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14

中岛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挡在了黑发青年的前面,明明对方才是导致他被无辜牵连的罪魁祸首。

或许是电话里太宰治那声模糊的“拜托了”,也或许是出自他内心隐秘的救人冲动。总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张开双臂,以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挡住了“狮群”的攻击。

这些人被真江苍羽称作“狮群”,可真是一点违和都没有。

像狮子一样凶狠、团结,不将猎物追逐致死绝不罢休。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导盲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再次响起。

原本还气势汹汹,像是准备把在场三人全部绞杀在原地的异能者们全部停下动作。他们顺服而又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待头领的指示。

中岛敦原本已经开始虎化的四肢停止转变,他谨慎地后退几步观察着这些人。

只有狱寺隼人没收住手,扔出去的炸弹没能收回来。离他最近的那几个异能者荣幸得到了炸弹怼脸的待遇。

随着“轰——”的一声,完全放弃攻击也放弃防守的几头“狮子”被爆炸的冲击掀出去老远,脸朝下横七竖八趴在地上。生死不明。

同伴们遭遇的意外没有让这群人中的任何一个动容,他们没有一个离开原地。只有少女握着导盲杖,一步步走上前来。

在中岛敦的眼里,手持长杖走来的少女身着白裙,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像是身披霞光而来的祝圣天使。

“……别让她……碰到你的额头。”身后传来气若游丝的警告。

少女仿佛听不见声音,只是淡然微笑着,向白发的人虎少年伸出了手。www.)

在理解对方的意思之前,由于刚才身后的体型,中岛敦下意识向后躲避。避开少女之后,他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样的表现可能太过防备,说不定会让对方升起敌意。

但少女无动于衷,对此视而不见。

中岛敦这才想起来她手里的导盲杖。

……这就很尴尬。

白裙的少女又聋又盲,有着一头棕色的长卷发。她像是纯白的圣人一样,与这个眼里只有战斗和杀戮的团体格格不入。她手握导盲杖如同手握圣杖。

这少女开口道:“我没有恶意,刚才只是和我的旧识打声招呼。想必刚才他提醒你防范我了,你后退时我感受到了风的流动。”

她的话流畅而又清晰,带着少女特有的朝气。与这样剑拔弩张的现场更加违和。

“你是谁?”中岛敦习惯性问出口后才再次意识到对方听不见。

因为那个少女一直面带微笑,对此不作任何反应。

“我能够摸摸你的喉咙吗?”少女再次发问,或许因为这句话已经被人误解过许多次,她特地附加了解释,“我能够通过感受别人喉咙的震动来判断对方想说的话,这能使我像正常人一样交谈。”

对方的态度温和到不像个敌人,从未见识过如此场面的人虎少年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

他正想着要如何回应对方,才能委婉地拒绝又不至于让对方当场翻脸。

你好,我觉得你会趁机掐死我,所以让我们保持距离?

——不行,对方根本听不到。就算听到了估计也会说着“那么就让我掐死你吧”,而当场送他去黄泉吧?

不动声色地慢慢退开?

——中岛敦环视了一圈周围的敌人,余光特地在狱寺隼人身上打了个转。如果他这么干了绝对会被一拥而上撕成碎片吧?而且那边那位银发老兄还不一定会救他。

说起来,那个银色头发的男人为什么这么沉默?

他正这么想着,肩膀上突然一沉。

太宰治拜托他拦截的任务目标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起来,上半身压在他背上,借用他支撑住自己的身体。青年的胳膊从他身后绕过来,径直抓住少女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喉咙上。

“海伦·凯勒。”青年一字一句低沉地叫出这个名字,“带着你的狮子们,滚出这个横滨。这是我给你的忠告。”

那种嗓音低沉而又沙哑,算不上是悦耳,听起来却有一种莫名的性感。青年的下巴几乎磕在中岛敦的肩膀上,这句话简直就像是贴着他的耳朵说的一样。

然而某种意义上来说算得上是单纯的少年,只有一种感觉——这个声音让他的耳朵和鼻腔都有点发麻发酸。

感觉好奇怪啊。

少女:“我不,我到这里寻找我的敌人。我宿命里终须一战的敌人。”

真江苍羽:“现在你见到他了,他已经不配称之为狮群的敌人。快点离开。”

海伦·凯勒:“你别想骗我,我的嗅觉十分灵敏。光是离你十米远的时候,我就能闻到你身上阴谋的味道。你休想甩开我单独作恶……我的意思是我会阻止你的恶行,然后打败你。让狮群之名响彻赫雷拉。”

“……白痴吗你?”真江苍羽没忍住,握着对方手腕的手用力过度,在那一看就很纤弱的手腕上留下一圈红印。

当然,狮群的头儿也没让他好过。她反手就在他的喉结上用力掐了一把。

两人几乎是同时松手。

“白痴、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白痴。你的脑袋里是不是圣水盛多了,以至于你的话都散发着圣光天使一样令人不适的光辉?”

“你这条恶毒的毒蛇果然没安好心,你想折断我珍贵的右手,好让我失去异能力。这样你的蛇窟就可以成为赫雷拉之首,简直居心险恶!”

两个根本听不见对方声音的人同时开始了对对方的诋毁,一来一回还真的像是在吵架。

当事人听不到对方对自己的谩骂,反倒是因为真江苍羽的动作被夹在中间的中岛敦尴尬无比。简直像是身处暴风修罗场中心。

无辜路人中岛先生只觉得自己越变越小,最后像是一个小小的人偶一样。而身后和身前的这两个人越吵越像两个火冒三丈的巨人,气势恢宏、惊人无比。

——请问谁能来救救他?

在海伦·凯勒和真江苍羽画风成迷地吵起来后,剩下这些人就像警报解除一样放松了下来。

刚刚被狱寺隼人炸飞出去的那几个人率先从地上爬起来。其中一个从嘴里吐出两颗被炸碎的牙,另一个从兜里摸出一副外壳已经有些焦黑的扑克。这群人互相招了招手,凑成三组当场玩起了牌。

其中一组只有两个人。他们视线隐晦地看了一眼已经变成修罗场中心的中岛敦,最终选择向狱寺隼人招手:“过来玩牌吗?这可是我们从海那边的国家学来的,充满智慧精髓的——斗地主!”

狱寺隼人:“……哈?”

他用明确的态度表示了自己对战场玩牌这一行为的抗拒。

一分钟后。

狱寺隼人:“今天我要你们输得倾家荡产!”

而另一边,少女和青年的“争吵”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被夹在中间的中岛敦被迫学习了至少五个国家的国骂精粹,精神受到了严重污染。更别说这两个人吵到最后,竟然心有灵犀地同时拿他的身体当媒介,敲起了摩斯电码。

在侦探社时学过摩斯电码的中岛敦能够辨别出这些敲击频率的意思,大体上都是些十分优雅的、不吐脏字的嘲讽专用文明语言。

与他们嘴上熟练的国骂形成鲜明对比。

“……你们,给我适可而止啊!”

被当做人肉电报机的少年忍无可忍,双臂虎化,同时按住了两个人的头。迫使双方一动不动。

他回想了一下摩斯电码的顺序,敲出了简洁明了的两个单词:“Shutup!”

于是两个人都老实下来了。

中岛敦正打算说些什么,却看见被自己按在手臂底下的青年身子一晃,就要歪倒。他只能放开按住少女的手,转而去扶住站立不稳的青年。

没想到青年的力气大得很,竟然一把就将他拽得一起坐下。

“她的异能力「假如给我三天光明」,能够复制他人的异能为己所用,时限三天。发动条件就是触碰对方的额头。”真江苍羽按住他的肩膀,脸凑得很近,几乎要额头抵着额头,“小心点,被复制了异能力没关系,不要被自己的异能力坑害才是最要紧的。”

对方盯着他,神色严肃,语气郑重。全然的关心令人十分动容。

中岛敦:“谢谢您——真江先生?!”

青年白色的西装外套早就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黑衬衣也被地上的砾石划出了几道脏污。此时他额角微微擦破皮的脸上带着笑容,眼角却止不住地滑下眼泪。

那个笑容包含着到底怎样的意味,中岛敦觉得自己似乎看懂了,又似乎根本没有看懂。

黑发青年的额头慢慢抵在了他的肩膀上,泪水滴在衣服上,有轻微的“噗、噗”声响:

“碧翠丝,我在思念你。思念——很痛苦、很痛苦。”

中岛敦浑身僵硬,似乎对眼前的情况不知所措。但他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眼神很快柔软下来。他猜测着如果对方口中的人在场,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这么想着,他已经虎化的双手变回了人类的手臂,动作轻柔且规律地拍上了青年的脊背。

一下一下,无声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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