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史殷奇途径红泷州时,年少气盛的他自恃剑法独步无人能敌,非要设下潜伏之计深入虎穴。
总算接近了史殷奇,寒山泷他为救妖妃以身犯险不说还惹了史殷奇猜忌,他却说取信于妖妃比取信于史殷奇更有价值。
他口口声声称妖妃是史家的克星,他们完全可以躲在幕后借助妖妃的手葬送大成江山。结果呢!大成的江山是要葬送了,这江山马上就要落到妖妃手中了!
舍兰虢既恨且悔!
恨自己一早察觉出箫声有变时为何没有坚持除掉那妖妃。
因为蹇浒的事他几乎与自己翻脸,他说不到时候,他说他自有打算。
昆柱王死后时机明明到了他却迟迟不肯撤离,不然又岂会给妖妃反应之机!
现在他竟然……
舍兰虢哈哈大笑:“你可真不愧是屠闼的好儿子!”
箭矢破空声响起——
屋内的人窜逃的窜逃、抵挡的抵挡,还在做垂死挣扎。
“屠无诸!”
多年隐忍筹谋全部付诸东流,舍兰虢恨到极处,提剑向门口的人杀去。
倒要看看他能为那妖妃做到哪一步,有能耐就把他亲舅舅也给杀了!
步光剑出鞘,两人交起手来。
舍兰虢见他招招死手,双目恨得滴血,也不再留情。
积蓄了全力以后,瞅准时机,使出一记绝杀——
神欢嘴角轻扬,似乎志在必得,却在刀兵临门时张开了双手。
舍兰虢大惊!却已然来不及了,眼睁睁看着锋利的长剑没入他的身体。
舍兰虢呆怔当场,痛心疾首:“你……你为何如此啊!”
神欢抬手抓住剑身,往里又送了一寸。
“舅舅,”鲜血自他的嘴角流下,似止不住的水流,“家仇,我已报了。复国之事,我以命偿你。但,大越,实在没有回来的必要了。”
重逢以后舅舅不断告诫他,史家人罪该万死、百姓也都不无辜,他们都是叛党,他们全都背叛了大越……
他曾深信不疑。
然而这几年间他看得清楚,并没有人真心企盼大越回来。
小舅舅想的是名正言顺、想的是重振舍兰家,为此不惜把大成搅乱,把百姓再次抛入水深火热,越是民不聊生于复国越是有利。
他收拢的这些也多是官场失意、不为大成看重者。说白了,他们都指着重新改换天地后,好通过从龙之功一朝翻身。
谁真正关心江山社稷、民生疾苦?
就连他,也没有人教过他这些,全是跟在她身边时所看所思。
不是百姓背弃了大越,是大越先背弃了它的子民。
倒下的大越应当永永远远属于过去,会有新的君王带领着这片土地的人们走向崭新的未来。
她比他合适。
如果他们两个只能活一个,也应该是她。
这世上不该有屠无诸,这世上从今以后再没有屠无诸……
神欢的目光看向虚空,恍惚间看到一双漾着浅浅柔波的极漂亮的眼睛。
一只素白的手朝他伸来,“疼么?”
他闭上眼,把脸贴上去,轻吁出一口气:“不疼。”
步光剑脱手掉落,发出噌啷的一声。
“无诸!!!”
这声悲鸣翻墙越户,飘进深宫内苑。
临窗而立的人蓦然回首——
宫侍趋步进殿,双手捧着一管碧绿莹润的洞萧。
箫身之上殷红点点,是谁的心迹。
王师回朝之日,姜佛桑率群臣亲迎于郊。
乐师奏着最激昂振奋的乐曲,红色的地衣延绵三十余里,两侧站满了百姓。
他们提着装满了鲜花的竹篮,穿上了最崭新喜庆的衣衫,倾城出动、齐集于郊,就是要以最隆重的礼仪迎接凯旋的英雄。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神情,翘首以盼。
盼望着,盼望着,小半个时辰过去。
马蹄声隐约传来,越来越近,地面微感震动。
“女君!”陪姜佛桑立于辇车上的菖蒲手指前方,声音难抑激动,“来了!”
正前方烟尘滚滚,马蹄声响若奔雷,一下下敲击着鼓膜、敲打在心头。
姜佛桑举目远眺,但见十余骑策马狂奔本来。
为首者一身熟悉的甲胄,不断扬鞭催马,可见心情迫切。
在那十余骑的后方是乌泱泱的黑影,以及迎风招展足以蔽空的旌旗。
欢呼声霎时响彻天地——
“英雄!凯旋!!”
“英雄!凯旋!!!”
姜佛桑静静听着、看着,心道,这也是她的英雄,是南州新的擎天柱石。
盛大的迎接仪式过后,军队原地驻扎休整,大量的物资成车的酒肉陆续送过来,傍晚这里还将有一场狂欢。
宫城里则有为获胜将领而设的庆功宴。
之前南征将领人选定下时,朝臣多有微词。
薛博德还好说,那毕竟是员老将。
邬钊……虽说当初他也算是过五关斩六将才得到的东宁州州牧之位,可比试是比试、战事是战事。
即便他到东宁以后极快站住了脚,那也并不能说明什么,打仗靠的可不是匹夫之勇,他可有领兵作战的经验?又有没有跨海远征的本事?
人人心里都有这样的疑问。
但一来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二来,部分人也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就任由琦瑛妃拍板定下了。
结果他一战成名,官至骠骑将军,进爵彻侯。
这是大成第一次对外大规模作战,立下如此殊勋,封侯拜爵也应当,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一整晚,萧元度成了绝对的中心,前来敬酒者络绎不绝,他所到之处,无论情不情愿,文武大臣都是笑脸相迎。
“真不敢相信邬将军是头一回带兵打仗……”
“邬将军不负众望啊……”
萧元度有些心不在焉,别的话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听到这句才开口:“若非琦瑛妃力排众议委以重任,我也没有一展所长的机会,自不敢有负琦瑛妃所望。”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纷纷讪笑起来。
“琦瑛妃慧眼识英才,邬将军不辱使命……”
其实何用他强调?事到如今,谁还不知道他邬钊是谁的人呢。
郊迎时,万众瞩目之下,他翻身下马,直接来到琦瑛妃跟前,率部卒行了对国君才会行的军礼。
琦瑛妃亲手奉上黄金腰带,他双手接过,眼睛不看腰带,只看琦瑛妃,旁若无人……
说起来,郊迎这样的大事国君不出现,庆功宴还不出现。
前几日有大臣去别宫请安,发现国君的伤应是好得差不多了,和一群美人玩得正不亦乐乎。
唉,国君不思政事,朝中也都快忘了真正的国君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