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腐臭味,夹 杂着血腥味。我回头看了一眼姜武散 落一地的残碎尸身,跟随众人闪身进 入了墓室。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墓门关闭的 一刹那,我好像看到姜武的嘴角竟然 泛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本来这次一起盗斗的人有八个, 但我们低估了这座墓的凶险程度,进 墓不久就遇到了僵尸中最为凶煞的血 尸,不过幸好数量不多。
原以为凭借我们几人的身手能够 搞定,但出人意料的是,这座墓中 的血尸与我们之前碰到的完全不是 一个级别——我这么说并不是因为 这里的血尸体格与别处相比有多魁 梧。而是它们完全就像是杀不死的 怪物,黑驴蹄子只能让其行动稍显 迟缓,就连被砍下了脑袋仍然可以 自由行动。
一连折了两个同伴,其他人身上 也挂了彩,而血尸闻到血腥味后却更 加疯狂。脾气暴躁的麻子最先沉不住气,掏出身上的一根雷管便塞进了一
具血尸的嘴里。
“轰隆”一声巨响,血尸被炸成了一堆碎肉,这才停止攻击。不幸的是,姜武因躲闪不及,被爆炸所波及,身体被炸碎。我们无暇多想,趁着这时机,找到了打开墓门的开关,在血尸扑过来的前一刻冲进门里,石门随即关闭。大家终于松了一口气地瘫坐到地上,口中不住地喘着粗气。
突然,冯林像是发现了什么,一下子站起身,拧亮手中的狼眼手电向墓室深处走去。身边惊魂未定的麻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立
即开口骂道: “你发什么神经啊,跟个粽子似的!”
麻子的骂声忽然提醒了我,刚才冲进来的时候,那些血尸明明作势要攻击我们,此刻怎么莫名其妙地没了动静,我甚至都没有听到它们疯狂嘶
吼和捶打石门的声音。难道它们有自我意识,知道伤害不到我们,索性不
再徒劳?
想到这里,我的心脏猛地 一紧——从被血尸攻击到退进墓室,这一切看起来顺理成章,然而却有点儿不太自然。因为墓室的开关未免太容易被找到了,就好像有人故意安设在那里等着我们发现。
意识到问题的蹊跷之处,我忙将目光移向墓室深处。墓室里面很黑, 似乎笼罩着一层黑雾,根本看不到前 去探查的冯林身影,就连手电光似乎 也被吞噬了。
众人中资历最老的老鹞也察觉到 了异样,他喊了冯林一声,可回答他 的却是一片死寂。
“不对劲儿,大家跟我去看 看。”
我们全神戒备,可刚走出几步, 却见冯林突然从里面奔了出来,他一 边跑还一边朝我们大喊: “有机关, 大家快跑!”
与此同时,机栝转动声响起,紧 接着,两边的墙壁忽然开始剧烈震 颤,随后便向我们所在的位置移动 过来。照这样的速度,要不了几分 钟,我们就会被硬生生夹成一张肉 饼。
“大家别慌。”我赶忙安慰大 伙,多次的盗斗经验告诉我,越是这 种危机关头越需要冷静头脑,但脑门 儿上还是不自觉地渗出一层冷汗。老鹞眉头紧锁,看着正在逼近的石墙开口道: “看来,咱们得从原路出去。”
“可是外面……”周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麻子打断 : “管不了那么多了!”说着,麻子转身就开始在墙上寻找墓门的开关。
“开启这种墓门的机关只安装在门外,要想从内部打开,就必须解开镶嵌在门上的五行八卦锁。可是我们当中唯一懂阴阳之术的徐涛已经被血尸开了膛。”我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那怎么办,把锁砸烂行不行?”失去希望的麻子顿时变得更加焦躁,说着便要动手,却被急奔过来的冯林一把拽住,怒喝道: “你想害
死大家啊!”随后冯林手脚麻利地鼓捣着门上的那把大锁,只听见“喀嚓”一声,紧闭的石门应声而开。
众人见状大喜,在千钧一发之际逃出生天,然而精神却不敢有丝毫松懈,纷纷手持武器准备迎敌。可是眼前的景象让人大吃一惊——之前我
们在这里与血尸苦战,三个同伴命丧黄泉,本应该是血肉横飞的场面却变得空空如也。别说是血尸了,就连姜武他们三人的尸体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气氛瞬间变得莫名诡异,我们五 人背对背站拢,心里不敢有一丝放 松。
良久,什么异状也没有发生,大 家这才放下心来。此时,我忍不住询 问道: “老鹞,这个斗到底是什么来 头?”
“其实这座墓的具体来历,我也 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墓里陪葬着不计 其数的金银财宝。”说到这里,老鹞 顿了顿, 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除此之外,姜武还从当地人的口中 打听到,墓里还藏有一件稀世珍宝, 据说比其他所有的财宝加起来的价值 还大。”
“什么宝贝?”周滨立即来了兴 致,双眼射出贪婪的亮光。
“是玲珑心。”冯林面无表情地 说道, “刚才在墓室内部有相关的壁 画记载,不过这东西除了价值连城 外,好像还很邪门儿。”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了姜武临 死前那诡异的笑容,背后爬上一阵寒意。就在这时,脚下的地面毫无征兆 地震动起来, 一条漆黑的通道正在 打开,隐约还能看见几点飘忽的鬼 火。
虽然明知道有古怪,但是我们没 有其他选择,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 去。
不足两米宽的甬道像巨蟒一样蜿蜒曲折,令人视野受限,看不到前方较远的距离。走在最前面的冯林突然停住,抬起右手做了个“止行”的手势。
“什么情况?”他身后的老鹞忙问道。
“气味好像不对劲儿。”我闻言使劲吸了吸鼻子,从一进来时空气中就充斥着淡淡的怪味,现在只是比先前稍微重了一些,不过这在气流流通不畅的古墓中应该很正常吧。但转念一想,幽深的墓道本来就极其压抑,再加上我们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神经变得格外敏感也很正常。“快走吧!”麻子烦闷地催促道。
插曲过后,众人继续往前走。然而,走着走着,我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儿:甬道中太安静了,安静得能听到人的心跳声。
冯林和老鹞依然若无其事地走在我前面,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难道是我紧张而产生的错觉?这 样想着,我屏住呼吸仔细聆听。
没错,确实是心跳声!我甚至都 能清楚地听到心脏收缩时射出血液的 声音,而且我肯定这声音绝不属于自 己。可是身后的两人离我有几米远, 我怎么可能听到他们的心跳声?
想到这里,我胆战心惊地回过 头,发现身后竟然只有麻子,周滨不 知何时不见了踪影。于是赶紧问道: “周滨呢?”
“在后——”麻子的声音戛然而 止,呆愣愣地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我心里疑惑,就见麻 子的身体“扑通”一声歪着倒在地 上,鲜血像卸了闸的洪水一样,从胸 腔喷射而出, 一股血腥味顿时弥漫开 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我完全没反应 过来,大张着嘴盯着麻子的尸体。他 的表情很奇怪,绝望中带着惊讶,当 我抬起头的瞬间立即明白了,因为我 看到周滨的手里正抓着一颗还在微微 跳动的心脏。
周滨就这样狰狞地笑着,可我却 像被钉在原地一样动弹不得,眼睁睁 地看着他一步步向我逼近。
“还愣着干什么?”
一声大叫让我清醒过来,慌忙拔 出短刀警戒。
眼前哪还有周滨的身影,只见一个面孔青灰的残尸正对我冷笑,它的躯体只剩下一半,显然是被什么巨刃劈开的。但真正让我毛骨悚然的是,
它那残缺的胸口处一颗血淋淋的心脏还在一下一下有力地跳动着。残尸几乎没给我留下害怕的时间,仅剩的一条腿猛地跃起,饿虎扑食般来势汹汹。我下意识地一侧身,手中短刀顺势砍下。那残尸倒也灵活, 一击不成,反而扯过附近的一具腐尸当作盾牌, 一刀被我斩成两截。我这才发现,通道里原来有很多活尸,它们的腐败程度虽然不同,但却比寻常死尸行动敏捷。
“前面就是甬道尽头,大伙赶紧撤。”老鹞打气道。
众人信心大增,手中的武器舞得虎虎生风,且战且退,终于退到一间耳室中。
奇怪的是,那些活尸像是忌惮什么,竟然不再追赶,恶狠狠地盯了我们一会儿后,掉头消失在黑暗中。
“这间耳室好像与那间活墙墓室
很像啊。”最先进来的冯林举着狼眼 手电照了一圈后呢喃道。
“什么?”麻子惊呼一声从地上蹿起身。
“只是像,又不是一样。”老鹞 正在往胳膊上缠绷带,斥责道。
“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先观察一下吧。这个墓太可怕了,实在不可小 觑。”我想起刚才自己竟然不知不觉
就中了招,心里一阵后怕。
“对,对。”麻子连连附和,
“周滨,咱俩去那边看看……你笑什
么 ? ”
我一怔,好像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回身大喊道: “别过去!”话音未落,周滨突然直挺挺地站了起来,钢条般的手指狠狠地插入了麻子的胸口,猛地一用力,手上便多了一颗鲜血淋淋的心脏。麻子连惨叫 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殒命当场。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更加诡异,只 见周滨往自己的胸口塞着麻子的心 脏,已经露出皮肉下白森森的肋骨却 浑然不觉。口中还不住地念叨着: “怎么不合适……”
冯林当机立断,趁着周滨没注意 到他,抢先两步,将一根锁魂钉插入 了周滨的头顶,接着一把夺过那颗心 脏。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老鹞轻轻碰了我一下,然后给我使了 个眼色。我立即会意,趁着冯林喘息 的工夫,从背后将一把短刀抵在他 的脖子上,同时口中威胁道: “ 别 动 ! ”
冯林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发难, 但表面依旧不动声色,道: “你什么 意思?”
老鹞走过来,用绳索牢牢地绑住 冯林的双手,诘问道: “你到底是 谁 ? ”
这次下墓的我们几个虽然称不上 是过命的交情,但也是知根知底。 一 路上危机四伏,其他人死的死,伤的 伤,然而冯林的表现却出乎意外地反 常。不仅提前知道可能隐藏的危险, 而且在关键时刻总能冷静应对,他绝 对不是我们所认识的那个冯林!
冯林没有正面回答,干笑几声:“你们知道此墓的来历吗?”
原来这座墓的主人是边陲小国的一个皇子。古代宫廷内部,皇子们争权夺位的事情屡见不鲜,这位皇子同样不幸地成为了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虽然他无心参与争斗,但是他的兄弟却视他为眼中钉——因为他天生长有一颗玲珑心,绝顶聪明,是其兄弟穿上龙袍的最大阻碍。于是他的兄弟使奸计将他困死于此处守陵,没想到他死后怨气不散,扰乱皇陵。皇帝无奈,念其是皇室子孙,只好派道法高深的方士将此处镇压。由于它煞气
太盛,所以每隔百年必须再次进来加固。
“这么说你就是那个方士的后裔?”见冯林不置可否,我又问道,“那周滨是怎么回事?”
冯林还是没有直截了当地回复,而是轻蔑地说: “你不是闻到甬道中摄阳香的气味了吗?”
摄阳香是一种特殊的防盗手段,被涂抹在狭窄的过道中,由于气味不重,往往不易让人察觉。可盗墓者一旦吸入大量这种气体,体内阳气外
泄,导致阴阳失衡,就会在不知不觉中产生幻觉。
原来如此!我拍着胸脯庆幸。不过冯林混迹在我们之中,着实让人不放心。所以我扭过头询问老鹞的意见,却见他面色苍白,全身颤抖,似乎正努力压制着什么。
“不好!”冯林大喝一声, “他
阴气入体了,快放开我!”
我迟疑了一下,回想起周滨刚刚 的举动,背脊发寒,三下五除二解开 绳索。冯林活动了下麻痹的双手,正 要动手,老鹞突然停止抖动,怪笑一 声后,头也不回地向耳室深处跑去。
冯林当即追了出去,我也不敢独 留,紧随其后。
我们听着老鹞的脚步声跑了好大 一会儿,声音在前面突然消失。冯林 急忙伸手将我拉住,示意我拧亮手 电,以防老鹞隐藏在黑暗中偷袭。
我打开狼眼手电,却见我们仍处 在之前的墓室中,心中不禁骇然道: “我们一直没出去?!”
冯林四下扫视一番,又思索片 刻,开口道: “不对,这是另一间墓 室。你看墙壁上的那些镇邪符咒,如 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就是主墓 室。”
我皱了皱眉头,狐疑地把手电光移向最近的一面墙壁,只见光滑的墙上用金漆画着许多看不懂的道家符文,显然是为了镇压什么极其凶恶的
东西。
我更加疑惑了:我们怎么会这么轻而易举地进入主墓室?
冯林似乎看出我心中所想: “主棺是墓中穴眼,被怨气笼罩,仅靠肉眼根本寻不到。而在漆黑的墓中,盗墓者依赖光源,这才是这座墓的凶险所在。”
听他这么一说,我顿时心头一凛,立即想到进墓的人在昏暗的墓穴中会本能地依靠光源,而主墓室却隐藏在怨气中,让人视而不见。这样的
话,盗墓者就会不停地在墓中的陷阱机关中转悠,最终全军覆没。可转念一想,老鹞又是怎样在黑暗中引领我们找到这里的呢?
我不敢再想下去,打算先观察一下四周的环境。我用信号枪打了发照明弹,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墓室正中央停着一口漆黑墨棺,上面雕
饰着祥瑞图案,应该就是主棺。主棺周围还错乱地摆放着七具石棺,可能是陪葬棺。
“皇子怨气冲天,单凭符咒难以镇压。再加上它身俱七窍玲珑心,死后可以蛊惑尸体作乱,所以先辈用七具怨尸封住其七窍,渐渐平息其怨
气。”冯林解释道, “只是陪葬怨尸经年累月承受怨气侵袭,每百年便会 坏一心。”
说着冯林将一把特制石钥匙插入 其中一具石棺上的锁孔内,机栝声响 起,棺盖缓缓向旁边挪开,露出一具 面容扭曲的怨尸。他掏出一把匕首将
尸体的胸口剖开,取出那颗即将腐烂 的心脏,然后将一颗新鲜的心脏移 入 。
我一眼便认出那是麻子的心脏, 忽然想起刚才在耳室中,冯林离麻子 最近,凭他的身手完全可以使麻子免 遭周滨的毒手,质问道: “你是故意 不救麻子的?”
“他当然是故意的,要不怎么能 有可供换取的心?”黑暗中走出一个 人,正是带我们到此的老鹞。
看到老鹞安然无恙,我一怔: “你不是阴气入体了吗?”
“我奔波半生终于找到了这座墓,九死一生到达主墓室,却打不开石棺上的锁,只好讪讪离去。”老鹞的眼神忽然炽热起来, “从你说出玲
珑心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不是冯林了。”
我再次惊得半天说不出话,身边的两人深藏不露,到底是为了什么?
“看来你就是墓主人的后代了。”冯林语气平淡,似乎早已猜到。
“祖宗含冤被封一千多年,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了!”老鹞长笑道,接着他打开一扇暗门,许多活尸便蜂拥而入,其中还有姜武它们的身影。
看着面前纷乱的场面,我幡然醒悟:这次摸金从一开始就是千年前斗争的延续。我和麻子、周滨等六人只是这场斗争的牺牲品,是他们两人进
入主墓室的踏脚石。我终于明白姜武临死前那笑容的含义了。其实从我踏上这条路的那一天,就已经注定了这样悲惨的结局。
我自嘲地笑了笑,从身上摸出雷管,点燃了引信。
就让这千年的争斗永远埋葬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