然阵势像轮盘般滚转,并没停住。
第二顶软轿中忽然飞出一条黄影,直向“九九剑阵”飞射过去,黄影堪堪投入剑阵,就亮起一道银色奇亮无比的匹练,匹练乍现,剑阵中就紧接着响起密如连珠的“嗒嗒”之声,剑阵登时大乱!
手持长剑的道人们,在这一瞬间,几乎有二十几个人都觉得手上一轻,青钢剑全被截断,不得不往后跃退。
但无忌只觉压力一松,踉跄冲了过来,这位副总管此刻头发披散,身上一件黑袍,少说也被剑锋划破了一、二十处,脸上、肩头、腿上,也至少有七、八处挂了彩,简直狠狈不堪,全无副总管的威风了。
剑阵一乱,青松道人身如流云仗剑迎上。亮银匹练倏然隐去,剑阵中多了一个秀发披肩,身穿淡黄色衣裙的少女,手中横着一柄新月弯刀,像一泓秋水,晶莹夺目,寒光欲流!
青松道人看得不由一怔,这黄衣少女和她手上的新月弯刀,他都认识!她,正是正月初三那天,找到春华山庄,自称师又是天下第一刀,取走新月钩的黄衣女郎。她手上那柄刀,也正是春申君珍藏的新月钩。
黄衣少女徐徐把新月钩纳入鞘中,冷冷的道:“副教主请大家住手,他们依然不肯住手,所以我削断他们的长剑,以示薄惩,你们要动手,也该等副教主把话说清楚你再动手不迟。”
说完,转身自去。但无忌也急急跟着她就走。
这一仗,衡山派可说大获全胜,黑衣教大举来犯,只落得副教主晏天机、副总护法韩自元、副总管但无忌三个人狼狈退下(大怪羊东山负伤败走,早已走了)。
春申君回头道:“沈兄、谢兄、金兄、陈兄,现在大敌初退,对方虽然又赶来了一位副教主,但人手不多,青云道长似是负了伤,不知伤势如何?咱们不用占在左翼了,应该先去看看青云道长,咱们四庄的人手,集中到前面去就好了。”
沈仝道:“春华兄,你是咱们的头儿,你发令就是了。”
春申君含笑道:“沈兄好说,咱们都是自己兄弟……”
金赞廷道:“沈兄说得极是,你本来就是咱们的头儿,这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春申君回脸问道:“沈兄伤势不碍事吧?”
沈全大笑道:“区区一点内伤,兄弟还挺得住。”
春申君道:“那好,咱们走吧!”
任云秋(他还扮着章一虎)道:“表叔,小侄有一件事儿,想和表叔商量。”
春申君笑道:“什么事,你只管说好了。”
任云秋把表叔拉到一边,低声道:“咱们擒住的史月蟾、陆湘芬两人,在黑衣教地位不高,又是姑娘家,可否先放了她们?”
春申君含笑点头,说道:“这件事,表叔自有道理。”
任云秋道:“多谢表叔。”
一行人由春申君为首,行到南岳庙大门口,早有玄通、玄风二人接着。
玄通稽首道:“今晚幸蒙陈庄主诸位仗义赐助,敝派才得转危为安,诸位大德,敝派永铭不忘。”
春申君还礼道:“道兄不用客气,不知青云道长伤势如何?”
玄通道:“家师就在大门内休息,已经服了敝派疗伤开药,正在运功之中。”
说话之间,青松道人也把“九九剑阵”移到大门右侧,急步行来。
玄通、玄风急忙拜了下去,说道:“弟子叩见师叔。”
青松道人道:“你们快快起来,掌门人怎样了?”
玄通道:“师尊已经服下南离救伤丹,此时正在静坐运气……”
只听对面传来一个女子声音说道:“凤副教主请青云道长、春申君二位答话。”
玄通说道:“陈庄主、师叔,家师正在运功疔伤,就请二位和对方答话吧!”
青松道人点头道:“陈庄主请,贫道只能追随陈庄主之后,充个数量了。”
春申君大笑道:“道兄怎么也和兄弟客气起来了?”
青松道人道:“这不是客气,掌门人负伤,这大局只有陈庄主才能担负得起来。”
春申君已知来的是凤箫女,自己确也颇为怀念,想见见她,这就说道:“道兄,咱们出去。”
两人走下石阶,只见黑衣观音凤箫女身披黑色斗蓬,俏生生站在中间,她边上站立的是一个黄衣少女,腰间悬挂的正是从春华山庄取去的新月钩,风箫女身后伺立着两名侍女,一个手持古剑,一个手捧风箫。
晏天机、韩自元、但无忌三人,却一个不见,敢情他们一败涂地,无颜再待下去了。
凤箫女看到春申君双目如星,含波欲语。
春申君朝她抱抱拳道:“凤副教主咱们又在这里见面了。”
青松道人也打了个稽首道:“贫道青松,见过凤副教主。”
凤箫女冷冷的道:“青云道长怎么不来见我?”
青松道人稽首道:“掌门师兄身负掌伤,未能迎迓,才恭请春申君全权代表,来见凤副教主的。”
凤箫女风目一溜春申君,讶然道:“春申君几时也加入了衡山派?”
她说话之时,红菱般嘴角还噙着笑意,那是有意和春申君开玩笑的了。
青松道人接口道:“非也,春申君领袖群伦,侠名满天下,既然到了衡山,掌门师兄掌伤未愈,自然只有春申君有资格接待凤副教主的了。”
凤箫女目光又瞟了春申君一眼,才格格笑道:“这么说,我凤箫女还深感荣幸呢!”
春申君抱抱拳,含笑道:“凤副教主莅止,不知有何教言?陈某洗耳恭聆。”
“恭聆不敢当。”凤箫女盈盈的道:“我正想请教……”
春申君道:“凤副教主请说。”
凤箫女道:“我记得陈庄主已经加入了敝教了,怎么又反了呢?”
春申君仰首大笑道:“凤副教主问得好,陈某当时加入贵教,记得副教主说过,是贵教主延揽人才,认为陈某和沈兄、谢兄、金兄几人,在江湖上还薄有名声,才加以敦聘……”
凤箫女点头道:“这话我说过。”
春申君又道:“焉知咱们入教之后,根本不是这回事,先以药物迷失陈某等神智,除了服从贵教,毫无独立思想,贵教对陈某等人,除了利用,视同傀儡,替贵教卖命,什么副总管、副总护法,甚至区区一个使者,都可以对咱们颐指气使,这是陈某等人不得不反的理由之一。”
凤箫女含笑道:“还有第二么?”
“有。”春申君续道:“黑衣教崛起江湖,如果是一个堂堂正正的教会,应该尊重各大门派,和平共处,虽然宗教信仰不同,门户各异,但创立一个门户,应该为江湖武林,消除门户之见,调解纷争,利国利民,安定社会,但贵教收容,蛊惑各大门派的野心份子,鼓励谋夺掌门人权位,又利用陈某等人为先锋,阴谋颠覆衡山派,今日夺下衡山派,明日自可又发动去颠覆其他门派,不出数年,黑衣教岂非椎我独尊,称霸武林了?称霸武林,也未尝不可,那要以德服人,如果像贵教这等作法,天下武林,各门各派,不知有多少人被贵派视同异已,惨遭杀戳,这是陈某等人奋身而起,反对贵教,支援衡山派的理由之二。”
凤箫女听得神情微动,问道:“还有没有三呢?”
“自然还有。”春申君接着道:“咱们谈天下武林,这题目也许太大了,那就谈得小一点,以陈某来说吧!贵教给我一个护法名义,也许太小了,陈某别无所好,只是好名,当时贵教主如若给陈某一个副教主名义,陈某想想副教主在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的尊荣也许不会反了,再说,贵教主把迷神药物施在陈某身上,也是大错特错之事,暗下迷神药,只能用之于杀手等下级人的身上,他们神智噩噩,但知替主子卖命,使到陈某身上,这就表示不信任陈某,职位既不称陈某身份,又加上不信任,陈某不反何待?”
凤箫女点头道:“陈庄主大才,这点确是教主失策之处。”
春申君哈哈一笑,伸手朝外推了一圈,自负的道:“设若贵教主当时让我陈春华当了副教主,就没有今晚这一个全军尽没的场面出现了。”
凤箫女又点着头道:“这个我相信,不过你春申君也有失策之处……”
春申君道:“陈某哪里失策了?”
凤箫女道:“第一、本教教规森严,你陈庄主不参加本教,你只是武林中雄踞一方的大侠,本教也未必把你当作眼中钉,但你既已入教,而又叛教,那就是本教的叛徒,本教可以不对付各大门派,但绝不放过叛教叛徒的,以你春华山庄区区人力,要和本教抗衡,那是以卵击石了。”
“哈哈!”春申君大笑道:“陈某已经领教过副教主、副总护法、副总管等一干高级头目,也不过尔尔,倒是不信贵教能奈我何?”说到这里,口气一转,又道:“好,凤副教主只说了第一,大概也有第二了?”
凤箫女笑了笑道:“第二,就如陈庄主方才所说,本教有横扫武林的野心,老实说,那也并不算难事,纵然陈庄主暂时能和本教抗衡,但到了那时,只怕江湖虽大,没有陈庄主立足之地了。”
她不待春申君开口,接着道:“不过今晚本教败在陈庄主手下,乃是实情,这也可以使教主对陈庄主另眼相看,我今晚只是顺道从这里经过,区区十几个人,自然不在陈庄主眼内了,好在我不是奉命和你春申君及衡山派开战来的,但我方才受晏副教主之托,有两件事,要和陈庄主商量,不知陈庄主是否肯赏我一个薄脸?”
春申君拱手道:“凤副教主言重,如果陈某可以作主,而又不悖常情的话,陈某自当遵命。”
凤箫女道:“那我先谢谢陈庄主了。”
春申君笑了笑道:“凤副教主不用谢,先说出来让陈某听听如何?”
“好!”凤箫女道:“第一件事,本教有两名使者章一虎和江翠烟,叛离本教,投向了陈庄主,不知可有此事?”
春申君不假思索的道:“确有此事。”
凤箫女道:“本教使者,乃是教主的座下弟子,和江湖人投入本教者不同,江湖朋友投入本教,又反本教,只是叛教,若是照陈庄主的说法,那也可以称之为弃暗投明,本教纵然不允许有人叛教,但情节还不算十分严重,至于本教的使者,既是教主座下弟子,他们叛离,除了叛教之外,还有一项大罪是叛师,叛教的人,陈庄主一定要收留他,咱们既是对敌的双方,我也无话可说,但江湖武林,黑白两道,有一个不成文规定,叛师之人,欺师灭祖,江湖上纵或门派有别,黑白不同道,但任何人不得收留,这一点陈庄主应该明白。”
春申君点头道:“陈某懂。”
“那好。”凤箫女道:“就请陈庄主把叛师之徒章一虎、江翠烟二人交出来,让我带走,可以么?”
春申君含笑道:“照理,应该让凤副教主把二人带走的。”
“怎么?”凤箫女问道:“陈庄主那是要破环江湖规矩了?”
“那倒不是。”春申君道:“陈某可以把他们两人叫出来。凤副教主不妨亲自问问他们。”
说到这里,回身道:“章一虎、江翠烟,你们来见过凤副教主。”
章一虎、江翠烟二人答应一声,果然双双并肩走出。
章一虎朝凤箫女作了个长揖,说道:“在下见过凤副教主。”
江翠烟却扑的跪倒地上,说道:“江翠烟见过副教主,但请副教主作主。”
凤箫女凤目一瞪,喝道:“章一虎,你欺师灭祖,叛离本座,见了本座,还不跪下?”
章一虎含笑道:“凤副教主,在下扮成章一虎,只是气气晏天机的,他败在在下手下,就一口咬定在下是章一虎,在下如果是章一虎,区区一个使者,晏副教主怎会败在在下手下,在下如果真是章一虎,有能力击败晏天机,黑衣教主就要自己徒弟当副教主了,何用再请晏天机当副教主呢?”
他竭力用晏天机来抬高自己的身份。
凤箫女确然不知道晏天机败在章一虎手下之事,其实晏天机也并没败在章一虎手下,只是章一虎把他般若掌引了出去而已,这是章一虎故意夸大其事。她目光凝注,问道:“你不是章一虎,那是什么人?”
她真还想不出能击败晏天机的会是什么人来。
章一虎大笑一声,伸手从脸上揭下一张面具,清朗的道:“在下任云秋是也。”
凤箫女一怔,说道:“会是任少侠?那么章一虎呢?”
任云秋笑道:“两军对垒,刀剑无眼,在下取得了章一虎的面具,凤副教主自可想得到他哪里去了?”
凤箫女道:“你杀了他!那么江翠烟呢?”
任云秋把面具往怀中一塞,说道:“她可以说是江翠烟,但也可以说并不是江翠烟。”
凤箫女道:“你此话怎说?”
任云秋道:“她的确是黑衣教主座下的九弟子江翠烟,但她却是在下失散多年的胞妹,也许当年就是给黑衣教主拐去的,她既是在下胞妹,就该姓任,应该是任秋烟,不是江翠烟了,在下奉家母之命,行走江湖,就是为了我寻我这妹子,如今既然找到了,她自然要跟随在下回家去拜见家母,一家团聚,这算不算叛师?再说黑衣教危害江湖,我这做哥哥的自然不准她认贼作父,认教主做师傅了。”
他这番话,自是早就有几个老江湖教他这么说的了,只有如此,才不算叛师叛教。
江翠烟跪在地上,呜咽的道:“副教主,你替我覆上教主,就放我回家去吧!”
凤箫女望了春申君一眼,问道:“她真是任云秋的胞妹?”
江翠烟道:“弟子怎敢欺瞒副教主?”
凤箫女道:“你站起来,取下面具来给我看看?”
江翠烟答应一声,站起身,伸手从脸上揭下了面具。
凤箫女凝目看去,江翠烟她本来认识,但再回头去看任云秋,两人眉目之间,果然有四、五分相似,任何人都一眼可以看得出两人是同胞兄妹来。
但凤箫女是何等人物?她这一瞥,就已看出江翠烟一张春花般的脸上,并没动过手脚,那是因为自己认识江翠烟,在她脸上自然不能丝毫有假,但任云秋和自己并不大太熟,所以任云秋的脸上,有人给他临时加了些易容,这所谓临时,自然是自己来了之后,才动的手脚,虽然任云秋还是十分英俊,只是在眉眼之间,加添了一些,就像江翠烟了,这在会易容的人来说,可以说是最简单的手术了。
凤箫女心中暗暗哼了一声:“这点手法,也敢在我面前捣鬼。”
但她却也不曾点破他们,横了春申君一眼,才点点头道:“你认祖归宗,这也是人情之常,姑且准你随任少侠回家探亲,至于说脱离本教,这要教主才能批准了,才能算你不是叛师叛教,这个我可作不了主。”
春申君心知此事瞒不过她的眼睛,但她居然准了,这就以传音入密说道:“多谢副教主了。”
江翠烟也跪下叩了个头道:“多谢副教主成全。”
“好!”凤箫女道:“这件事,咱们暂且揭过,现在该谈第二件了。”
春申君道:“凤副教主请说。”
凤箫女道:“衡山派擒住了本教护法令狐宣等几人,和陈庄主擒住的史月蟾、陆湘芬,希望陈庄主,也卖我薄面,都能释放了,咱们今晚这场过节,就算暂时揭过,不知陈庄主肯答应么?”
她此话出口,立即以传音入密说道:“陈庄主,今黑衣教全军尽覆,大失面子,如果你们连这几个人都不肯释放的话,只怕他们会立即全力来攻,如若肯释放这几个人,纵然黑衣教依然会大举来犯,但也可以稍后几天,你们也可有喘息的机会,其实擒住这些人,对你们也一无用处,听我相劝,还是释放的好。”
春申君朝她点点头,一面说道:“衡山派擒住了些什么人,在下目前还不详知,副教主可否容我和青云道长晤面之后,如果肯予释放,当在明天中午以前,予以释放,至于史月蟾,陆湘芬二位姑娘,陈某可以让她们随同副教主回去,不知凤副教主意下如何?”
凤箫女道:“陈庄主说的也是实情,那就请陈庄主先释放史、陆二人吧。”
春申君颔首道:“陈某遵命。”
他回过头去,朝任云秋吩咐道:“云秋,你把史、陆二女释放了,交给凤副教主带回去。”
任云秋答应一声,回身工夫,领着史月蟾、陆湘芬二人走来。
江翠烟迎着二人,叫道:“七师姐,你们随副教主回去,小妹是不回去了,还望二位师姐,在师父面前,给小妹请个罪吧!”
要知黑衣教主门下,她们三个年岁差不多,进门也只在先后之间,是以情同姐妹,最谈得来。
史月蟾目露异色,讶然道:“九师妹,你要叛离师门?”
陆湘芬也骇异的道:“九师妹,你知道叛离师门,这是大罪!”
江翠烟苦笑道:“小妹胆子再大,也不敢叛离师门,实是……”
史月蟾急急问道:“那你为什么呢?”
江翠烟道:“小妹其实并不姓江,因为自小和家人失散,被人拐卖,后来投到师父门下的……”
陆湘芬问道:“那你姓什么呢?”
“姓………任……”江翠烟粉脸不禁一红,指指任云秋道:“他就是我大哥,是娘要大哥在江湖上到处找我,天可见怜,今晚大哥才找到我,我……要跟随大哥回家看娘去。”
陆湘芬低低的道:“九师妹,他不是骗你的吧?”
江翠烟幽幽的道:“不会的,我真的姓任,大哥不会骗我的。”
史月蟾道:“那你回去看了伯母,依然可以回来。”
江翠烟微微摇头道:“我是不会回去的了。”
她忽然声音说得更低,轻俏的道:“八师姐、九师姐我们一向情逾姐妹,小妹有一旬话,你们听了只能放在心里……”
陆湘芬道:“你要说什么呢?”
江翠烟轻声道:“小妹直到今晚,才觉得黑衣教的种种行为,并不正派,自古邪不胜正,所以小妹要奉劝二位姐姐,如果有机会,还是弃邪归正的好……”
史月蟾骇然道:“九师妹,你……”
江翠烟道:“小妹说的是肺腑之言,因为小妹一向把二位姐姐,当作亲姐姐看待,才敢直言无忌,二位姐姐……”
她们在低低说话之时,春申君已朝凤箫女拱拱手道:“凤副教主,史、陆二位姑娘,都已在此,就请带回贵教去吧!”
凤箫女含笑抱抱拳道:“多谢陈庄主,凤箫女谢了。”
春申君连连拱手道:“凤副教主好说。”
凤箫女抬目道:“史、陆二位使者,随本座回去吧!”
史月蟾、陆湘芬躬身应“是”,低着头走过去。
凤箫女正待朝春申君作别,只见九环金刀邱荣忽然越众走出,口中洪喝一声道:“慢点走!”
接着朝春申君拱拱手道:“陈庄主,邱某要了断一件私事,不论生死存亡,都与春华山庄无关。”
春申君愕然道:“邱兄,你要做什么?”
邱荣道:“此事是邱某的私事,既与春华山庄无关,陈庄主那就不用问了。”
话声一落,手抱九环金刀,笔直朝那黄衣少女行了过去,口中喝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黄衣少女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有什么事?”
邱荣道:“邱某问你叫什么名字,难道你没有名字吗?”
黄衣少女冷冷哼道:“姑娘名字自然有,只是你还不配问。”
“很好,哈哈哈!”邱荣仰首大笑,又点点头道:“姑娘眼里既然没有邱某这号人物,那就不用说了,但有一件事,姑娘却非说不可!”
春申君已知邱荣为了什么要找黄衣少女的了,不觉攒着眉,心里暗自盘算如何替两人解围?
黄衣少女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望望他,冷然问道:“什么事我非说不可?”
邱荣目光盯注在她挂在腰间的新月钩上,说道:“姑娘这柄刀,可是从春华山庄取来的么?”
黄衣少女冷笑一声道:“不错,原来你是要替春申君来取回此刀的了,那也容易,只要你接得下姑娘三刀,就可以把此刀取回去了。”
邱荣外号称为九环刀,人以刀名,在江湖上若论使刀,他可以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高手,黄衣少女居然说出只要接得住她三刀,就可以把这新月钩取回去,那是说邱荣接不下她三刀的了!
“哈哈!”邱荣又是一声洪笑,说道:“邱某刚才跟春申君说的话,姑娘一定也听到了,这是邱某的私事,生死存亡,与春华山庄无关。”
黄衣少女修长而弯的新月般眉毛微微一攒,不耐的道:“那你要做什么呢?是你自己觊觎我这柄新月钩?”
“非也!”邱荣道:“邱某只想问姑娘一件事……”
黄衣少女道:“又要问什么了?好,你快些说吧!”
邱荣道:“邱某师弟人称绝户刀隗大兴的,正月初三,弃尸春华山庄十里外的小山坡下,是不是姑娘杀的?”
黄衣少女想了想,说道:“好像有这么一回事,他叫什么名字,姑娘也记不得了,那人可是脸色枯黄的瘦小老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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