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表心意儿女复呢喃

眨眼之间,年关又近,飞龙岗上林木萧索,天气日渐寒冷,虽然马帮寒暑不断,还在继续走马,但武师院休了假,学艺的弟子先后回家,食堂里已经没有了平日里的喧嚣。

每次吃了早晚饭,陈欢从食堂回来,一看见路边正在萌芽的桃花,他的脑海中就难以自抑地浮现出了家乡的老桃树,还有爹爹和娘亲……

眨眼之间,陈欢已经将近两年未曾回家,可谓归心似箭,尽管平日里,因为潜心练剑、勤勉修行而不曾显露,但每每闲暇之间,或者去镇上购物遇上乡邻之后,心底那抹思乡之情便再也压抑不住了。

这天是腊月十八,陈欢欣然背上可昨夜打点好的行囊,迫不及待地锁门下了山。来到马帮的广场时,只见一对贫寒夫妻相互携持,由远及近地走来,再仔细一看,竟然就是陈孟皮夫妇!

望着父亲一瘸一拐、稍显清瘦的模样,陈欢心里又是酸楚,又是激动,只把三步并作一步,飞奔上前去,哽咽着喊道:“爹……”

只见陈孟皮双眼通红,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已经和自己一般高的儿子,不禁欣喜欲狂,忍不住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他的肩膀,脸上似哭似笑,失声说道:“好儿子……又长高了……许久没回家来,变得有出息了!”

看他老泪纵横的样子,陈欢如鲠在喉,呜咽着说道:“爹,我们今天就一起回家吧!”

陈孟皮连连点头,道:“是,是,是,我儿两年没能回家,今天咱们就一起回家过年去!”

哪知,刘英莲却突然呵斥道:“你胡说些什么呢?”

陈孟皮这才回过神来,他掻了搔后脑勺,看了看身边的妻子,又看了看眼前的儿子,摇头说道:“男儿志在四方,我儿还是不要回家了!”

听得这话,陈欢大惑不解地看向了娘亲,只见她神情恍惚,眼中噙满了泪水,只听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徐道长所言不错,若要学有所成,总不能再为凡尘俗事所牵绊,我儿出门远行,是去学本事、济苍生的,总不能一到年关,就往家里跑啊!”

听着娘亲的训诲,他却无从辩驳。然而,凝视着眼角又多了一道道皱纹的爹娘,再回想儿时娇惯调皮的许多事,陈欢心里好似打翻了五味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心里也暗暗发誓,哭声说道:“孩儿定会学成归来,决不辜负爹娘,还有师父的厚望!”

刘英莲扶起了儿子,欣慰地说道:“好孩子,这才对了!”

说着,她从陈孟皮肩头解下一个包裹,塞到陈欢手里,笑着说道,“我儿胸有大志,今后四海为家,不可总是挂念家务!你爹和我比不得当年为了教育儿子而三迁的孟母,但也决不会成为你的牵绊,这才特意上山来看望,并为你置备了衣食,好让你在飞龙岗上安心学艺!”

说到这里,刘英莲眼角含泪,哽咽无语,只侧过身去,背对着儿子偷摸擦起了泪水。陈孟皮咧嘴一笑,说道:“你今后只管好好学艺,家里的事就不用操心了!”

望着这一切,陈欢有如万箭穿心,他接过这个厚重的包裹,尽管心里有许多话,话到嘴边,却只哽咽着说了声:“那你们保重……”

闻言,刘英莲转身就走,陈孟皮也跟着去了,却时时回头看来,不断与他挥手告别。

回到寝室,陈欢打开了包裹,只见里头有一件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新衣裳,一双布鞋,一些肉干,还有些许银两,望着眼前这些爹娘省吃俭用,亲手置备的东西,他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坐在床边,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新年伊始,飞龙岗上就迎来了一桩桩的大喜事,先是林寿昌的女儿林慧兰、林舒兰接连出嫁,没过多久,初任大马锅头的陈耳又引领马队,从西域满载而归,以致山上喜宴不断,其间,林寿昌每次都会派仆人来邀请陈欢,只是每次都被他回绝了。

陈欢孑然一身,尽管借着修真之名,没去参加这些热闹的宴会,但值此懵懂年纪,偶尔闲暇的时候,心里却也不由自主地想一些无关修炼的事。

一到夏日,桑门总是阴雨连绵,一个月能看见一次晴天算是万幸。连日来,陈欢被雨水锁在寝室里,除了打坐就是练剑,如同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总也渴望着天空,渴望着翱翔。

这一天,雨后初晴,整个飞龙岗满山新翠,陈欢欣喜地走将出来,心中虽然专心默想着剑法,脚下却有意无意走到了飞雪亭。这时,他心中就又蓦然想起了白君彦,想起她偷白云糕给他吃,然后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他练剑的一幕幕……

心念及此,陈欢铿然拔剑,漫天飞舞,意图借此来控制自己的情绪。然而,越是克制自己不去想,他的脑海里却越是汹涌地浮现出白君彦的一颦一笑来,最后,他只得收剑入鞘,从怀里取出昆仑镜,喃喃自语道:“这镜子不是能够抵御心魔么,怎么没用了呢?!”

徘徊在飞雪亭前,陈欢回想起和白君彦诀别时所说的诸般恶语,不禁羞愧难当,悔恨万分……

想到那个女孩,他的心口更是扑扑直跳,只恨不得现在就去映月潭旁,再去找她,至少,应该和她道个歉。

做了半天的思想斗争之后,终于,陈欢一步步朝映月潭走来,但到了墙根却又徘徊不定,只不知如何面对她。

犹疑许久,终于还是一个腾跃,翻了进去,却见潭水荡漾着碧波,潭边却空无一人,见状,他暗暗松了口气,喃喃道:“幸好也不在!”

回到寝室里,陈欢内心空落落的,他盘膝打坐,却迟迟不能入境。第二天傍晚,他又早早的来到了飞雪亭前,练习了一阵剑法,但心却好似猫抓似的,痒痒的。

终于,他还是再次来到了映月潭旁边,只是潭边空空荡荡,哪有白君彦的影子?见得此,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用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心头不禁怒气陡生,骂道:“臭丫头,又害我白跑!今后,别想我会再来找你!”说着,他气呼呼地下了山。

话是这么说,可没过几天,陈欢却还是觍着脸来到了映月潭,结果,又连鬼影都没遇上,只得悻悻地下山。

经得一次次失望,陈欢心里一次次暗暗发誓,再也不会去映月潭,可没过几日,这誓言终究还是被他自己一次次破了!

这一天,天空里阴云密布,陈欢心不在焉地练着《雷霆诀》,练了一阵,就又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一步步赶到了映月潭。令他惊喜的是,远远的,只见一个少女孤零零地坐在潭边,手托下巴,静静的凝望着清幽的潭水……

那虽是背影,但陈欢却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正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儿!

见得此,他惊喜欲狂,但脚却仿佛突然被灌了铅,进退不得,正在心乱如麻之间,那姑娘侧头一看,不禁瞪大了眼睛,一下子站了起来,惊声说道:“怎么是你?!”

见已经退无可退,陈欢强颜一笑,觍着脸走到了潭边,白君彦却瞪视着他,冷声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陈欢脸色羞红,埋头说道:“我……我是来向白姑娘道歉的!”

闻言,白君彦冷哼一声,侧过头去,道:“道歉?道什么歉?你不是修道之人么?怎么?道士也会做错?”

陈欢被她连珠似的质问逼得浑身颤抖,哽咽着说道:“我……先前……说了太多恶语,伤害了白姑娘,请……还请白姑娘原谅!”

听得此,白君彦冷笑一声,说道:“自古红颜多祸水嘛,你说得很对啊!就像……妲己毁了商朝,褒姒害了周朝,我要是在你身边,就耽误了你的修炼,败坏了你的大好前途啰!”

听得这话,陈欢顿时脸如火烧,惭愧难当,嘴巴好像被针线缝上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说完,白君彦气呼呼地拂袖而去。

见状,陈欢急忙追上去,张开双臂挡在前,教她无法离开,她顿时怒骂道:“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手里多了一把剑,你就想欺男霸女吗?!”

陈欢只得羞愧地收了手,望着白君彦疾步离去的背影,他又急又气,经得今夜一事,只怕相见再无期,于是,他又追了上来,斗胆一把抓住她的手,说道:“白姑娘,你别走!”

此刻,白君彦冰冷的手突然被那温热的手掌盖住,不禁浑身一震,连番用力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得,惊羞交加之下,她泪如泉涌,哭声道:“快放手!你再这样无礼,我可就喊人了!别以为学了几招粗浅剑法,你就天下无敌!若是惊动了你舅舅,他一定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经得白君彦这么威逼,他顿时吓得后背发凉,两腿发软,惊慌失措地乞求道:“你别喊!白姑娘,我……我……我是太想你,太喜欢你才来的!”

白君彦顿时一愣,颤声说道:“你……你说什么?”

望着她那双大眼睛,陈欢羞赧地埋下头来,接着说道:“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白姑娘,我喜欢你拿来的白云糕,喜欢你在一旁看我练剑……可是,自从和你说了那些丧气话,我的心里就又是自责又是后悔,没有你在身边,每每练剑之时,我就变得无精打采,这时,我才慢慢明白了你对我的意义!所以,这些日子,我隔三差五就来映月潭前,希望能够找到你,向你道歉,向你诉说……”

听到这一席话,白君彦双眼通红,身体瑟瑟发抖,她呜咽着说道:“可你……可你不是说,红颜祸水么?我……我在你身边,不是就影响你修炼了吗?”

陈欢自责不已,摇头说道:“不!跟你无关!其实,说红颜祸水的人,都是把失败的责任推给女人的大懦夫!”

他想了想,接着说,“天地万物,阴阳相生,修炼的拦阻,不是外物,而在内心。就说赤松子前辈,他是玄门大圣,修真耆老,可他老人家不也照样娶妻,而且夫妻之间,还相敬如宾吗?”

闻言,白君彦渐渐破涕为笑,而陈欢把心里所想一一诉说,又见她脸上有了笑容,不禁也欢快不已。

这时,陈欢发现自己还紧紧抓着白君彦的纤手,急忙羞赧地放开,只臊得脸红心跳。

这一刻,先前还恶语相向的两个懵懂痴儿,恍然间,却又变得扭捏含蓄,你偷看我一眼,我偷笑你一下,两个大娃娃之间,除了那呼呼的风声和砰砰的心跳之外,竟然没有了一点声音!

风月本是台前戏,一曲唱尽满楼空。

莫叹青梅懵懂情,哭随眼泪笑由心。

这事过后,陈欢去镇上购置生活用品的同时,也不忘顺便买一些小玩意和零食,送给白君彦。而白君彦亦时时偷摸上飞雪亭来,看陈欢练剑的同时,总要带着一些稀奇古怪的食物,来与之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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