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忠瞪大了双眼,满眼不可置信的颤声道,
“你将舰船,故意停泊在玄武湖上,难道……难道就是为了掩人耳目,悄悄放空玄武湖的湖水?”
“不错,不过,你现在才明白过来,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马大忠此时是一脸的悲戚,但他还是有点不信。
“这怎么可能,玄武湖那么大,想要放空所有湖水,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不可能的,我不信,你们一定是在骗我。”
直到现在,他心里还不能完全相信,自己这么多年攒下的钱,竟然全都被人偷走了。
朱瞻基着急给唐婉晴疗伤呢,也懒得在搭理他,冷哼一声道,
“你难道不知道,早在几百年前,北宋的王安石,曾经平湖造田,直到元朝末年,这玄武湖还曾是一大片良田的吗!”
“虽然已经过去几百年了,但当年他留下的堤坝,却大多数还存在。
我们只不过是,利用他当年修建的堤坝,将西北角的一部分湖水排空而已,前后不过是一两个时辰就做到了……”
其实这种事情,若不是有人专门提起,是很少有人会想到的,毕竟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
马大忠又不是什么文人,哪里会研究这么久之前的事情。
可朱瞻基的这一番解释,马大忠算是彻底明白了过来。
他千算万算,自己确信会绝对不会出问题的终极保险,居然被几百年前的一个古人给轻松破解了。
这就仿佛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般。
他马大忠的败亡的因由,早在几百年前,其实就已经埋下。
天若要亡你,你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的。
现如今的种种,说是机缘巧合,也不为过。
这其中但凡有一点意外,马大忠的结局,可能也会变得不一样。
比如说,王诚没有投靠,比如说,曹冉在谨慎一点。
甚至马大忠早一步发现,朱瞻基等人的计划。
事情可能就会朝着另一条方向发展了。
马大忠也勉强算得上是半个佛门弟子,对命运,对因果这些东西,还是比较信服的。
在想到自己竟然败给了一个几百年前的古人的时候,他就已经彻底的认命了。
其实,他不认命也不行了。
他用来翻盘的钱,现在已经全都落入了人家的手里,凭他一个已经没了官职的老太监,即便武功再高,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至于,自己的另一层身份,不提也罢。
普济和尚等人,看中的还不是自己手里的那些钱,没了这些钱,谁还会理会他。
即没人又没钱,他即便是有天大的报复和怨怼,也是没办法发泄的了。
现如今唯一能救他一命的可能就只剩下,他心底隐藏最深的那些秘密了。
可他即便再怎么丧心病狂,这个关系到自己真正主子的秘密,他又怎么甘愿说的出口呢。
有庄老在此,他逃是别想逃了。
前路断绝,后退无门。
此时的马大忠已经没有了任何选择。
他突然仰天长啸一声,
“天意如此,再怎么挣扎也是没有意义的。
主人,奴才要先走一步了,您的恩德,等到了黄泉路,奴才在报答吧!”
狂笑过后,马大忠猛地挥舞起手掌,狠狠的朝着自己的天灵拍去。
这一幕来的实在是太突然了。
任谁也没想到,求生意志如此强大的马大忠,竟然在这一刻选择了,自我了断。
其实,如果庄少游是有机会出手阻止他的。
但他在最后一刻,还是放弃了出手干预。
虽说,一个活着的马大忠,可能对李天将南京城完全的掌握在手中很有帮助的。
可这马大忠,从默默无闻的一个阉人,最终成了大明赫赫有名的权臣,暗中掌控南京城这么多年。
不管是个人能力,还是胆量,甚至他达到的成就,用一句枭雄来形容也是不为过的。
更何况,他的功夫虽说还是无法和庄少游相提并论,但在人间也算是最顶尖的一批人了。
庄少游向来是十分的欣赏那些身怀绝技的人。
这也可能是,所谓的武者之间的惺惺相惜吧。
他也是不忍马大忠这个难的武学高手,最后沦落为一个凄惨无比的阶下囚。
要知道,他这种祸国殃民的大贪官,一旦被清查,按照大明的律法,一刀砍了,那都是格外开恩,扒皮充草都是常规操作。
凌迟处死,折磨的不成人样,也不是不可能。
如此一个高手,如此一个枭雄,庄少游其实也是不忍,他最终会是这种结局的。
也许自我了断,才是他能得到的最体面的一个死法了。
在朱瞻基和陈洪等人惊愕的表情中,庄少游微微叹息一声。
“可惜了,可惜了啊,若是你一生不醉心权术,贪慕那些,你注定带不进棺材的黄白之物。
以你的天资,到了老夫这个年纪,修为未必会比老夫差。
一念错,步步错,终究是走错了路啊……”
庄少游说的没错。
马大忠今年也不过五十出头,距离庄少游这个年纪,少说还有三五十年。
若是他从一开始,就将全部的经历用在武学的修炼上,今时今日的成就,未必会比庄少游差多少。
世间,有天赋的人,还是太少了,每少一个,都是一种巨大的损失。
庄少游看待这个世界的方法,和常人不同。
其他人或许只看到了马大忠这些年所犯下的罪孽,以及一个个被他压榨的苦不堪言的穷苦百姓和军户们。
却极少有人能见到他的另一面。
他又何尝不是一个可怜人呢。
少小因为家贫,被父母卖到宫里当太监,那时的他年岁还小,没办法选择。
等他稍微长大了一点,成年了,有了自己的判断,还修炼出一身不俗的本事。
正当他以为自己总算是可以大展身手,出人头地的时候。
却赶上了燕王朱棣发动叛乱,将自己的主人撵下了皇位,开始了数年的逃亡生涯。
若是他的主人,拥有足够的野心,暗中筹划夺回一切。
他的这一身本事,倒也有发挥的余地。
可惜的是,自己的主人,偏偏如同心死了一般,一头扎进了佛门的教义中,再也出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