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卧室。
莱昂纳多看了看手中的汤药,又看了看瘫倒在病榻上,双目无神的父亲,终是不忍心地将汤药撒掉。
伏尔坎公爵竭力地将视线转向莱昂纳多,叹了口气。
“儿啊,你知道吗,这一切都是报应。”
他喃喃说道。
“为什么,父亲,明明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又何必回头?”
对于莱昂纳多地质问,公爵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
“我早就没有了回头的可能,但也绝无向前的勇气,所以我放弃了,然后被放弃了。
不属于我的终归会以同样的方式被夺回去。”
“不去争又怎么知道不属于自已?难道非要摆出这副难堪的姿态,祈求别人的施舍,最后被一脚踹开后还要在这里怨天尤人?”
莱昂纳多不甘地冲着自已的父亲咆哮道。
“我累了。”
公爵能够理解儿子的愤怒,但却似乎无法感同身受。
“前半辈子唯唯诺诺,后半辈子战战兢兢。活在兄长的阴影之下,接受他人的指指点点。
好不容易勇敢了一回,但紧随而至的就是无尽的后悔。我被一时的冲动蒙蔽了视线,却也没有承担后果的资格。
我至今也无法忘记兄长临死前的表情,那么从容,一如往常般耀眼,那一刻,我就明白了,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做到代替他,我也知道了为什么他们会选择找上我。
我是个懦夫。”
公爵的每一句话语都像是重锤般砸向莱昂纳多的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的同时,又不甘地捏紧了拳头。
“懦弱到甚至无法回应他们那恶毒的期待,他们需要一个听话的傀儡,可我就连成为一个傀儡的勇气也没有。
他们扶持我,需要一个上得了台面的白手套,需要我伪装成保王党同教廷的势力对抗并慢慢实现王权的更替,为此,他们甚至设计让国王绝嗣。”
突如其来的秘辛让莱昂纳多惊讶地瞪大双眼,他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已的父亲,接着便看到对方脸上极具讽刺意味的笑容。
“这就是为什么在两位公主诞生后,国王再没能有新的子嗣,他们要的,就是有一个人能够完成王权交替的机会。
那个人选,就是你,但也不完全是你。”
“国王难道什么都不知道吗?”
莱昂纳多皱起了眉头,事态显然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未必,虽然那家伙的无能人尽皆知,但他也很精明,他知道只有这种程度的让步,才能稳住当下的局势,不然等待他的可就不只是绝嗣,而是毒药。
但那样的话只会让事态陷入必不可免的暴走,幕后的那群家伙也不愿意看到这般景象,他们想要暗中控制圣塞尼亚,他们需要让一切都看起来更加自然,他们并非肆无忌惮。”
“那教宗冕下呢?他难道会乐意看到这一切的发生?”
“在你眼里,宗教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公爵微闭起眼睛,似乎在梦呓,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我,我不知道。”
“实际上教宗才是他们最初找到的合作对象,他快死了。
正是利用了这一点,他们打算蛊惑教宗,借助他强大的影响力完成对圣塞尼亚的掌控。
但他们失败了,那个卑鄙的老头欺骗了他们,在得到自已想要的一切后,便一脚将他们踹开。
但那个老鬼想要真正做到偷天换日为自已吊命,需要的是大量的时间,一方面要削弱太阳神借助王都的锚点和信徒之间的联系,一方面要尝试偷取积攒起来的信仰之力强化自已和心腹的实力。”
“接着是国王本人,那家伙的无能毋庸置疑,但却也有着自已的坚持,他们被拒绝了。后来他们找上了我的兄长,不出意料被一脚踹开,接着他们找上了我。”
一连串的隐秘就这样被公爵旁若无人般揭开,让身为唯一倾听者的莱昂纳多不可避免的混乱起来,但公爵似乎没有给他时间整理思绪的打算。
“兄长他太过于锋芒毕露了,那群家伙想要他死,教宗同样忌惮他,所以他必须死,但那样的话,伏尔坎公爵的位置就会空出。
多巧啊!大公的弟弟是一个出名的游手好闲之辈,作为傀儡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家伙懦弱到甚至不敢配合计划的推进,只能一个劲地寻找借口推脱,拖到教宗先一步完成了自已的前期计划,拖到他们终于失去了耐心,拖到一切即将尘埃落定。
教廷已经实现了对于王都北土所有的整编,那群家伙也按耐不住了,他们等不及了。
所以我被放弃了,接下来他们找上了你,一个,比他的父亲更加优秀,更加可堪大任的年轻人。
一切都是那么得顺其自然,物尽其用。”
豆大的汗滴开始自莱昂纳多的额顶滑落,他很想怒斥眼前这个被他称为父亲的男人,让他闭嘴,但他遗憾的发现,
他做不到。
特别是在看到对方嘴角那不加掩饰的嘲讽时,多么刺眼。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渐渐明白了一些事情。
教宗在拖时间,用以壮大自已的力量;国王在拖时间,他在搏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
只有我是在等死。但等待也不算毫无意义,王都之前传来消息,两位公主已经成功逃出教廷的围剿,她们很快便会来到这里,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是联合公主的影响力,在那群家伙的暗中协助下,反攻会王都,成为圣塞尼亚新的傀儡王者,还是如我般成为下一个被放弃的棋子?自已选吧。”
在无法面对来自父亲满是恶意的视线,莱昂纳多抱头尖叫一声,接着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夺门而出。
“莱昂纳多,你又能够走多远呢?”
像是唏嘘般的喃喃自语从门内传出,明明那么虚弱,但就像是在他的耳边炸响般,无比清醒。
他的心脏疯狂跳动了起来,再无法压抑心中的郁气和暴力,他拔出长剑,将身周的一砸断,砍烂,剁碎。
“还真是难看啊。”
不知何处传来的嗤笑夺去了莱昂纳多仅剩的思考,他毫不犹豫地向着声音的方向挥出手中的长剑。
可还不待他看清出声之人,便隐约见一道寒芒闪过,自已手中的长剑断成两半,他本人更是被冲击震得连连后退。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他想要呼叫宅邸内的护卫,但在看清来人的身影后,他压制住了自已的冲动。
一身墨色的黑袍,面目隐藏在面具之下,来人就这样手持一柄巨大的镰刀,架在他的脖颈之上,让他的尖叫哽在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