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井深墓

“兄弟,坚持住, 我带你离 开!“我将躺在地上的莫三扶了起来, 他浑身通红,就像一块烫手的山芋。 我的脚旁还躺着一具尸体,我竟记不 得是谁的了,只感觉这具尸体似曾相 识。

墓室门口很快就涌进来大量的 水,我脱下莫三和我的衣服,系成绳 子,将莫三牢牢捆在我背上,随即猛 吸了口气,冲了出去。

这是一座井墓,顾名思义,它算 半个海斗,但是它比海斗更离奇。因 为根据日期的变动,它会在海陆之间

交替出现,而且之前来这里的人,都 没能离开,据说他们被永远困在了这

里 。

我潜入水中,开始奋力向上游, 但我背着一个人,很快就支持不住 了。水势又非常迅猛, 一股水流迎面 袭来,将我和莫三冲进一条狭长的墓 道里。

“ 啊 ! ”我在水里打了个滚,钻进了墓道里。上面还有一小处地方没被水淹 没,我仰着头,大口喘着气,却听到 一阵嘈杂的交谈声,像是数十人在聊 天儿。我看了一眼前方,蓦然发现前 面涌来几个长着鱼尾巴的“人”。我 惊恐地四下张望,在这狭窄的空间 里,我根本躲不开他们,很快,我就 被他们挤在了中间。这些尸体被水泡得发胀,皮肤惨白还渗着尸油,看上去十分骇人。而 且数量似乎越来越多,挤在一起,发 出一阵像是笑声一样的声音。

我听得头皮发麻。

先前我就探查到,这座井墓里有 一个尸坑。在水里的尸体,通常被称 作蛟尸,只因他们常年在水里浸泡, 双腿腐烂后粘在了一起,就像一条鱼 尾巴一样。

我心头涌起一个不好的预感— 有人打开了墓里陪葬的尸窟的门。

在斗里遇到同行,如果不是实力 够强的话,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我开 始奋力推开这些尸体,想离开这里, 谁知前面猛地钻出一条钩索,还有一 个很大的象鼻钩。那钩子钩住了我的 胳膊,随即将我和莫三拽出了尸群。 我的手仿佛被扯断了,疼得没了知 觉,那象鼻钩将我俩扯出了墓道,前 面是一个圆形的竖井,我和莫三直接 掉了下去。“哎呀!”我听到一个少年的惊呼,暗叫不好,果真遇到同行了。我趴在地上,悄悄看了看周围的脚,少说也有三

双。

“怎么是活的?”一个声音很粗犷的男人吼道, “一筒,你都拉了些什么?”

“陈哥,我也不知道啊!”那个叫一筒的男人一边说着一边踹了我一脚,我十分不爽,但还是不动声色。

我将莫三解开,他仍昏迷不醒,此刻我只想赶快离开这里,但看情况 没那么容易。我看向那个被称作陈哥 的男人,赔笑说道: “我手上有关于 这座井墓的资料,我们可以考虑合 作。”

“哼!”陈哥冷哼一声,十分不 屑地看了我一眼,伸出了手。我从怀 里掏出一张画了奇怪鳞纹的羊皮纸, 递给陈哥,陈哥眯起眼睛看着羊皮 纸,随即点了点头。“我的脸是不是在你们这里?”我们还没开口,上方突然传来一 个女人尖锐的声音。猛地抬头, 一张 又大又圆的肉团赫然出现在上面,仔 细一看,那哪是什么肉团,而是一张 没有五官的人脸。

只见肉团抖动了两下,竟在下方 裂开了一道渗着血水的口子,看起来 就像是一张嘴。

我吓得愣在那里,无脸尸从井缝 里爬了出来,整个扑下来。陈哥双腿 蹬着墙面,向上跃起,双手抱住了无 脸尸的脑袋,猛地向下一拽,活生生 将其撕扯下来。我大骇,指着陈哥手里的无脸人 头问: “这就是墓主?”

在我和莫三来到这里时,曾听这 附近的人说过:

这一带的渔村曾来过一个俊俏的 外地郎。外地郎来到此地,开垦了几 亩田,和村民和睦相处。谁知一次外 出劳作的途中,下起了大雨。外地郎 拼命赶回家,可到半路的时候,大雨 淋湿了他全身,和他一起跑回家的村 民发现,他的五官就像是画上去的一 样,被雨水一冲就不见了。这让全村陷入了恐慌之中,在一天夜里,村民杀死了外地郎,并抛尸 荒野。

他死后,这一带的村子就不太平 了,那一年出生的孩子,竟然都没有 脸。有人说这是那个无脸人在报复, 为了镇压他,就将无脸人埋到一口年 代十分久远的古井里,并为其修建了 一座井墓,将他永远困在井里,村子里的无脸婴儿才得以恢复正常。

村民说的这个故事真真假假混合 在了一起,但凭我多年的倒斗经验, 还是可以理清思绪。

况且先前就曾听说过无脸人的 事。那个无脸人其实是拥有一张锁尸 皮,锁尸皮是晋代时的一位能人巧匠 用了上百个新生婴儿的皮缝制而成 的。他被人称作无相师。据说那张锁尸皮只要披在身上, 就可以达到长生不老的目的,具体是 否真有这个作用我不清楚,但只要找 到这张皮,我肯定就发达了。

陈哥听我说完,点了点头,又摇 了摇头,他指着那具无头女尸说: “这不是无相师,而是我们的同行, 机缘巧合之下找到了锁尸皮,戴上后 才变成这幅模样。”

我瞬间失落了起来,敢情那张传 说中的皮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但陈哥却向我透露了 一 个消 息——在我们之前,还没有人将锁尸 皮带出去。

那些得到锁尸皮的人,就像这具 女尸一样,被这口深井中的诅咒困在 了井里,无限循环着在井墓里偷盗的 事。

我干咽了口唾沫,对此情此景产

生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我们会不会 也被困在这口井里,不停反复着盗墓的过程?顿时,我心生退意。陈哥看 出了我的意图,从袖子里甩出一把匕 首,贴着我的耳朵擦了过去,钉在一 间墓室门口。

“兄弟,有财大家发,都到嘴的 鸭子了,还想让它飞了不成?”陈哥 语气加重,并将莫三拽到了他跟前。 我憋了一口气,看了看他身后还跟着 的两个人,只得转身走向他匕首打中 的那间墓室。

我有苦说不出来,对这井墓我并 不熟悉,鬼知道里面会整出什么幺蛾 子。但我还是走了过去,这间墓室的 门几乎与井壁完全嵌合在了一起,眼 力不行的还看不出这就是一道门。

我用短匕首一点点儿刮开缝里的 填充物,再将硫酸倒了进去, 一下子 散发出一股很臭的味道: “撬!”

我和陈哥的两个手下几下子就把 墓门给打开了, 一股腥臭味扑鼻而 来,我刚后退避开,就被身后的一筒 一把推了进去。

墓室里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 我刚迈出一步,地面就猛地钻出数支 金色的利箭。

“这是啥啊?”一筒身边的人惊 呼一声,第一反应竟是将墓门给关了 起来,生怕被外面的人知道。

墓室不大,与刚才的蛟尸甬道构 造不同。曾听人说过井斗是“各有千 秋,室不同天”,今日一看,果真如 此。墓室中央的一块平地上,瞬间从 土里伸出一支支金色的利箭,可那些 箭头一—旋转,就像莲花一样打开 了, 一朵朵金莲绽开在地面上,金光 刺眼。

“这回赚大发了!”一筒也惊呼 一声,二人相视一笑,便跑了过去。

我赶紧上前拦住他们,但他俩早把手伸向那一朵朵金莲。在他们的手刚碰

到金莲的叶瓣时,金莲就突然往下一缩,我们的头顶上方就掉下来一张铁网。

我抓着这两个人跌了出去,那张铁网扑了个空。

我心有余悸,刚从铁网下逃过一劫,看着那一片金莲盛开的地面,那张铁网平铺在了上面,铁网上竟挂着一个“人”!

“这是之前下斗的人?”一筒小声问我,我摇了摇头,看那尸体身上的衣着,不像是现代人,应该已经死 了上百年。可尸体身上并没有任何死 亡的痕迹,相反面色红润,还带着微 笑,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我们。

“怪瘳人的,要不我们走吧!” 一筒见我不说话,便提议道。我赞同 他的想法,反正如果现在动手,我也 根本捞不到好处。

就在我们打算离开的时候,那刚 缩回地下的金莲又缓缓伸了出来。这

些人都是见钱眼开的主,看到金莲又 “长”了出来,立刻回过身,可我分 明看到铁网上挂着的尸体身子动了一

下 。

“你们别动!”我刚喊出口,那 些金莲犹如利剑一般刺穿了那具尸 体,尸体就像一个气球一样,被戳穿 后血肉四下飞溅。

血肉里爬出一条条蜈蚣一样的血 色虫子,它们的速度极快,眨眼间那 个离它们最近的人就已经浑身都是。 他浑身的皮就像是被剥开了一样,那 些虫子见洞就钻,他的眼珠子都被挤 了出来。我看得心惊胆战,转身就要 走。

“走!”我喊了一声一筒,撒腿 就往外跑。门刚打开,陈哥就迎了上 来,他的力气极大,将我和一筒给扯 了出来,并一脚将满身是红色条虫的 伙计踹了进去。

“快走!去上面!”陈哥催促一声。

我发现井水又涨了起来,四周变 得非常狭窄, 一筒惨叫起来, 一张嘴 就吐了一口鲜血。他面部表情变得很 狰狞,双手捂着肚子,看样子是有东 西钻到了他肚子里了。

陈哥一手架着一筒,另一只手用 刀子抵着我的后背,迫使我先一步进 主墓室。我甚至没来得及回头看生死 未卜的莫三,陈哥就把墓室的门关上 了, 一股井水顺着门四周的裂缝漏了 进来。

陈哥放下一筒后,反手握着刀, 利索地将一筒的衣服撕开一道口子, 并一刀子下去,划开了他的肚子。直 接扯出一根肠子,割断后,挤出了血 和血蜈蚣。但一筒还是惨叫着,我发

现他的七窍开始流污血,那些血蜈蚣 不仅钻到他肚子里,还钻到了他脑袋

里 。

“里面是些什么?为什么我的人 都死了,你却没事?”陈哥迁怒于 我,似乎认为是我有意害死他的两个 兄弟。

我怒气上来,他也加害了莫三怎 么不说,而且目前是一对一,我便索 性与他对峙起来。

我俩冷战的时候,身后却突生异 状, 一阵奇怪的声音渐渐靠近。我猛 地回头,这才看到墓室里的景象—— 这哪算什么墓室,没有棺材不说,它里面都是一根根半截的木桩,木桩上 挂着一个个如同鸟巢一样的东西。

我打开手电,照到其中一个“鸟 巢”上, “鸟巢”突然晃了晃,里面 有东西爬了出来, 一股令人作呕的味 道飘了出来。

“小心!”我大呼,同时护住脑 袋闪到一边,那个“鸟巢”里传出几 声婴儿的啼哭声后, 一只四脚着地的 死婴就从里面冲了出来。它的舌头被 人扯了出来,挂在嘴边,还剪成了开 岔的,就像蛇的芯子一样,身上还绘 着青色的鳞纹。

它直扑我面部,陈哥手里的匕首 迎面飞了过去,击中了死婴,将其打 倒在地上。

我舒了口气,小心走近那一根 根插在地上的树桩——上面的“鸟 巢”,竟都是用人骨搭成的,而且每 个“鸟巢”里,都放着一个婴儿。婴 儿身上都画着青色鳞纹,四肢极不协 调地趴在地上,绝不像婴儿爬行的样 子,而是像四脚蛇那样四肢着地。

在这些搭了“鸟巢”的树桩中 间,有一棵十分粗壮的榕树根。树根中央,包裹着一具青灰色的尸体,但 我分明还能听见他若有若无的喘息 声。

他身上插满了树根,似乎是依靠 树的养料存活着。

我看着这诡异的布局,恍然大 悟,这乃是龙骨涎香局!

陈哥却在这个时候突然笑了起 来,像痴傻了一般, 一步步走近那个 墓主。

他似乎是被迷了心智。

龙骨涎香,说的便是那些放了形 似四脚蛇的死婴的“鸟巢”。四脚蛇 在古代被看作是伏地龙,那些画在婴 儿身上的图案,和之前我得到的羊皮 纸上画的图案是一样的。图案是用一 种叫尸香草的植物做成的颜料画的, 尸香草有异香,散发到空气中,可以 滋养棺材里的墓主,并且可以迷惑活 人。

“陈哥!”我最终还是叫了他一 声,但他没有反应,伸手就去抓那树 根。我抽出腰上的弯刀,甩了出去, 不偏不倚插到树棺中那墓主的腹部, 尸体竟然张开了嘴,表情痛苦地看着 我。

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开始发虚。

“啊——”那尸体发出一声惨 叫, 一股异香四下散开。陈哥颤抖了 一下,回过神来,刚回过头看我,那 树棺里的尸体就自行爆开,肋骨四下飞散,身体里全是之前看到的那种血 色蜈蚣。

好在陈哥的身手了得,他迅速脱 下外套,扔向那树棺里的墓主。血蜈 蚣被他盖住后,他快速扔了个火折子 过去,将其烧了个干净。

那具尸体没有骨头,身体里又全 是血蜈蚣,血蜈蚣被陈哥烧干净之 后,只剩下一张人皮,奇怪的是这张 人皮竟没有被烧毁。

“这就是锁尸皮!”陈哥一脸得 意,拍了拍手上的灰,大摇大摆地走 向那树棺。

我揉了揉眼睛,因为我看见那张 人皮动了一下。

“呜哇!”树冠里突然发出一声 很奇怪的叫声,那张人皮没等陈哥触 碰,就“嗖”地一声被什么东西扯下 去了。陈哥刚伸手去抓,却抓了个 空,不由大急,猛地扑了过去。

那树棺里是空的,下面竟爬上来 一个浑身通红的人。

他就像是刚被剥了皮,瞪大了鼓 出来的眼球,直勾勾地看着我。我脑 子里一片眩晕,看到他艰难地开口喊 道: “老三!’

“啊!”尽管被剥了皮,但我还 是一眼认出,他就是我的兄弟莫三。

我吓得往后一退,他就像是猴子 一样, 一下子从树洞里蹿了出来, 一 把抱住了陈哥。他那没了皮的身体就 像熨斗一样,陈哥很快被烫掉了一层 皮。没了皮的莫三,竟将树棺里的锁 尸皮套在自己的身上,当他把皮贴好 后,竟又恢复了原貌。

“我终于明白了,你们永远也离 不开这里!”陈哥用尽最后的力气朝 我吼。我的身体十分疲惫,向后退了 几步,隐隐记得,在不久前我们才经 历了这一幕。

我们似乎又重新来了一遍。

“这层皮就是传说中无相师留下 来的无相皮——也就是锁尸皮,披上 它的人在披上它的瞬间,想着自己想 要变成的模样,就可以变成那样。” 莫三向我解释。

我脑子变得非常混乱,总感觉此 情此景似曾相识。

我们会不会也像之前那些得到了 锁尸皮的人一样, 一直被困在这座井 墓里?

莫三接着补充道: “不过, 一旦 披上这层皮,就不能再碰水,否则会 变成无脸人。”

“啥?”我还没问出口,就看见 莫三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我身后传来了水声,有水从裂缝中涌了进来, 外面大井里的水又涨了。

“啊!”

莫三的手就像触碰了硫酸一样, 碰到水后,迅速燃烧起来。他的身子 像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不省人事。

我赶忙脱下自己的上衣和他的上 衣,系成了一条绳子: “兄弟,坚持住,我带你离开!”

我背上莫三,绕开了陈哥的尸 体,朝墓室外走去。水已经漫到我的 脖颈,我看见水里涌来很多尸体,它 们的下半身都粘在了一起,正冲着我 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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