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时间静止在午时那声巨响从藏龙谷地缝内传出的那一刻,以藏龙谷为基准,视野上升,站在藏龙谷高空之上,俯视大地,目下藏龙谷黑气蒸腾,一众修士纷纷奔赴地缝,意欲集众人之力封堵魔物。
西南方向二十里,镇海城内。百姓闻声之后皆露诧异神情,修道之人纷纷色变,大元坊林子宁院内诸人亦是莫名诧异,刘君宝更是一惊。
正南方向百里,竹林上空。杨任抓着浑身是血,神色萎靡的高庆正往北飞行,那声音传到此处已经几不可闻,但以杨任的修为自然能觉察藏龙谷气运突变。在高庆身上设置禁法后,杨任立刻加速飞行。
东南方向十里,楚山山神庙内。身穿补丁葛衣的丐十九眼神一凛,快步疾行,慢慢地,人影虚化,渺无踪迹。
丐十九,名为丐十九,而非丐十九,故名丐十九。
作为脱胎期大圆满,半步地仙的人物,丐十九逍遥人间也有好些年月了,生死见过,悲喜见过,名山大川见过,雪域高原见过,水波不惊浩渺无边的大湖见过,惊涛骇浪奔涌不息的长河见过。曾独上九天揽月,曾独行沙海迎风,曾独下深渊探底,被人视作神童悉心教导,被人当做对手精心算计,被人目为英雄众星捧月,做过高堂之客,当过阶下之囚,兴匆匆也曾立在边上做个看客。
俱往矣,江山如画,岁月如歌,往昔峥嵘岁月,皆付笑谈之中。而今沧海一过客,天地一狂生,欲与天地争锋,不叫前人专美。
只在刹那间,丐十九穿林过木突然出现在藏龙谷内,而此时,林子宁才刚刚排上藏龙谷南侧高墈。林子宁毕竟只是冲穴期的修士,那里能觉察到这样一位大能就在身旁不远处呢。
先是之前乌毛蛇尾的怪鸟纷纷飞出地缝,在低空中压着三五成群的修士四散打,虽然也有几个修士使出南明离火,但是以来数量少,二来功力弱,随着这些怪鸟越来越多,原本还有队形的修士们纷纷落荒而逃,有几个修为不够、受伤严重的修士甚至被怪鸟喷出的火焰烧得呼天抢地、倒地而亡。
见到此情此景,丐十九脱掉葛布罩衣,往空中一甩,葛衣就不断延伸张大,竟遮住这一方天地的日光。如此一来,不管是谷内的还是地缝下的怪物与修士,都被吸引了。就在此时,那葛布外罩不再变大,反而中间上凸,形成一个布袋,而后就将地上地下的怪鸟通通收进去,继而口子一收,慢慢变小,最后落回丐十九手中。
到底是半步地仙,只此一招,就解了众人之围。不过虽然这些怪鸟都被丐十九用葛衣外罩收了,但是原本在地下与五为金丹修士打斗的大魔冲天而上,须臾之间狂风卷石,黑雾弥漫,大怪物虽带来重重魔气,但是待它冲上来一亮相,羽毛金黄形如孔雀,其爪如金钩,尾翼长羽五彩缤纷,哪里像魔物啊?
那鸟儿厉声一叫,声音刺耳难听,已经有不少修士捂住耳朵在地上打滚哀嚎。很难想象这群怪鸟竟是以这鸟儿为首,若非看到它带出来重重魔气,不知道它底细的人肯定将其看做凤凰一样的祥鸟啊。
鸟儿越飞越近,体形越变越大,巨大的翅膀不停煽动,一团团火焰就从两翼尾端射出,直扑丐十九。等在靠得近一些,它的如勾金爪猛然扑下,抓向丐十九。
此时,地缝之内的修士也都相互搀扶,纷纷跳上地面。看着这情形,都替这个突然来的乞丐样貌的修士担心。
可是丐十九不慌不忙,轻轻一跃,竟在火焰和巨爪降临之际,蹭的跃起几十丈高,连拼命飞来的杨任都远远地看到了。那鸟儿见丐十九飞身上蹿,离了地面几十丈高,也不顾其他人,直接朝着丐十九冲去,不过这时它的双翼不再扇出火焰,反是甩出十几根金色羽毛,化作羽箭,或燃起火焰、或凝出冰霜,纷纷朝丐十九射去。
之前一招丐十九以避让应对,这次他乃是针锋相对,只见他立在空中,先将收拢的罩衣放尽腰间布袋,又从布袋中掏出一团细白长绳,此绳乃是北海冰蚕所吐的蚕丝揉成,质地柔韧不惧水火而又轻如毫毛,又被丐十九以秘法炼制,最适合做捆绑之用。若是数量足够,织成蚕衣,不仅能抵御兵刃,寻常的法术攻击也奈何不了,穿在身上,就是凡夫俗子也能日行千里,真可谓难得的宝贝。
丐十九右手一甩,蚕丝就捆住那几支羽箭,再一扯,这些羽箭就到了身前。许是乞丐做惯了,他倒没有扔掉这些羽箭,反而左手施法,将这些羽箭通通变回金色羽毛,随即放在布袋里。接着,他身形一动,飞向那鸟儿。看到丐十九飞来,那鸟儿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鸟喙一张,火焰、冰箭交替射来。
丐十九或上或下、忽左忽右,躲过攻击,须臾之间就到了这鸟儿跟前,丐十九动作麻利,右手一甩,蚕丝一圈圈将它缠住。这鸟儿也是生性狠辣,先是张开大嘴喷火射箭,见这些东西无效,又是一声呖声长啸,随后全身燃起烈焰,却是比杨任所施的南明离火还要厉害。
看着丐十九几招之间就制服了高庆引来的天魔,已经飞到藏龙谷上方的杨任心中既惊且疑。按说东南数州,自己虽说不上是首屈一指,但是十指之内却是无疑。比自己法力高深、手段高明的大能寥寥无几,且都与自己有所往来,这人衣衫不整的,法力却如此高深,到底是何方神圣?
杨任心中疑虑,但脸上却不显露,抓着高庆飞近往下一扔,底下罗其云一接,在逃重犯高庆就被宝箴院楚州巡院给抓着了,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当然,想要结案,还需要罗其云和胡奎晟带回去审理。
那鸟儿身上的火焰越烧越猛,丐十九只是施法将蚕丝越勒越紧,并没有再施展什么法术。看着气定神闲的丐十九,杨任立在他身前,拱手道:“西南魔修祸乱南国多日,又在镇海府巧施恶法,引来域外天魔,幸亏大宗师出手,挽救危局,不然镇海府必将生灵涂炭。不才楚阳府杨任,忝任宝箴院楚州巡院使,敢问阁下高名,还好让任感激一二。”
那只鸟儿越烧越旺,杨任说话的当下,已经化作灰烬,但是丐十九却没有散开蚕丝,反而将蚕丝围成球状,收入口袋里。完了,才看着杨任,说道:“杨巡院,你可知道这些怪鸟是什么魔物?”
杨任回道:“我虽看了些书,却才疏学浅,并不知此为何物。大宗师道行高深,应是知晓此物来历,还请不吝赐教。”
丐十九道:“不敢称大宗师,区区贱名,早已遗忘,如今云游四方,别人都唤我丐十九。这些怪鸟本也是此方世界所产,但是几万年前不知因为何故,中洲大陆方圆万里之内都不见踪影,说起来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不过,它有一个很响亮的名字,相必杨巡院一定听过。”
“不知是何名字?”
“凤魔。”
听到丐十九说这东西是凤魔,杨任暗道幸运,亏得今天早上遇到平远上人,经他提醒想起来大伊朝的旧事,否则杨任怎么会想起凤魔是何物。
“可是大伊朝惠景帝晚年,于洛阳水中发现的大魔遗体?”
听了这话,丐十九瞳孔一缩,看着杨任,想不到这晚辈竟能立刻想起凤魔的来历,倒是不俗。轻轻点头,说道:“正是此物,据传凤魔与凤凰本是一母双卵,都是应龙所生,但在其孵化之时,不慎掉被金乌踩了一个一脚,壳有裂缝,遂被极渊之内的魔气入侵。破壳之时,其身如乌,而其尾如蛇,就是你之前看到的那些怪鸟的样子。”
“初次浴火,蛋为五彩,破壳时鸟头蛇身,下身双爪。待其长,需断尾食之,变蛇尾为短隹,其色金黄。刚才被我捆住的凤魔则是第二次浴火重生后的样子,虽然栖身魔气充盈之地,自身沾染许多魔气,但与凤凰已经有了七八分相似了,等它第三次浴火重生,身上的魔气就化尽了,羽毛也如凤凰一般五彩缤纷了。”
丐十九把话说到这里,杨任怎么觉得这天魔不仅不是魔,反而是宝贝了。不过杨任仍是问道:“不知第三次浴火重生后,凤魔是不是与凤凰无异?”
丐十九倒也没有藏着,说道:“几无差异,只是能量弱些。凤魔与凤凰最大的差别倒不在威力,而在寿元和性情上,凤凰和凤魔都是每千年浴火重生一次,但凤凰九转回阳,寿在万载,凤魔沾染魔气,前三转每一转都等于凤凰的两转,消耗太多的精力,所以只有六转,寿元在七千岁。凤魔因为沾染魔气,性格激烈、争狠斗圣,没有凤凰的德名。”
七千年和一万年虽说差了三千年,但是又有几个人能练到脱胎,享五千年的寿元呢?难得自己和姚盛几人得了好几枚五色彩蛋,等下让人巡检一番,指不定还能捡到几枚,倒是要问得仔细些:“丐先生,可知这凤魔如何孵化,又以何为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