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启眼神变的深邃。
十遍默念……所有人的表情，他都看在眼里。
谁赞成，谁反对，谁是洛林家的死忠，谁又是单纯的打工……微表情和心跳血液流速罢了，费不了多少工夫。
但方启很清楚，世界意识就是人工智障，这几年来世界意识不断的针对他，同时也被方启不断影响。
其一便是，方启从不说假话。
方启说了抽到长纸条活，那他就一定不会后悔并下死手，世界意识会相信他，或者说，在方启违背自己说过的话之前，世界意识不会将方启说谎的可能性放进预案之中。
但凡任何人，都不会完全相信方启说的，但世界意识会，人工智障就只是人工智障。
方启一直很小心，世界意识不停的想办法杀他的同时，他也在想办法反击，不然真当他来东月城是度假的？
虽然方启想过的反击不是现在这种形式。
方启静静的看着抽签，眼中不含悲喜，象征活命的签足足六百，在场的商人只有五百余，世界意识只要想，很轻松就能让所有人都抽到活签。
但方启静静的看着，他看中的一些神态心跳不对的人，全都抽到了死签。
方启想笑。
在整个世界，知晓方启和世界意识之前问题所在的少之又少，所谓世界意识做出决定——大致等同于，假设在所有人都知晓全部情况，以不含任何偏见的角度，每位生命以自己的生命价值为份额，进行的集体评判。
给出的结果是，为了引方启入坑，这些人就应该死。
抽到活签的人中一定会有世界意识埋的雷，观看微表情并非一定有效，总有人说谎惯了，将谎话当成真话，总有人天生就无所谓说谎与否，但那些抽到死签的，全都是方启确定对他怀有怨恨的洛林家死忠——或许未必是死忠，但却一定恨死了方启。
二百一十二人。
方启承诺的事未曾违背过，世界意识这岂止是不救，甚至主动让这些人死——若非世界意识主动，这些人怎么可能都抽到死签？
或者说，这些人是在为了拯救世界而献出生命？
作为铲除他这一毒瘤，而做出的必要牺牲？
反正方启清楚，这些人自己是绝对不想死的。
方启也不在说话，他只是说了一句‘抽到长纸条活，抽到短纸条死’，劫持这些商人的并非他的部下……梅雪也未曾下令。
就在刚刚，梅雪甚至想阻止他，只是被梅菲拦住罢了。
抽完签后，一秒，两秒，时间缓缓流逝，本来抽到死签的人，忽然从绝望中缓过身来，抱着一丝希望。
或许是开玩笑的？
方启也不催促，催促也没用，梅雪的雪影军认识他是谁？
气氛变的异常压抑，刚刚抽到死签而绝望痛哭喊叫的人，都因为气氛而停止了哭泣，连发出求饶都不敢，生怕招来屠刀。
气氛愈发阴冷，忽然间，雪影军中，一位浑身着甲的骑士深呼吸数次，宛若做下了什么决定一般，狠狠挥下了令旗。
屠刀挥下。
血液飞溅中，方启笑了，主帅在场什么都没说，反倒是部下私自行动……这位究竟是怎么想的，究竟有过什么样的遭遇？难不成曾经担任过其他贵族的私兵，在类似的情况下毫无行动，被主家惩罚过？该不会在惩罚中失去了自己的亲人，产生了应激反应吧？
梅雪脸上满是惊讶，当有骑士下令时，其他人瞬间就听从了命令，这便说明了这只军队的精锐，固然这只军队没上过大型战场，但全都是见过血的，和其他贵族的卫兵，和盗贼之间真刀真枪的战斗过，军纪称得上严明。
她没下达杀人的命令，怎么可能有人会越俎代庖？
方启对梅菲道：“懂了吗？”
梅菲深吸了一口气，眼中满是震惊：“懂了。”
方启又道：“后悔吗？现在还来得及。”
梅菲也笑了，笑容更加灿烂：“我不后悔。”
她如何能不懂。
最初她只知道，方启能改变其他人固定的死亡结局，但眼前这在刻意不过的结果，已经向他她透露了太多信息。
敌人！
固定了众生死亡期限的，梅菲暗中将那叫做‘命运’，在‘命运’面前，她的一切挣扎都是无力的。
连她的挣扎，也都是‘命运’的一部分。
如果没有一直以来伴随着她的梦境，她也能如同普通人一样，普普通通的嫁人生子，结实三两好友，逛街美容，闲暇时间才用在学习魔法上吧？
但已经知道了更广阔更残酷的世界，她怎么可能苟且。
但比起‘命运’，她就如同蝼蚁一般，无论她如何挣扎，命运都懒得搭理她，她的死亡时间不会因为挣扎而变化，命运甚至都懒得惩罚他。
但方启却不同，如今摆在她面前的，是在明显不对的敌对行为。
梅菲想跟着方启走下去，她或许会被‘命运’视为敌人，或许会死的更早，‘命运’不会在乎普通人的挣扎，但被视为敌人后，恐怕随时随地她都有可能死，都有可能发生致死的意外。
可那又如何呢？死也就死了。
被愚弄人生的仇，她非报不可，哪怕死，也要死在路上。
梅菲深吸了一口气：“我们还有多久时间。”
方启摇头：“不知道。”
梅菲道：“需要我做些什么。”
方启道：“顺其自然，短时间内大概不会有意外……还有，尽快成为传奇。”
梅菲眼神微亮：“传奇？”
方启点头：“成了传奇以后，你才是你，不是作为你姐姐的妹妹，不是作为你父母的孩子，不是作为东月领的公主，而是最纯粹的，足以践行为‘自己’的你。”
梅菲点头，温声道：“嗯。”
她上前两步，站到最前面，对着下方活下来的人说道：“各回各家，保证店铺的开业，我不管什么利润，现在物价是多少，十天之内不许动一丝一毫，能做到吗？”
沉默了瞬间，广场内所有人爆发了劫后余生的喜悦，大声呼喊保证道，仿佛答应的慢一点，屠刀马上就要砍到他们一般。
“能！”
梅菲看着方启，微微鞠躬：“财政的事，还有……传奇的事，拜托了。”
方启失笑：“可不轻松。”
梅菲点头：“不怕。”
说着，梅菲转头看向了姐姐，说道：“雪影军私自下令私自杀人的事……就别追究了，不怪他。”
梅雪听的云里雾里，皱着眉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才不告诉你，自己猜。”梅菲耸了耸肩：“总之，听话就是了，还有，帮我告诉父母，今晚我大概不会回家。”
“小菲？等，等等……”梅雪惊讶道。
迎着夕阳，跟在方启的身后，梅菲摆了摆手，头也不回。
梅雪情不自禁的屏住呼吸。
那个好像除了力量外什么都不在乎的妹妹，一直被她庇护在身后的妹妹……似乎，有了些许变化。
长歪了……
或者。
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