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里还夹着一条黑纱,这是参加追悼会用的,沙棠又是一愣,十号,那不就是今天?
”怎么这么着急?”
国人历来注重丧葬仪式,从确认死亡到现在不过就三天时间,也许还更短,这么点时间似乎什么都来不及准备吧。
”因为是惨死,最近的合适日子只有今天,所以刘家买了现成的棺椁,昨天人已经火化了,今天追悼会一结束,就会下葬。”
”等等,”沙棠猛地反应过来,”如果是被害,难道不需要时间进行尸检吗?”
往往警局抓捕凶手都需要在受害者身上寻找证据和凶手留下的痕迹,他们七号去的洋楼,昨天火化,那就是说这中间只隔了一天的时间。
陈医生勾了勾嘴角,”没有尸检,因为他杀只是警方的说法,但是刘家不承认,坚持人是死于意外,或者就是自杀,坚决不允许警方尸检,死者为大,尸检他们觉得不吉利,想尽快结束这件事情,家属都不想抓凶手,警方也不会多加干涉。”
”没有尸检,那警局是如何判断死于他杀的?”
”唔……刘成傲身上有大大小小十几处刀伤,因为没有谁自杀会砍自己这么多刀,位置还这么刁钻。”
沙棠:”……”确实是不需要尸检就能得出的结论。
抬手看了眼时间,两点十七分,这个时间出去吃个饭,然后赶过去似乎刚好,他把想法说出来,陈医生自是没有意见。
冬日暖阳懒懒散散地撒在草地上,风有点凉,轻轻地卷起地上白色的纸钱,白纸幡迎风翻飞。
光线昏暗的室内,门窗紧闭,空气不流通显得有些憋闷,桌子靠墙放着,上面放了一个相框,年轻的男人穿着中山装笑得憨厚质朴,黑白色调与面前果盘里色彩鲜明的水果分裂成两个世界。
两根白色的蜡烛已经烧了三分之一,跳跃的火光,照得屋子里的人面色越发冷凝。
一群人围坐在一起,手上折着金银元宝,没有人说话,只偶尔响起几声压抑地啜泣,旁边跪着一个男孩子,将手上的纸钱丢进火盆里。
这个仓促搭起的灵堂寒酸又破败,完全不像是一个大少爷的追悼会,不知道地还以为是家里仆人的丧葬,每个人脸上挂着麻木又哀戚的表情,就像是ctrl+c的产物,没有丝毫区别,这就是沙棠进来后看到的全部。
视线缓缓扫过每一张凝重的脸,没有人哭,一种巨大的荒谬感油然而生,只有在这一刻沙棠才明明白白地感觉到自己确实是在一个游戏里,在这里所有的感情都是被代码,被数据所操控。
他看向身边的人,男人不合时宜地围着一条红色的围巾,在这惨淡的灵堂里十分扎眼,他显然也根本不在意,双手插兜,手腕上的黑纱隐隐露出。
”我发现,你似乎很喜欢这条围巾?”
大概是男人气质冷淡的缘故,红色围巾在他身上总是让人难以忽略。
陈贺垂眸看着围巾,唇角带笑,”嗯,很喜欢,朋友送的。”
沙棠微微挑眉,略带调侃:”女朋友?”
不怪他多想,毕竟很少有男孩子送同性围巾的,还是这么鲜艳的颜色,难免让人想入非非。
陈贺伸出手,似是随意地搭上旁边人的肩膀,”唔……不是女朋友。”他想了下,补充道:”严格来说,可以算是男朋友。”
要不是场合不合适,沙棠都要忍不住吹口哨了,虽然如今同性婚姻法已经实施,不过想要让大众接受还是有一定难度,所以即便有人喜欢同性,还是会选择低调隐瞒,这么落落大方承认的还真是不多。
似是察觉到他的惊讶,陈贺坦然笑道:”你没有男朋友吗?”
闻言沙棠愣了一下,摇头道:”没有,我不是同性恋。”
”同性恋?”陈贺也愣了一下。
看到他脸上的迷茫,沙棠忍不住扶额:”你不会不知道什么是同性恋吧?”
”我也许知道,只是说法不一样呢,说来听听?”
沙棠属实没想到竟然有人会不知道同性恋这个说法,这个人是完全不关注外界吗?也不对,不知道同性恋为什么又会有男朋友?但是对方脸上的迷茫和眼里的求知欲又过分真实。
一时之间,他竟是分不清这人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了,不过出于盟友情意,他还是准备解释一下,哪怕对方是耍着他玩的,他也不太在意。
”同性恋就是同性产生爱情或者欲|望。”
”什么样的欲|望?”
沙棠梗了一下,开始深刻的怀疑,这个人是远古时代穿越过来的,他挠了挠耳朵,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本来是一个很好回答的问题,毕竟都是成年人了,但是对面那好奇宝宝,还莫名有些纯洁的眼神,还真是让他有种会教坏小孩的感觉。
”就是……你可以理解为想亲他,抱他,和他做……亲密的事情。”
被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沙棠竟是感到一丝羞耻,愣是没能说下去。
然而简单的一句话,却是引起了陈医生的深思,他低声重复道:”亲他,抱他,和他做亲密的事情吗……”
男人的目光从沙棠的身上扫过,在经过那润红的唇瓣时蓦地一顿,瞳色深沉,竟是让人突兀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被男人这样看着,沙棠不明所以地磕巴了一下,”我以为你指的男朋友就是指这种同性的男友……”
陈医生微微一笑,若有所悟道:”这么说也没错。”顿了一下,他真诚地看着沙棠,”谢谢,今天学到了很多。”
沙棠:”……”后背发凉是怎么回事?
灵堂里的人像是看不到这两人般,只是自顾自地烧纸,铁盆里的火焰跳动,纸钱在其中扭曲挣扎,偶尔有碎片被风裹挟着飘出来,落在两人脚边。
沙棠的目光不经意间划过脚下的纸钱,随即眉心几不可见地跳动了一下,纸钱的边缘是火焰烧过的痕迹,还有星星点点紫色的火星子附着在上面。
那纸钱隐隐还有向他们靠近的趋势,他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偏离纸钱翻飞的轨迹,对身边人道:”走吧,这里还没开始,我们先去拜会刘老先生。”
陈医生微微颔首,跟着某人身后,在转身的瞬间,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脚边的烧了大半的纸钱,毫不留情地一脚踩下将紫色的火星子碾灭。
随着两人渐行渐远,那摊平在地上的纸钱似是再次被风卷起,飘飘荡荡地出了灵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