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该当何罪?

这时,一辆不显眼的马车停在了粮店的门口,马车上打着茗香苑的招牌。

从马车上跳下一个小厮,恭恭敬敬地走进了粮店,问道:“敢问店家,有高粱卖吗?”

店小二不耐烦地把他赶了出来:“没有没有,没高粱卖。”末了还瞥了一眼马车上的招牌,确认了一遍。

茗香苑的小厮不依不饶,指着店里敞开口的麻袋:“这不就是高粱吗?怎地不卖了?”

这时候掌柜的出来了:“这是高粱,你买得起吗?”

“呵……”那小厮笑道:“就没有我们茗香苑买不起的东西。你是掌柜的,开个价吧。”

“一两银子……”粮店掌柜生生地截断了话,说道:“卖你一钱。”

那掌柜原本想说“一两银子卖一斤高粱”。但又想到自己接到的命令是:不能让茗香苑买到一斤高粱。

真要按一两银子一斤去卖,保不齐那茗香苑被逼急了,买上几百斤。到那时,自己可就没法交代了。

十钱是一两,十六两是一斤,换算下来,那小厮想买一斤高粱,需要花费一百六十两银子,比胡虏血都贵。

哪怕是最灾荒的年代,“人相食”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离谱的粮价。.

那小厮嘴角抹过一丝微笑,从马车上搬下来一箱银子,说道:“给我装十斤高粱!”

“嚯(入声转三声再转轻声)……还真买!”

“这家伙莫不是疯了吧!”

“哪有这么买粮食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据说那茗香苑跟……”

门口不知什么时候,早已围拢了一群围观群众。他们磕着瓜子看热闹,愉快地分享着各自的信息。

准确的情报与谣言混杂在一起,让人无从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

人们最愿意相信的,是编得最离奇的那一个。

比如说:李申之偷了秦桧的小妾,茗香苑要开不下去了。

把十斤高粱搬上马车,小厮说等回去拉点银子来,还要再买。那掌柜的被吓得一头冷汗,谎称店里再没高粱,说什么也不卖了。

他没想到那小子竟然这么轴,一百六十两银子买一斤高粱,眼皮子都不待眨一下的。

现在说什么他都不敢开价,一个鬼见愁都无法从他这里买走一斤高粱了。

这时,只听茶铺子里的禁军都头猛地一拍桌子:“大胆!”动作之猛烈,把茶碗都震得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都头起身,身上的甲胄和刀鞘哗啦啦作响,吓得茶铺摊主也不敢让他赔茶碗钱。

那都头一路走到粮店,一把揪过粮店的店主,照着肚子一脚猛踹,然后一把扔在了地上。

“哄抬物价,该当何罪!”都头一声猛喝,已然拔除钢刀。

有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群众,起哄道:“按律当斩啊!”

“噗……”

都头一刀将那粮店掌柜的脑袋砍了下来。

“咦……”围观群众呼啦一声,散了个干净。起哄的那个人跑得最快。

粮店里的人全都被吓得目瞪口呆,就连茗香苑的小厮也被吓得面色苍白,手扶着马车,站都站不稳。

都头跨入粮店,刀头兀自滴着血,一句话还没说,粮店里的小厮、账房们,呼啦啦地跪倒了一片,磕头如捣蒜:“将军饶命,将军饶命!不关我们的事啊……”

都头沉声问道:“有没有高粱?”

“有,有,有……前厅没有,后院还多的是……”

都头问道:“一两银子能买多少?”

“将军要多少有多少,全都免费赠送,分文不取……”

都头面色一冷,喝道:“问你什么就说什么,想诬陷本官强买强卖?”

“不敢,不敢,不敢……”

“一两银子能买四十斤,啊不,六十斤,啊不,八十斤!”

“到底多少?”

“八十斤,八十斤,能买八十斤。”

……

沉默了片刻,都头没有说话。账房胆子稍大一些,缓缓抬起头想看看情况。

都头没好气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装粮食!”

刚才付了一百六十两银子,能换一万两千八百斤高粱。茗香苑的马车装不下,粮店专门派了车子将高粱送了过去。

从茗香苑的小厮进粮店,到都头砍了粮店掌柜的脑袋,再到茗香苑的马车驶离,前后不到一炷香(十五分钟)时间,剧情发展得快到令人目不暇接,难以置信。

冯益一脸诧异:“竟然如此简单?”

“还不够!”李申之摇了摇头:“走,去下一家。”

……

这厢人头刚落地,消息便传遍了临安城。

等李申之和冯益两个人“迷路”到下一家粮店的时候,粮店对面刚好也有一件茶铺,一个副都头坐在茶铺里面扑买。

正在这时,一辆挂着“茗香苑”牌子的马车在粮店门口停了下来,一个小厮走了进去,恭恭敬敬地问道:“敢问店家,可有高粱卖?”

店家没好气道:“没有,没有。我们家从来不卖高粱。”

那小厮在店内环视了一眼,看到地上排了一列的麻袋,全都敞开了口子,每个麻袋都装着不同的粮食,供买家选货验货。

一排麻袋中间空了一个位置,地上的麻袋印很干净,与周边厚厚的灰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很显然,这里原先放着一个麻袋,只不过刚刚被搬走了而已。

这时,那个禁军副都头领着十几个禁军士兵,忽然冲了进来:“给我搜!”

粮店掌柜的看了一眼对面的茶铺子,哪里还有那禁军副都头的身影?桌子上的茶杯依然摆放得整整齐齐,仿佛没有被动过。

禁军士兵横冲直撞,跟土匪扫荡一般,到处翻看。

门口很快便围拢了一群百姓,比闻到血腥味的苍蝇来得都快。

“这家掌柜人不错啊,前年还借了我十斤白面过年。这是得罪什么人了?”

“唉,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啊。不巴结上大人物,生意做不成。巴结上大人物,又得花钱供奉,辛苦一场到头来全是替别人赚钱,自己落得一场空。”

“咦?我听说这个掌柜的攀上了秦相公的高枝,莫不是假的吧?”

“我也听说了,他们家专给秦相公府上送货,我都见过好几回了。”

“我跟你说,这是禁军在抓人,禁军归殿帅管,不归秦相公管。”

“嘶……莫非殿帅与秦相公不合了?这神仙打架,到底要看看谁厉害。”

不得不说,百姓的脑补能力,比李申之这个总导演都强。

早知道这样,就该聚拢一群百姓来设计剧情,也省得自己死了不知道多杀脑细胞,才想出了这么个计策。

不多时,禁军从后院抗出了十几个麻袋,扔在了大厅地上。

那副都头抽出朴刀,一刀斩破麻袋,高粱子呼啦啦地洒了一地。

“这是何物?”副都头以刀当指,指着粮店掌柜喝问。

掌柜的面如死灰,早被吓呆了,张着嘴巴说不出话。

围观群众有人识得此物:“这不是高粱么!”

副都头继续喝问:“这是不是高粱?”

掌柜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一般,有气没力地答道:“是,是高粱。”

副都头一副义正严词的样子,问道:“囤积居奇,惜粮不售,该当何罪?”

什么时候都不缺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百姓:“按律当斩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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