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急促的上楼声,外面追兵赶到。
李申之没多犹豫,捡起蜡丸握在手中,静观其变。
现在还不知道这个黑衣人是正是邪。
如果追兵不是好人,那说明黑衣人是忠良之士,就得好好保管这颗蜡丸,然后上缴有关部门。如果追兵是官府的人,直接交给官府就是,咱可是临安好市民,不做为助纣为虐的坏事。
片刻之后,一群花胳膊呼啦啦围在了包厢门口,从身后闪出一个俊美青年,正是那林一飞。
看了一眼趴在地上已经断气的黑衣人,扫视了一圈屋内的李申之,林一飞嘴角一歪,冷笑道:“给我拿下!”
如此天赐良机,岂能放过,这下有你好受。
金儿正要上前护主,被李申之伸手拦住,顺便拉了一把李修缘。
小和尚太小,万一推搡中被人踩在地上一命呜呼,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
李申之挺身而出,站在林一飞面前,朗声道:“不知林相公将我等堵在这里所为何事?”
外面有不怕事的围观闲汉,悄悄聚拢了上来。
范同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指着地上的黑衣人,解释道:“此人乃是朝廷钦犯,逃到此处,本官追查至此。”
按理说,他根本没必要跟李申之解释这些,直接抓人便是。但是朝廷的御史制度让他们不得不有所忌惮。
如果说范同暗地里把李申之逮住,给悄悄活埋了,或许都不会有什么后果。可偏偏这里是大庭广众之下,他反而不能乱来。有御史盯着,别说抓人打人了,就算是随便骂人都可能在第二天的朝堂上被御史们弹劾。
宋朝和明朝的御史就是带毒药的女巫,点住谁谁死,只有皇帝能救,堪称御赐喷子,越是高官越怕他们。
他们兴致上来连皇帝都敢骂,芝麻大的小官人家还不稀得喷呢。甚至可以说,一个御史在自己的任上没有骂过皇帝,他的任期就是失败的。
范同可不想给这帮朝廷官方喷子留下任何把柄,他克制自己的同时也帮林一飞稳定情绪:“公子不必着急,等把他们抓到大理寺,还不是随便咱们摆弄。”
李申之也是拿捏准了这一点,所以才大声说话,就是要让在场的看官们当个见证。
要是人群里真有个把御史,那就是自己的护身符,可以随便作。
空气御史,就是我最大的依仗。
范同是个聪明稳重的人,不给他继续作死的机会:“逃犯死在了你的包厢里,那就请你们走一趟,配合调查吧。”
不愧为真相公,说话滴水不漏。然而敏锐的李申之,依然迅速而精准地捕捉到了杠点。
“既然是调查,那不知两位相公代表的是临安府,还是禁军,还是皇城司啊?”
如果黑衣人是钦犯,那么临安府的规格不够,无权管辖。而禁军和皇城司是直属于皇帝的亲军,任何人都没有指挥权,否则就是谋反。
林一飞抢道:“朝廷钦犯,自然是要带到大理寺!”
李申之心里一阵冷笑,刚才故意漏了大理寺没说,你果然上钩。
朝廷的办案部门有很多,常见的有大理寺、刑部、临安府、皇城司、禁军等等。小打小闹的案子一般归临安府管,稍微大点的案子就由禁军接手。刑部主要起到复核、审查、解释法律条文和适用范围的作用。
大理寺是专门审查政治犯的地方,现在是秦桧的地盘。既然要抓人,就要抓到自己家的地盘里,林一飞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李申之深吸了一口气,用朗诵腔大声说道:“哟?不知范相公是奉旨查案,还是林相公调任大理寺了?”
这话说出来就诛心了,直接扣上了一定越权的大帽子。
两个跟大理寺没有关系的人,突然跳出来代表大理寺办案,这就有问题了。
看官中有的人兴奋地掏出了小本本,取出一支短小的毛笔,拔掉笔帽,舌头一舔笔尖,飞速地记录着。
果然有御史。余光扫到这一幕的李申之,更加有恃无恐。
老子专业抬杠四十年,哦不,十八年,摔过键盘,扔过鼠标,唯独从来没怂过。
范同没有接话,老练地假装没有听到,吩咐道:“快把人抬走。”转而又对林一飞低声道:“公子,别耽误了正事。”
对付杠精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视他。这一点就连李申之都无破解之术。
花胳膊壮汉们训练有素,拿块大油布罩住黑衣人使劲一裹,再用绳子扎住扣,扛起来便走。
这时,一个小厮跑了进来:“少爷,不好了,皇城司的人来了!”
林一飞闻言吓得一哆嗦,赶紧躲在了范同的身后。
皇城司是朝廷的特务机关,直属于皇帝赵构,有先斩后奏的权利,不由得这些人不害怕。
之所以皇城司名声不显,远不如锦衣卫热度高,是因为赵宋官家优待文人,没咋搞过文字狱,所以也没有文人骂他们。
没人骂,自然热度就不行。
但并不代表人家没实力。
范同整理了一下衣衫腰带,负手而立在门口,看着皇城司的人上楼。文人有文人的气度,宰相有宰相的牌面。
皇城司的人虽然恐怖,但范同自诩也不是吃素的。今天这个黑衣人,他一定要带走。
可当他看清皇城司领头的军官时,心里也犯了个突突。
“是冯干办啊。”范同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来人叫做冯益,官职叫做“干办皇城公事”,大致相当于皇城司中层正职领导。
唐宋时期对官员的称呼,一般直接称呼官职,笼统点说,叫高级文官为“相公”,低级文官为“官人”,叫高级武官为“帅”,低级武官为“将军”。从不叫“大人”,也不带“爷”字。“大人”是从元朝开始叫的,叫“爷”是女真人和满人的习俗。
论起品级,冯益与范同差着好几级,但冯益乃是康王府的潜邸旧人,是赵构称帝前的老班底,核心心腹之人,就连秦桧见了都要给几分薄面,更不用说秦桧的狗腿子范同和私生子林一飞。
冯益一边上楼一边拱手:“哟,这不是范相公,林相公么,今儿怎么也来这里消遣了?”
“一点小事而已。”范同等冯益上完楼梯,自己准备下楼梯离开:“那范某便不打扰冯干办公干了。”
“慢着!”冯益两眼一瞪,指着花胳膊抬的裹着跟粽子一样的黑衣人,问道:“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