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停电终于结束了,在黎明的朝阳撒向大厦折射出的第一抹光投入人们的眼睛时,整个城市都发出了欢呼声,就像结束了一场冗长的噩梦。
身穿亮黄色马甲的救援人员不断在城市中奔走,救护车长鸣不断,整座城市终于在往日千篇一律的单调忙碌中停下了脚步,不少人走上了街头看向一夜之间好像改变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改变的城市,可能唯一能感受到的最直接的变化就是天气。
往日笼罩着这座国际大都市的云霾不知为何尽数消散了,天空晴朗得有些过分,阳光直射在地上,照耀着人们暖洋洋的。虽然这座城市只是经历了一场停电和微不足道的摇晃,但所有人却在这天明的一刻莫名生起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们走上街头互相攀谈,意外地发现这种奇异的感觉并非只有自己才有的错觉,于是更加兴致勃勃地讨论昨晚的震动和大停电的细节。各种奇怪的传闻,有意思的故事口口相传,从而编织出了又一个能在历史里留下痕迹的民间故事。
唯有真正的知情者们,如今被保护在那灾难被遏制的原地点,正统的后勤部门全员出动,一边在整座城市巡视龙王复苏带来的影响,一边控制着昨晚的参战者,统计伤情以及各种可能临时需要的医疗救治。
白日晃晃的地上,一切都向着生机勃勃的方向发展,而在看不见的地下,却依旧常年都是那昏暗与飘摇灯火并行的情景。
故宫之下,古老的密道与地下建筑之中,一个女人徒步行走在漫长弯折的甬道里。
“耶梦加得的踪迹已经无法追查了,九州无法再找到她的痕迹,现场除了狼居胥的干员以外还留着许多其他的混血种目击者,他们都是目击者,需要我们以正统的邀请作为理由暂时留下他们吗?”
“不,不需要,毕竟战争并没有真正的爆发,任由他们离开吧,他们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能最后步入这个战场的人没有蠢货。”
“耶梦加得在城市里闹出的那些动静几乎半个城市的人都能听见她的嘶吼声。”
“就解释说是地鸣,地震时的异状,关于这一点放出一些苗头,自然会有地震局的专家为我们背书。其他所有的状况都尽可能往自然现象上推就行了,至于现场的那些潜在目击者,一一找到他们以官方慰问的名义进行谈话,看看他们看到了多少,再考虑催眠工作的展开,记得更改的记忆没必要统一,最好各执一词引发不同的争议,这样会更能将这一切导向荒谬的传言一些。”
长明灯点亮两侧的地宫甬道中,李秋罗独自徒步在错落的石板路上,整个甬道只能听见她的脚步与通电话的声音,单独一人的影子不断被灯焰拖在墙壁上。
“还有一件事总指挥,我们找到司马家的继承人了。”电话里的声音犹豫了一下说。
李秋罗的脚步稍微停顿了一下,“你们找到司马栩栩了么?”
“是的,不过他的情况似乎不太好特别不好,还在地方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他在地铁站1号线苹果园附近被热心群众发现的,发现的时候他的样子很糟糕,浑身都是血,伤势很重,更麻烦的是他还带着一具尸体。”
“谁的尸体?”李秋罗问。
“根据收殓尸体的后勤部干员抽取dna和模糊的外貌比对,可以确定尸体的身份是狼居胥干员,赵筎笙。”
李秋罗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说,“死因?”
“大量的锐器穿刺伤口,缺失了几乎三分之一的血肉,身上也存在着过度的龙化现象,用收殓尸体的干员的原话来说:滚进碎木机的后果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栩栩呢?他现在什么情况?”
“少量血肉缺失,胸膛大范围撕裂,心脏外壁轻微创伤,血统失控边缘,内脏破裂”
“能活下来吗?”李秋罗打断了那报菜名似的伤势汇报,直截了当地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应该可以,在发现他的第一时间我们就将他转移到了家族管理的医疗设施中,赵家留任的主治医生接手了他,司马家族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地抢救他回来,但主治医生的回话是,这种伤势,最后活不活的下来谁都说了不算,可能只有司马栩栩自己能救自己只要他真的有那种堕入深渊都要爬出来的觉悟。”
“尽最大的努力,所有的资源都可以倾斜到医疗中这是家族欠他的。”李秋罗说出了一句莫名的话出来,而电话那头的人也聪明地没有问,也没有尝试去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李秋罗沉思了片刻,又说,“找到司马栩栩的现场,除了他以外还有其他伤者被发现了吗?比如‘月’?”
“您是说李获月女士吗?对不起,在发现司马栩栩的同时,我们的人就已经地毯式搜索了周边的环境,确认除了他和赵筎笙小姐的遗体外没有其他可辨认的对象存在。”
“我知道了。剩下的事务整理之后移交给九州,我暂时有其他的事情要忙,会失去联系半天,任何需要批阅的报告都移交给九州,在我断联的过程中,九州拥有最高的命令权限。”
“是。”电话那头的人没有问为什么这种档口作为总指挥的李秋罗会断联,直到现在,李秋罗的声音就是正统最高的声音,在五大宗族长身亡的现在,总指挥拥有着最高的指挥权,解释权,现在是战时,由“月”宣布进入的战时阶段,这意味着所有人都不需要问为什么,只需要去执行最高指挥的命令就行了。
在挂断电话之后,李秋罗也继续了自己的脚步,只不过这次加快了一些,走过漫长的地下甬道,最后她停在了甬道的尽头,和其他的甬道不同,这条通道的尽头是一条死路,只有一面粗糙的墙壁,和周围砌砖的墙壁和地面格格不入。
李秋罗伸手在墙壁的几个位置分别敲击,那是阴阳五行的方位图,由推背图上推演出的轨迹,每一次敲击的力度和时长都有着不可更改的规则,在完成这一切后,那粗糙的墙壁并没有像是传统的密室一样打开,依旧纹丝不动地立在这里。
李秋罗站在原地看着那粗糙的墙壁上渐渐浮现起的纹路,那是仿佛蚀刻而出的沟槽,从墙壁与墙壁之间的夹缝里流出了泛着鲜红色泽的水银,渐渐填满了那些纹路,构成了一条盘踞在深渊海底的长龙。
她凝视着那长龙躯体上流动的血银,直到视线开始倒错,那龙宛如活过来了一般在墙壁上游动,最后盘踞在最高处俯视着墙壁前的李秋罗,忽然发出了一声无法区分虚幻与真实的吼叫,冲出了墙壁一口将李秋罗吞噬了进去。
视线陷入黑暗一片,李秋罗没有惊慌,只是默然站在原地,心中默默地在漆黑之中倒数99个数,随后闭眼,再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都发生了改变,她所处的地方不再是狭窄漫长的甬道,而是一个黑暗巨大的密室,没有出口,没有光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隐隐能听见液体流动的声音,悦耳,却令人不安。
这里是故宫下巨大的地宫建筑的最底层,没有任何已知的正常手段能来到这里,就连李秋罗完成的那一套行为至今都没人能给出正面的解释,为什么能将人凭空地从甬道中带入这个没有出口的空间。
这里没有过一个正式的名字,因为知道这里存在的人永远都是那么几个,不会增加,也不会减少。正统真正的决策层,曾经的五大长老们倒是有过零散的对这里的称呼,也不过是临时的代指,似乎就连尊贵的他们都没有真正对这里命名的权力。
他们曾经称呼这里为【龙渊】。
黑暗的巨大空间,无法观察它的边界,自然也无法定义它的形状,很难想象这样的空间是存在于地下的,就算是天然的空洞也不可能形成如此巨大的空间,它似乎是无限的,在这里发疯的吼叫、咆哮,无限的黑暗和距离也会将你发泄的渺小一切轻而易举地吞噬。
这里本来也不可能是天然形成的,因为这里是一个尼伯龙根,也是某个伟大生物的巢穴。
那个生物不知道从多久就沉睡在这里,对外界的一切漠不关心,与世隔绝,如果不是她为了曾经多余情绪影响签下的一个无聊的契约,正统也不会有资格进入这里甚至不会有资格知道这里。
在李秋罗进入这个空间后不到三秒的时间里,这里的主人便苏醒了,于是黑暗的空间中点亮了一轮太阳不,那不是太阳,也不是火焰,而是一双瞳眸,那么的巨大,那么的明亮,光晕重叠在一起让人只觉得一团火球从地上拔起——那是盘踞在黑暗中的她扬起了山峰般巨大的头颅,居高临下地看着地面上那渺小到如尘埃的蝼蚁。
那居然是一只古龙,年岁超过千年的古龙,未曾经过涅槃,也未曾死亡。
从诞生开始她便一直存活着,她把自己藏了起来,躲开了一切的纷争,那龙躯在无数岁月的蚀刻下不断蜕鳞生长,直到现在身躯如真正的山岳般巍峨巨大,黑暗之中半垂起那修长的脖颈,就如同伏地长蛇的山脉立了起来,每一粒身上的尘埃都是千万吨重的巨岩坠落。
在那庞大到遮天蔽日的黑影之下,李秋罗沉默且敬畏地扬起了头眺望她那只是体型就磅礴到足以载入神话的巍峨身躯。
在她的面前是正统最大的秘密,也是五大宗族长最大的秘密,那足以延续百千年的王朝与宗族的底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