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赵二麻子已经看完了前面的壁画,逆着方向一路走到王威面前。他见王威对着两幅壁画出神,也看了半天,他看着看着,突然就大叫起来,道:“我明白了——”
王威没注意到赵二麻子在他后面,吓了一大跳,他横了赵二麻子一眼,张嘴就骂道:“他娘的,你撞鬼了你——”
赵二麻子摇头道,“不是——不是——我看出壁画中的问题来了——”
赵二麻子激动得满脸通红,火把的热气将他烫得满头大汗,他眼珠暴起,将两幅壁画看了又看,一边看一边说:“对,就是这么回事,没错。”
王威踹了他一脚,道:“龟儿子,有话说话,没屁就别瞎放,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赵二麻子兴奋的对王威说:“官长,你看第三幅壁画中这泥塑的姿势,如果是个正常人,他一般怎样才会做出现这种姿势?”
王威张口就说:“这还用想,肚子疼呗!”
赵二麻子盯着王威的眼睛,阴森森地说:“你再想想到珈蓝道的精神领袖,吐蕃末代赞普朗达玛的遗腹子喀巴,说他能将脑袋伸进肚子里一说。”
王威反对道:“能将脑袋塞进肚子一说纯粹是无稽之谈,壁画中人的脑袋还不是好好的长在头上?”
赵二麻子拧着眉头,道:“能将脑袋塞进肚腹中,只能说明他的肚子就是敞开的,而壁画中的情景,应该是说那只大鸟飞进了他的肚腹之中,你说对不对?”
王威反驳道:“按照我的理解,大鸟多半是撞在壁画中人的肚子上,你为什么一定要说它飞进了哪人的肚子里呢?”
赵二麻子道:“我相信喀巴是真的能把脑袋塞进肚子里,他的肚腹一直都是敞开的。”
王威怒道:“还反了你,脑袋撞墙了,这种无稽之谈你也相信?我相信你家中密室所藏的藏地资料都是五百多年来,你祖上心血所集,但是咱们是上过洋学堂的人,咱们要相信哥白尼要相信达尔文洋先生。那些不尽不实的论调,咱要坚决摒弃才是。”
两人正扯得纠结,平台中央突然响起“砰——砰——”巨响,两人扭头一看,却吃了一惊。平台上的山风越来越大,把浓雾吹散许多,只见杨怀玉那小妮子不知啥时候爬上了铁鸟身上的铁皮囊,她将火把插在铁鸟的头上,人匍匐在铁皮囊中间,不知道摆弄着什么,铁鸟的一双翅膀突然呼啦啦张开了。
铁鸟没人动它的时候,耷拉着脑袋,翅膀拢在一起,步履蹒跚的缓缓移动。而如今翅膀突然张开,一双铁翅巨大如篷,声势蔚为惊人。
王威这边事情还没弄清楚,杨怀玉在那边就闹出动静了,他正烦着呢,就冲杨怀玉叫道:“快下来——快下来——”
杨怀玉从铁皮囊里探出头里,朝王威道:“我发现,这只鸟可以飞。”
王威那里有心思跟她搅这破事,就催她赶紧下来,铁鸟能不能飞先不管,先把壁画研究透了再说。
他现在火急火燎,地上这一串奇怪的壁画很有可能就是他们的突破口,他们身在泥塑的手掌中央,但是不知道他们到底至于什么境地。他们将会去那里,应该怎么去。
王威扭头看了赵二麻子一眼,道:“你去看看那假洋妞,她跟你一样不安分,别出什么乱子。”
赵二麻子对王威的话充耳不闻,他扳住王威的双肩,道:“你听我说,壁画中的大鸟就是这只铁鸟没错,是有人驾驶着铁鸟飞进喀巴的肚腹里面,这个判断肯定没有错。”
王威看了看平台中央的铁鸟羽翼张开,气势如虹,再看看壁画中的大鸟和泥塑,他的脑子突然僵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冲进他的脑海。
他突然觉得,赵二麻子的说法很有可能是真的。铁鸟不但可以飞,而且还能飞进泥塑的肚子里,难道他们一直追寻的秘密,就潜藏在泥塑的肚腹之中?
王威觉得这种说法非常不切实际,铁鸟满身铁锈,在空旷的平台上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稍有不好,就可能中途断裂,没有任何安全保障。何况在千百年前,根本就没有造飞行器的的技术,王威在洋学堂念书的时候了解到,世界上最早的一架飞机是俄国人莫扎伊斯基在1882年试飞成功的,距离现在也就只有半个世纪的时间,很难想象在末代吐蕃王朝,居然会有这种神秘的飞行器。
王威再看第四幅壁画,却只有凌乱的几根线条,从这里到最后一幅壁画中间,全都是这种凌乱的线条,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而最后一幅壁画,就是两扇开了一条缝的铜门,铜门上兽形战戟占了很大的面积,只是门内的一线人影,看得人头皮发麻,分外诡异。
王威想破了脑袋,都没想明白第三幅壁画跟最后一幅壁画之间有什么联系,而这中间的线条,又是什么意思?
大鸟、弓着身体的人、铜门,这三者之间没有任何直接的联系。如果单纯看壁画,不能推测出任何东西,赵二麻子所谓的大鸟就是铁鸟,壁画中的人就是喀巴的说法也没有直接的证据,大半也是臆断。但是如果结合这周遭的环境再一想,又觉得很有道理,王威拼命拿证据来证明赵二麻子的说法是错的,但是他心里同时又有一个声音在将他往赵二麻子的观点上靠,甚至在他内心深处,他是完全同意赵二麻子的说法。
王威暗暗吃惊,这完全不像他的想法做法,他从军十多年来,虽然脾气火爆,但是做事风格一向严谨。一件事情如果冒险概率超过五成,他就会断然放弃,而这次他却没有任何道理的相信了赵二麻子的说法,这完全打破了他的行事准则。
王威前前后后跑来跑去,赵二麻子一直跟在他后面,他一句话也没说,任王威不时的喃喃自语,双手比划壁画中的东西。在赵二麻子看来,他是第一次跟王威有了意见冲突,以前行军打仗,要么他服从王威的调度,要么王威相信他的风水地眼秘术,两人配合得亲密无间,很少有起冲突的时候。
但是这次,他心里就好像有一股无名火,那股火在疯狂的催促着他,让他对自己的推测无条件相信,逼他陷入一种疯狂的状态之中。
王威沉思半天,他突然想到一个疑点,对身后的赵二麻子道:“哎,壁画中的人有点不对,你看大鸟飞过去它是弓着身体的,如果你的说法成立,那这尊泥塑就不可能是直立。”
赵二麻子也一时哑然,王威的说法不无道理,按照他的推测,如果他们真的坐着铁鸟盘旋而下,泥塑应该是弓着身体才对,这样才能证明他的肚腹是敞开的。而现在泥塑直立在地下森林里,他们冒险架势铁鸟飞下,又将飞向那里?
两人一时木然,杨怀玉正在平台中央,虽然她被王威强行逼下来,但是下来之后她并没有过多的关注地上的壁画。她的注意力一直停留在铁鸟上面,即使下到地上,她还是依依不舍的围着铁鸟转来转去。
杨怀玉的家族与日不落帝国皇家空军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她小的时候跟母亲就住在距离空军训练基地不远的地方,见过许多飞机,也了解空军训练的方式,对飞机异常的熟悉。这只铁鸟与她见过的任何一种飞机都不相同,结构非常的奇怪,甚至不能称之为飞机。但是看铁鸟羽翼完全张开,竟有将平台盖住之势,她的心里又不由的相信,铁鸟也许真的能飞起来。
赵二麻子沉默了一会儿,就来回踱步,他那一小把山羊胡子自打在地下暗河里,就没放松过,一直揪到现在,揪得掉了一半的胡子。赵二麻子想了一会儿,又趴在地上,把第三幅壁画后面的东西看了又看,突然惊叫道:“长官,我明白是怎么一会事儿了。”
王威被赵二麻子这一叫,疑惑的跟着他去看壁画。赵二麻子指给王威看,道:“你看这些线条,看起来杂乱无章,但是如果仔细瞧的话,就会发现这些长长的线条不是连在一起的,而是断开的,是一小截一小截的,只是因为线条太繁杂,才会分辨不出来。你再看,从第三幅壁画到最后一幅壁画中间,粗看起来似乎是一堆杂乱的线条,但是仔细分析的话,你就会看到每一幅壁画的大小都是一样的。这些线条其实是一批大小相同的壁画,他们都是单独分开的,每一幅壁画就是线条不同的排列方式。你看,每根线条都在动,每一幅壁画中的相同位置上的线条都是一样,只是动作不同,是不是这样?”
王威看着赵二麻子在线条上不停的指来指去,心里已经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些东西不是线条这么简单,而是一群活物,一群能自由活动的活物。只是每一截线条的间隔小得微乎其微,如果不趴在地上看,根本就不可能瞧出这一点来。
王威抬起头来看向赵二麻子,两人眼里都夹着疑惑,这线条一样的玩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最后一幅壁画更是诡异,这些游动的东西后面,为什么会是虚掩的铜门,和那个神秘的人影。
这些问题都没法解释,赵二麻子眉头紧皱,稀疏的山羊胡子又被他揪下来好几根,他看起来非常焦躁。赵二麻子拿着火把前前后后地跑,跑了一遍又一遍,不时蹲下来擦看半天,那情形如痴如醉,好像忘了现在正是置身险地。
果然,很快赵二麻子又找到另外一条线索。问题就出在第二幅壁画上,壁画中虽然有几条简单的壁画勾勒出大鸟的影子,但是在壁画的角落里,还有很多小点。按理说这种小点很难被人注意到,甚至根本就不可能被注意到,但是那些点却被赵二麻子看出了它不正常的地方。
赵二麻子拿第四幅壁画上的线条排列的方式与第二幅壁画上凹陷下去的小点对比,就发现小点的排布方式与第四幅壁画中线条的排布方式一模一样,这就是问题所在。
王威听完赵二麻子的疑问,心里一想,就有了答案,道:“你是说,这些活物一直跟着大鸟。而且看架势,这相当数量的东西还是飞在大鸟的前头——”
赵二麻子听王威说到这里,一拳头就砸在王威的背上,大喊道:“我明白了——我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激烈响亮,在天空中形成了巨大的回音,断断续续的消散在白雾和黑暗交杂的地下世界里。杨怀玉对赵二麻子的大喊只是瞥了一眼,就继续研究那只据说能飞的铁鸟,不再看两人一眼。
王威拖住手舞足蹈的赵二麻子,道:“你说的是因为这些东西的出现,才导致泥塑突然蹲了下去?”
赵二麻子嘉许地冲王威竖起大拇指,王威不领情的哼了一声,道:“你的想法要实在一点,你看看这尊泥塑有多大,什么活物能摧得跨它?这世界上就没那玩意。”
赵二麻子道:“也不一定,你要看那些东西有多少。比如这些线条,你是可以数清楚它有多少截。但是这只是简单勾勒的壁画,天知道这些线条里面,藏了多少那种东西?”
王威经赵二麻子这么一说,心里渐渐活了,如果真的存在如铁鸟一般大的东西,铺天盖地的压过去,会不会摧毁泥塑,这应该是一个未知数。不过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壁画中的线条是个什么东西,能否摧毁泥塑,就完全没办法判断。
平台上山风阵阵,吹得两人身上的热汗渐渐干了,一阵发冷。他们又重新穿上棉袄,王威把兽形战戟背在背上,整理好衣服,他们发现杨怀玉又爬到铁鸟身上去了。
赵二麻子见王威略有不悦,就冲杨怀玉叫道:“哎,我说假洋妞,你们洋人都是这样的吗?怎么人话不听呢?叫你别上去你还非得爬铁鸟上去,我说铁鸟上有男人啊,惹你这么着迷,地上还有两个活男人呢。”
王威在后面狠狠踹了赵二麻子一脚,那厮回头朝王威讪讪地笑,样子极其猥琐。
杨怀玉整个人就趴在铁皮囊里捣鼓,铁皮囊下的架子哗啦啦的响,王威非常担心这不靠谱的玩意能随时散架,根本没指望它能飞下高空,破解这座地下森林的秘密。
铁鸟响得越来越厉害,王威和赵二麻子见杨怀玉没把他俩放眼里,一心就搞那玩意,心里奇怪,这丫头这么长时间来,也没见她这样。一见铁鸟,整个人就不对劲了,好像中了蛊一样,完全不是一个人。
赵二麻子冲王威道:“洋姑娘火气弱,怕是被地下野鬼吹了两盏阳灯了,跟中邪一样,这下怎么好?”
王威瞪了赵二麻子一眼,他此刻心乱如麻,杨怀玉的行为非常不正常,这更给他的心里盖上了一条阴影,这地下的东西怎么什么都不对劲呢?
中邪?还是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