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梁则走了之后，路远父母才疑狐地走进病房。抬眼一看路远如陈昔所说穿着病服躺在病床上，路母心疼得眼泪直落，连忙背过身用手拼命地擦泪。路父见状，紧皱眉头，一时间说不出心里头究竟是心酸还是恨铁不成钢！
路远其实老早就看到陈昔背后的人影，只是刚刚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梁则身上，自动忽略了对方。此时梁则已经离开，他越过陈昔的肩膀往门口的方向一看，浑身一颤，那颗心顿时揪紧！
他倒吸了一大口凉气，屏住呼吸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爸？妈？”
自从路远暑假闹得天翻地覆之后，他的父母亲就不怎么理睬他。钱他们还是会按时打过来，可除了钱以外的呢？路远要的根本不是金钱！
陈昔搬出两个小凳子放在病床前边，连忙走向前把二老拉过去坐下，又倒了一杯温开水，拿出水果放在柜子上。然而整个过程路家父母都是愣愣的，宛如两只木讷的玩偶任由陈昔摆布。他们大概太过震惊以至于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吧。陈昔淡淡地想。
“对不起……”路远见他们坐在自己身边，忽然闷闷地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
——对不起，我没办法成为你们所期望的那样做最孝顺最普通的儿子。
——对不起，我让你们担心让你们失望了。
——对不起，除了对不起，我什么都不能承诺你们。
陈昔几乎在瞬间明白路远所指，不由得背脊一僵。
路家父母依旧一个落泪，一个皱眉。他们没有回声。虽然路远看起来没有什么危险了，但脸色还是苍白得几乎没有什么血色，整个人都有一种大病初愈的虚弱和无力。这时候即使路远再有什么过错，路家父母也不好说太多。
一时间病房里气氛古怪尴尬。
陈昔刷地站起身，他想他们一家三口应该有很多不想被外人听到的对话，于是在不惊动这一家三口的前提下，一个人小心翼翼地走出病房，然后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路家和他们家是不一样的：他们家一直生活在芒城这样的城市，太上皇和太后见的世面广，接触的人也都比较开明。陈昔出柜。虽然不被二老所接受和原谅，但周围的人知道这件事也不至于顶多说陈昔不孝做事太出格，陈家面子上过不去罢了；
可路远家生活在南方如此偏僻的小镇，那里的人虽然善良淳朴，但观念也相对落后，他们家接触的人大多是些思想观念同样老旧传统的亲戚朋友或是左邻右里。路远出柜，路家肯定会被三姑六婆们在背后指指点点，要是有些人夸张点的，甚至……陈昔简直不敢想象路家父母在清水镇会受到怎样的冷遇！
陈昔站在病房门外呆呆地盯着木板门。
他站了很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很多bl小说非常美好，但现实却是非常残酷的。此刻他忽然很想抽烟，然而翻遍了全身的口袋也没找到半根烟的影子，他只好去外边买包烟。陈昔的烟瘾不是很重，再加上路远小朋友不大喜欢他抽烟，每次他抽烟之后就拒绝给他亲，慢慢的，陈昔便很少抽了，有时候甚至整整一个月他的身上都没有半点烟的影子。
只不过此时此刻，他除了抽烟确实想不到更好的打发时间的办法。
他走下楼，在医院附近一小区外找到了专门卖烟酒的小店。他买了烟和打火机，没有直接回医院，而是蹲在马路边心情沉重地抽起烟来。
以前因为年少冲动无所顾忌，所以以为爱上了就是一辈子，也不管所谓的家庭社会压力。但和路远在一起之后，陈昔却变得成熟很多。他想和路远一直一起走下去，他不想和路远重蹈简白的覆辙。所以，没有哪个时刻，他像现在这样那么渴望得到家人的原谅和祝福！
如果……他是个女人，一切乱七八糟的阻碍就冰消雪融了吧？如果他或者路远其中一个是女人该多好，他们就可以像普通男女一样简简单单地相爱，结婚，生子。成为一对最平凡最正常的夫妻……要真的是那样，该多好！
这一刻他似乎有点点明白简白当初选择放弃这段感情的心情了：他只恨自己今生不是个女人！
陈昔在马路边抽完了最后一根烟，才站起来拍拍衣服往医院走。这一次他抽的烟有点多，估计身上的烟味很重，他不想现在就回去招路远嫌弃，于是又绕着医院围墙走了一圈，让冷风吹散自己身上的味道。
当陈昔再次回到病房的时候，他发现里边的气氛有点沉闷，扫视了那三个人，发现连路父和路远的眼睛都是红红的。他们在他走之后应该谈论过什么？陈昔的心没由来地刺痛了一下，但还是勉强自己定住心神，走到病床边。
“伯父伯母！”陈昔思量着这样的称呼对方应该最能让路家父母接受，他尽量放缓语气，温和道：“要不我先带你们回家好好休息？你们来回奔波应该很累了。”
路家父母一下飞机就往医院赶，此刻路远的面也见到了，他们应该放心了。陈昔这才安排他们回他家洗个澡吃个饭睡个觉。
有什么事，等大家情况稳定一点再说吧。
然而路父忽然拉着陈昔手：“扑通”一下跪在他的面前：“小陈！是我们教子无方让这个孽子偷偷跑过来纠缠你！”
陈昔错愕一下，紧跟着也跪下去——废话，明明是他拐带了他们家的小孩，他要是敢承这一跪还不遭天打雷劈——想扶起路父，对方却死活不肯站起来！
“爸！”路远也急了，声音带有哭过的沙哑和潮湿，语气却是在恼怒。他似乎想爬起来，然而刚刚动了一下，伤口处便传来一阵刺痛。路远不由得无力地跌回床上，脸色苍白如纸。
陈昔的心口像被无数细细密密的针刺到，他连呼吸都是疼的！他不知道路远和他父母亲说了什么？但唯一肯定的是路远应该把所有的罪名都揽在自己身上了。否则路家父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一脸对不起他的模样。
陈昔想了想，干脆咬咬牙把心一横，说道：“伯父，我是真的很爱路远，请你们成全我们。”
此言一出，路父浑身一震，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是陈昔说的。先前他就听路远说他俩已经在一起了，而且是路远先纠缠陈昔的。可陈昔他……不是喜欢女孩子么？难不成他竟然被路远那混小子掰弯了？！
路母则用手捂住脸，失声痛哭。
陈昔揣摩路父一定以为他是个直的，以为一直以来都是路远对他纠缠不休。陈昔决定利用这一点攻破路家父母这第一块高地，咳咳。虽然这样有点卑鄙且不道德。
于是他说：“爸！妈！”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陈昔停顿了一下，转过头看了一眼正在痛哭的路母。路父听到这个称呼则双手抖了抖：“我知道你们一定没法接受你们家媳妇儿到头来居然是个男的，但我敢保证除了传宗接代这块儿，其他方面我一定做得比一女人更好！我和路远将来肯定会更孝顺你们，而我们也会过得很幸福——你们应该听说了吧！在国外同性是可以结婚的，将来等路远毕业了我们还可以到国外……”
“够了！”路父的情绪几乎崩溃，说完忽而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脸色极其苍白。
陈昔乖乖地闭嘴。
“小、小陈呀！”路母哭得浑身抖得厉害：“我们对不起你爸妈，都是我们家路远害了你啊！”
陈昔：“……”
“……”路远想张口说点什么？但转念一想也许他们这样的认知能更快地接纳陈昔，便合上嘴巴，闭上眼睛装作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